纵然宿大小姐的言语动作都很随意,可在场没人敢砸敢把宿饮月的话当作是虚张声势的威胁。
因为宿大小姐漂亮得惊人的眉梢眼底,分明透露出一种“哪怕是圣人在此,我也给你丢下去”的狠绝。
方易居瞬间冷汗涔涔,厉声道:“你敢!”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声质问里,是被冒犯的愤怒更多些,还是因心虚而生的恐惧更多些。
恍惚间,他又回到自己一文不值的少年时代,被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宗门天才俯瞰作弄,成为之后伴随方易居百年,至今不散的阴影。
“你们这些世家蛀虫平时嚣张惯了,如今冒犯法家亲传的头上来,是唯恐日子不好过?”
明明…
明明他已经是法家的亲传,是能和那些人平起平坐,甚至压过他们一头的身份。
宿饮月踏上鸾车的最后一步台阶,闻言侧了半张脸。
他肌肤极白,眉睫鬓发又乌黑,衬得眼睛如霜天之下一泓水,潋滟冰冷,带着种倦看凡尘的厌世感:“我说过的话,不喜欢说第二次。”
方易居费神回想了一下,方明白宿饮月是在说那句“公道之下,圣人也救不了你。”
他见宿饮月自衣袖下探出一只手,姿态像是拂去最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寒声吩咐宿家长老道:“再不动手,是想要我亲自代劳?”
“少主见谅。”
长老反应得很快,谦恭堆笑道:“有我们一帮老家伙在,自不需要少主亲自动手的。”
说着不见他如何出手,便将为首的方易居牢牢按在掌上,挣扎动弹不得分毫。他身后的人有样学样,只见衣摆翩飞,须臾间局势便已经定下来。
虽说大乘无需参加天榜试,皆去仙台上坐而论道,但是随行长老人人都是化神巅峰的修为,而对面儒门法家的一帮人,修为最高的方易居不过刚至化神。
这也正常,又不是人人都是顾盏萧凤辞。事实上方易居能在百余岁的年龄修至化神已是天赋了得。原主也是不错的天赋,加上宿家资源举族倾斜,才方方元婴而已。
鸾鸟颇感解气,弹长脖子,耀武扬威似向方易居啾啾了两声。
方易居何曾受过这种羞辱?涨红了脖子,嘴上两句翻来覆去地说:“南蛮尔敢?我师父是法家宗主,你们敢动我?”
宿饮月:“……”
那他未婚夫还是未来统一南北两洲,将释道儒剑四家压得不敢说话的人,他有说什么吗?
虽然是形式上的未婚夫。
“首先,你要有回去请示师父的命。”
宿饮月踏入车厢,放下帘子,将一切隐入珠光莹莹和罗纱重叠间,宛如方才的鲜花美玉般的容颜,只是凡人做的一场关于天上九重宫阙的大梦。
珠帘从他指间滑落最后一角的同时,方易居的最后一片衣角伴着怒骂声也消散在梦里。
宿饮月勾起唇角,轻轻补完后半句话:“江湖不见。”
长老到底还是忌惮方易居的身份,没真敢用十分力封了方易居修为放任他摔死,宿饮月清楚。
他体量长老的顾虑,没去追究,只径直问顾盏道:“儒门法家的宗主为何会连下十八道对你的追杀令?”
“莫非他曾在顾家的事中…插过一手?”
后面一句话宿饮月问得小心,生怕哪里戳了顾盏的痛点。
“若我说没有,你信吗?”
出乎宿饮月意料的是,提及这个话题时,顾盏既不阴沉冷戾,也不杀气四溢,他眼眸如月下冰川,冷得相当平和,依稀可见少年时被称为顾家玉树的风仪:
“法家宗主连下的十八道绝杀令,我亦毫无头绪。”
“在我的印象里,法家宗主与我的关联应该是相当干净的,没理由会那么做。”
顾盏两指抵着下颔,那是一个沉思的姿态,最终他也没为法家宗主的作为找一个缘由,只是以置身事外的口吻点评道:“自然,他下十八道绝杀令,惊动天下,必定有他不得不为的理由。”
“等着天榜试看罢。”
法家宗主想让他死,总会付诸行动,只要付诸行动,总会被他寻出理由。
顾盏不着急。
他如日常一般拭擦着手中的剑,仿佛从剑光见到鲜血飞溅,天下为之动荡的将来,神态却相当散淡:
“反正他想要我的命是一个死,曾在顾家的事里插一手也是死,想来想去都是一个死,没什么好多想多计较的。”
宿饮月:“……”
他突然庆幸起自己抢先顾盏一步把方易居丢了下去。
在自己手下丢脸,总比在顾盏手下丢命要好得多。
“那个……”
宿饮月决定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一番,他转着茶杯,琢磨着词句:“我说要丢方易居下去,因为我们现在明面上仍有婚约,做戏总要全套,看在明面上的婚约份上,我也忍不了他在我面前出言放肆。”
“你别多想。”
才不是宿大小姐多年相思求而不得护短成狂的那一套狗血虐恋。
可惜顾盏显然不是那么理解的,他深深望宿饮月一眼,未作多言:“我知道。”
宿大小姐这辈子都心高气傲好面子,又何苦在这个时候揭穿她?
宿饮月便以为他是真知道,松了口气:“那就好。”
在这里,他觉得他得谴责一下原著作者,把顾盏写成不解人意丧心病狂的性格。
分明还是很好说话很好沟通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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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台城外人流如海。
宿饮月放眼望去,只见世家宝马香车,衣饰华贵;释门身披驾驶,念珠庄严;道门莲冠云履,双鱼作袍;儒门高冠博带,青衫风流,而剑门白衣长剑,整肃森然。
这些与各式各样的熏香,各式各样的口音交杂起来,一同滚滚汇成仙台城外的红尘喧闹。
然而这种喧闹和仙台城本身一比,又显得太小,太微不足道。
百丈高台白玉基,朱漆城门九天开,少年英才代代有,而屹立北洲中陆风雨不倒的,千古来只有那么一座仙台城。
“是南洲宿家的车队。”
眼尖的人很快认出宿家特有的招摇鸾鸟,和辇车上的徽记,交换一个眼色,小声议论起来。
人流已经自觉地向两侧靠,方便给车队让出一条通行道路。
北洲四门亲传,南洲五家嫡系,理应为先。
这是四门五家拿一代代在天下说一不二的尊荣,拿一代代呼风唤雨的大能赢来的特权。
引着车队的长老露出恰当的自矜之色,驾着瑞兽到宿饮月辇车旁,低声询问他:“少主,可要清出一条路来?”
近旁的修行者屏住呼吸,不自觉努力往远处挤一些。
宿家的这位大小姐,非常有名。
她不似她的同龄人,以天赋卓绝,修为出众而闻名天下。
宿大小姐最有名的是她的脾气。
谁也不想不明不白地被宿大小姐追风驹马蹄踩翻,或者被不明不白地怼脸来上一鞭。
“不必。”
车厢内传来清清淡淡的声音,不辨男女,却非常好听:“先来后到,按顺序来,不缺这点时间。”
宿饮月看着拥挤人群,满脑子想的都是上辈子接受过关于踩踏事故的预防和教育。
他所接受的九年制义务教育不允许来他遵循人设来骄横跋扈。
外头的人如释重负,像逃过一劫,望着彼此犹犹豫豫地议论起来:“宿家的少主,嘿,就是那位宿大小姐,倒不似传言中那么…”
那么一言难尽。
“南洲和北洲隔了多远?中间又有无尽海,不过是点当不得真的市井传言,你还真信了?”
“也是,也是,人言可畏,我看见宿大小姐非但不盛气凌人,反而相当善解人意,说不准是谁嫉妒她放出的流言也未可知。”
车内的顾盏:“……”
另一辆车内的萧凤辞与谢积光:“……”
他们彼此无言地对视一眼,又彼此心照不宣地陷入沉默。
那你们想得可真是有点多。
就在这个宿饮月安安心心等排队入城的关头,异变忽起。
仙台城百丈高墙上,忽得俯冲下九只青鸾。
那是真真正正的神鸟,不同于宿家驯养用来拉车徒有其表的彩鸾,修为堪比高阶的修行者,姿态优美而庄严,扇形般铺展开的尾羽铺满九座城门,光下流光溢彩,如梦似幻,像仙台城覆上万峰翠色。
青鸾带来疾风不止,人群慌乱四散,而青鸾在混乱中摇摇立定在城门口,如刀指爪将青石地砖抓出深痕,各自口中吐出一卷明黄丝帛,绵延百里,尽头是宿饮月的辇车。
而九头青鸾身上跃下九十九个青衫弟子,衣衫翩然,步伐端方,昂首阔步迈在明黄丝帛上,仿佛城外一切的喧闹与混乱与他们无关。
为首弟子在一片死寂中捧着金牌宝令,傲然开口:“宿家少主何在?”
“法家宗主旨意,亲传宿饮月与顾盏相见。”
九头青鸾,九十九位修行者传旨,是圣人方用的派头。
而法家宗主是儒门圣人唯二的亲传弟子,尚不是圣人。
宿饮月情绪稳定,还算镇静问顾盏道:“要不要见?”
“自然是见。”
顾盏虽是在笑,眼底殊无笑意:“无事,大不了就把他人给杀了,伤不到你身上去的。”
宿饮月:“???”
这是伤不伤得到他身上去的问题吗???
是一不留神就会被天下追杀的问题。
他提醒顾盏:“那大概率会被四门联手追杀。”
“无事。”
顾盏的样子叫人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认真考虑:“那就去阴阳两界投奔谢积光,反正他债多了不愁,圣人都刺杀了,一个法家宗主算什么事。”
谢积光:“???”
谢谢,他人还在旁边,状态很好,五感很敏锐。
听得见顾盏说话。
被顾盏那么一说,宿饮月竟也扬起眼睫笑了:“好,那便去见。”
我觉得我还能为我的更新时间解释一下!
算了不解释了,躺平任打,这章掉落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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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的,宿饮月:我在想…
顾盏:不用想,把他们全鲨了你就不用想了。
很好,不愧是你,顾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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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后两天去南京玩,因为之前精神上有点太崩溃了感觉要去散个心,加上我想去汉客丝路实体店买买买【莫问为什么不线上买,问就是不想等2022的工期】,所以更新…我尽量…晚上…九点…更…吧…?
我爱南京!这是我今年第四次去南京了!我爱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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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下午玩了半个月以来的第一次剑三的我激情向大家安利双十二新外观!
黑盒子!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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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滴也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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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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