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两边紧紧挨挨的都是人,黑压压一片,好些龙舟浮在水面上,上面早已坐好了身手矫健的老手,个个都准备着夺得第一,好赢得皇帝所准备的珍贵奖品。
只听得赛场上的红旗一挥,原本闹哄哄的岸边,安静了一瞬,立马就有高昂的喝彩声与支持的声音响起来。
在这角逐中,逐渐有两艘龙舟吸引了牧芳苓的注意。
正可谓是:
鼓声三下红旗开,两龙跃出浮水来;棹影斡波飞万剑,鼓声劈浪鸣千
雷;鼓声渐急标将近,两龙望标目如瞬;坡上人呼霹雳惊,竿头彩挂虹霓
晕;前船抢水已得标,后船失势空挥挠。
这一场竞赛可真是惊心动魄,牧芳苓的整个眼神都随着龙舟而移动,看见失败者垂头丧气的模样,牧芳苓仿佛能感同身受,也不由得有些沮丧了。
“小春,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盛大的龙舟比赛,真不愧是京城。”
牧芳苓正要转头与小春讲话,却只有一把草糊在了她的脸上。
一股草木的清香钻入了牧芳苓的鼻中,是艾草。
原来在牧芳苓正沉醉于龙舟的时候,小春跑去买艾草去了。
“怎么偏偏这时候买?”
小春却把头一歪。
“公子别管,我喜欢。”
“对了,还有这个。”小春从口袋中拿出了几件东西。
牧芳苓接过一看,是两条五彩绳和两个香囊。
“公子,我知道您现在没什么想要认真过节的想法,这是我替您和那位准备的。”
牧芳苓的眼眶湿润了。
“小春……”
“好啦,公子!你看看那边,可真好玩!”
于是两人又在街道上逛了逛。
转头便见一个糖人摊,周围围着许多人。
“小春,想起来以往的每个节日,子君都会给我画糖人,今天却是没有了。”
“公子……”
小春闻言,立马排在了糖人摊队伍的后面,没一会便拿着一个牧芳苓样的糖人回来。
“公子,给!”一个糖人被怼在了牧芳苓的面前。
牧芳苓伸手接过,却也难掩心事。
“辛苦小春了。”
“咱们来这京城有些时日了,可这儿的繁华仍时常让我感到惊奇。”
“是啊,我是也再没见过比京城更繁盛的地方了。”小春应答。
分明时间没过多久,转眼间天却黑了。
牧芳苓渐渐走到人少的地方,忽然隐隐听见一阵琴声,心中似有无限的忧思,牧芳苓与这样的琴声产生了共鸣,忍不住往出声的地方走去。
一女子背对着牧芳苓,分明正弹着,却突然停住,吟起诗来。
“少年佳节倍多情,老去谁知感慨生。
不效艾符趋习俗,但祈蒲酒话升平。
鬓丝日日添头白,榴锦年年照眼明。
千载贤愚同瞬息,几人湮没几垂名。”
“不知公子对此有何看法。”
女子念了首诗,转头就询问牧芳苓的看法。
在月光的微光下,牧芳苓发现这女子竟然是贾宜年。
“今日在宴席上,多谢杜公子替我说话了。”贾宜年起身朝着牧芳苓拜谢。
“不知公子对我所吟的诗有何看法?”
有何看法?牧芳苓可不愿在贾宜年的面前说这些。
贾宜年似乎也并不需要牧芳苓的回答,自言自语道。
“你看有些官宦人家现在多么的荣华富贵,事实上谁能保证一直荣耀呢?旧时王谢之家,最后也还是散了。”
“你看这个时间,城中仍旧如同白昼,夜夜笙歌。”
牧芳苓一惊,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在宴席上说的话,更何况这些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怎么?你怕了?杜公子怀疑我有什么人安插在你身边?”贾宜年看着牧芳苓震惊的脸,笑问。
那月光将贾宜年的脸分割成两半,一半散发着柔和的光,而另一半隐匿在黑暗中,莫名让牧芳苓有些心慌。
“如果公子真这么认为的话,那可真是着实看得起我了,纵使我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在内帷中,越不过他们去的。”
说完这句,贾宜年自嘲地笑出了声。
“我与他们口中的那花语解哪有什么区别。”
牧芳苓走到月光下,干巴巴地安慰贾宜年。
“贾小姐切不可妄自菲薄。”
“是吗?那杜公子现在可以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了吗?”贾宜年的脆弱转瞬即逝,似乎只是为了引起牧芳苓的同情,转眼又逼问她的回答。
牧芳苓的决心已下,她知道自己的目的,只是为了救子君,至于什么仕途,未来,牧芳苓不认为自己能把握的住。
“贾小姐,恕在下直言,我拒绝。”
果然,才说完这句话,贾宜年的面色立马沉了下去。
“好好好,没想到杜公子竟如此硬气!”
牧芳苓知道大家族多的是打压人的手段,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些什么,现在贾宜年即使有任何的不满,牧芳苓都决定扛下来。
“那我也不勉强杜公子了。”贾宜年的态度却一变,不是要整治牧芳苓的模样。
“如果不是看你确实是个老实人的样子,我可不会就这样轻易放了你。”贾宜年一笑,神情也不如之前那样紧绷,骤然轻松了下来。
“看来我还是太心软了。”贾宜年坐下,将双手抚在琴上。
琴声悠扬动听,牧芳苓知道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曲声毕,贾宜年抬眼一看,一只五彩绳挂在亭子中,传达着送礼人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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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学士,最近朝堂发生了些事情你知道吗?”
牧芳苓正往回家的路去,一路与同僚走着,便听见他这样说。
见牧芳苓困惑的模样,同僚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哎呀哎呀,你还真是独善其身,两耳不闻窗外事。”
“苏家两兄弟你知道吧?你们关系好像不错?原本就这次科考的事情,高学士与王学士就有好一阵争论,最后还是圣上拍板定了下来。”
“这苏家兄弟可是美名远播,高学士是十分的喜爱,一再称赞,哪知最后跑出来杜学士你这样的黑马。”
同僚摇摇头,将手背至身后。
“这两人啊,总是针锋相对的。”
“杜学士,想要独善其身,这是不可能的啊。”
牧芳苓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沉默着不做声。
“哈哈哈,这算是前辈对后辈的小小提醒罢!”同僚的身影渐远。
牧芳苓知道王修远王学士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在中了状元后便去拜访过,之后也做足了礼仪,只是不甚熟络。
至于苏家兄弟,没想到与他们竟然有这样的渊源,既然有这层背景在,他们竟然也能找自己来交好,只为了学子之间的情投意合,也着实是君子了。
又是一日当值。
牧芳苓见文书中写着今年各地的灾害,相较于之前多了不少,国家边境也时时不稳,不停受到蛮夷的侵扰。
“高学士,你看看,如今这时局,现行的政策,已经没有办法修改这些疲敝了,没有新法断不能行!”
今日的翰林院又要从两位学士的争辩中醒来了。
“王学士,你所陈新法,实在难以实施,我看应该徐徐图之!哪里就能一下变了!”
王学士将官袖一甩,语气中带着怒气。
“我在地方做官多年,知道症结到底在哪,哪里是你们这些高座庙堂者所能想到的!”
高学士冷笑一声,反驳道。
“我比不上王学士阅历广博,只知道这新法断行不了!能不能被圣上采纳,你且看着罢!”
“好了好了,两位都不要吵了,不都是为了百姓社稷吗?”众人见两人又吵起来了,于是和稀泥一般的开口止住了还想争辩的两位。
“两位学士。”牧芳苓连忙上前。“我们还是赶紧想想现在要紧的赈灾罢。”
听见牧芳苓这样说,两位学士总算是停了下来,都侧过身背对着,互相“哼”了一声。
很快,皇帝就降旨命人赈灾,同时大赦天下,广布福泽,以平上天的不满。
“小春,不枉费我这一路!给圣上提了建议,如今大赦天下,子君总算可以脱离牢狱之灾!”
牧芳苓在自家的宅邸抱着小春喜极而泣,连日的压力令牧芳苓筋疲力尽,如今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可是,公子,您如今是杜公子,这……”小春的担忧不无道理,牧芳苓决定走一看一步。
“总之,我先向圣上告假,去接子君到京城来,再有什么事,也好一起商讨。”
很快牧芳苓告了假,低调地选择了小路以求更快回家。
“公子,我们这样好像之前去京城的时候啊,也是两个人,这么一副打扮。”
“现在的情形与之前可不一样了,小春,我们也算是熬过最难的时候了。”牧芳苓满面春风,身上的担子也卸下了大半。
赶路的途中,牧芳苓见有一家茶铺,于是与小春一同进店点了两碗茶。
茶铺只是随意地支起一间草房子,暂作旅客的歇脚之处,牧芳苓喝了一口,茶汤色泽浓郁,但实在不适口,刮嗓子的厉害。
牧芳苓左右看了看,见这茶铺除了店家,只有她们两个人,便问道。
“店家,今日这是还未到忙的时辰?”
那店家原本坐在椅子上,听见牧芳苓这样一问,只是摇头。
“公子听说了最近旱灾涝灾的事情了没?只求别多什么逃荒的人,更别说我们这小路上还来什么客人了。”
牧芳苓不禁想到翰林院两位学士的争吵,脱口而出问道。
“这灾害竟有如此严重?”
“谁知道啊,大问题层层报上都成小问题喽!”
牧芳苓听着店家的话沉默不语,她并不认为朝廷不关注这件事,只是百姓们不知道罢了。
吃过茶罢,牧芳苓拉上小春又开始了赶路。
越远离京城的小路就越荒芜,让小春的心开始打起鼓来。
“公子,要不我们还是走官道吧,稍微远些也不打紧,能安全些。”
牧芳苓原本也有些不自在,听了小春的话,也考虑了起来,准备着找条路回到官道去。
两人正走着,听见道路的前方隐约有声音出来,牧芳苓想到两个人的谈话,心中一惊,连忙拦住了小春。
小春也机灵地一躲,两人小心翼翼地探头远望,试图看清楚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情。
“似乎有好些人在说话?”
“公子,我去看看,然后回来找你。”小春正要溜过去,被牧芳苓抓住手腕。
“我与你同去,悄悄的,独你一个,我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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