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翌日,李晋云直至睡到正午时分才堪堪醒来,要不是被生生燥醒,她恐怕还能再睡上一会儿。

睁眼时,阳光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眼前顿时陷入一片昏黑,待视线逐渐清明,她才适应这过分明亮的白昼。

她坐起身来环顾四周,篝火已灭,帐篷早已被收拾齐整,残缺了的长刀静静躺在手边,一切如常,只是不见了越飞白的踪影。

“越……越飞白……咳咳……”她意欲呼唤友人,却不想嗓子泡了一夜的血,才喊出声来,言语便被咳嗽哽在喉中。

“来啦来啦。”不远处响起了越飞白清脆的笑声,才过几息,她便从树上轻巧跃下,带下几片枝叶,恰恰正好落在了李晋云身旁。

”喏,快来吃吧,今日我们吃点新花样,不要再吃那干巴巴的饼子啦。”

她放下包袱,摊开一看,里面有着各色新鲜果子和不知名的坚果,全是她自己平日里爱吃的山货。

“这燕山人迹罕至,物产倒是丰富得很,要不是没法走太远,我还能寻来不少好东西。”越飞白捡起一块石头,一面挑眉笑着,一面用石头熟练地砸开坚果壳。

“这已是极好。”李晋云当下声音还有些沙哑,越飞白听闻她这道哑声,好笑地又将水囊抛到了她怀里。

“怎么?被打了一顿,怎的人还哑了?旁人要是不知,还道你是被那血手贪狼揍得哭爹喊娘一整日呢。”

李晋云看着越飞白这一脸的坏笑,无奈道:“虽不至于此,却也差不离了。”

“哼,你心知肚明就好。”说到此处,越飞白蓦地敛了笑意,定定地直视着她的双眼,认真道:“晋云儿,往后若再遇上昨日那番情形,不许勉强,也不许倔气了,打不过我们就一起上,再打不过,我也会想办法带着你一起跑,即便能赢,如若要付出莫大代价,也是不划算不值得。”

“有些事本就不能计较值不值得。”李晋云摇头道。

“就知道你这人油盐不进。”越飞白毫不意外地摊开手,眉宇间难掩忧色,她闷声道:“你再这样下去,迟早丢小命。”

李晋云心知眼前这小贼是真情实意的为自己担忧,心头颇暖,可见对方闷闷不乐,她又下意识抿紧了唇,垂眸避开对方的目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过了半响,她终究下定决心,轻声承诺道:“以后……我会先与你商量。”

“唔?”越飞白蓦然凑近了脸,撇着嘴皱紧了鼻头,道:“当真?”

“嗯,当真。”对方一下子挨得太近,李晋云登时有些紧张,忍不住往后仰了仰,耳尖亦是微微发着热。

结果这人又不依不饶地逼近了半分,道:“若是你出尔反尔,那怎说?”

“……”李晋云径直闭口不答,她还记得少时每当越飞白这般作态,不是要哄骗就是会威胁,即便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把戏,她亦是难以招架。

“呵……真没意思,得亏我帮了你那么多,结果连个交代都不肯给,哼,真是个负心薄幸的女人。”她一副悻悻模样,假作泫然欲泣的说着,活像个深闺怨妇。

“又不正经……”李晋云细声抱怨着,但被越飞白狠狠瞪上一眼后,她又心虚地转过脸,岂料刚挪开视线,那人亦是紧追其后,非要与她四目相对,被这灼灼目光凝视了半刻,她只好轻叹道:“你且说我该当如何?”

“好说好说。”越飞白立即挺直身板,双手抱胸道:“要是晋云儿再不顾自己性命做出鲁莽事,就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如何?”

“就这?”李晋云眸中俱是疑惑,略一思索就应下了:“好。”

越飞白看她应得爽快,直直瞪圆了双眼,连手中的果子也忘了咬,“你就这么答应了?”

“你总不会害我,应下又何妨?”向来老实巴交的刀客反而露出困惑之色,不过她这回总算是多想了一步,又正了神色,“但不能耽误我报仇。”

“这是自然,我越飞白做事向来有分寸。”小贼晃着脑袋朗声道。

李晋云答了一声“好”,便安静地吃起了山货,而越飞白三两口吃下了两个野果,就轻快地站起身来收拾行囊,她二话不说就将重行囊背在身后,自己的轻包袱反倒塞给了李晋云。

“你受伤了,轻的给你,重的给我。”越飞白笑盈盈道。

而李晋云也不推辞,她将备用的长刀别在腰间,又把断刀仔细绑在了背上。她活动了一下臂膀,除了受伤的右肩不大能动,其余伤处经过一夜休整已无大碍。

她顿时极为感激王大娘带她练出了这身好筋骨。

“今日我们得赶点脚程了,否则就真要误事啦,待翻过燕山,我们就找一处隐蔽的地方扎营,我去探查奚人的虚实,晋云儿你就安安心心在帐篷里养伤罢。”

“好。”

语毕,李晋云重新担起向导之责,所幸后半行程地势总算平坦了些,即便有伤在身,她亦不觉得吃力,而越飞白虽然背着重行囊,步履仍旧稳健,尽显山民本色,不愧是在飞白山里长大的女子。

而且见她不仅面色如常,还有余力一面哼着小调,一面翻山越岭,李晋云心中愧疚稍减三分,她那行囊少说三四十斤重,若不是伤在肩上,怎的也不该让旁人代劳。

二人马不停蹄地走了整整一日,待朔月如钩,划开燕山北麓的墨色天穹,她们终于在崖边望见了那奚人部落。

百余顶兽皮帐篷散落在草场中,帐中的火光或明或暗,倒与天上的星星一般,云团似的羊群已然归圈,部落中升起五六处营火,围着三三俩俩的武士和牧人。

“可是此处?”李晋云低声问道。

越飞白眯着双眼好生辨认了一番,反复确认后,欢喜道:“就是这里,旌旗上的图纹没错。”

“好极。”李晋云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今晚是干不了活儿啦,此处势高,又有水源,我们就在此扎营,等裴离珠她们和我们会合。”

说罢,她立刻放下行囊搭起了帐篷,手法利落,看上去颇为熟练,才一刻钟的光景,一顶规规整整的帐篷就出现在了崖边隐蔽处。

李晋云看着这帐篷,不禁挑起了半边眉毛,冷冷瞥向越飞白,似乎在说:你既然有这手艺,昨夜何必让我出丑?

越飞白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嬉皮笑脸道:“嗨呀,看着晋云儿手忙脚乱好是有趣,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你……”李晋云正要发作,但在月光下看见对方眼底泛起的一片青,又有些不忍心。

这小贼昨晚后半夜一点没睡,今日又赶路到这个时辰,定是累极了,于是她软了语气,说道:“今夜早点歇息吧。”

“我正有此意,真是困死了。”越飞白打了个哈欠,说罢,人已如燕雀般轻盈跃起,几个起落便攀上了帐篷旁的大树,她挑了根粗壮的枝干,翘着腿就躺下歇息了去。

李晋云仰头望着树影间那道斑驳身影,迟疑道:“今夜不和我挤帐篷?”

“还是睡树上有滋味,抬眼就是星星月亮,一伸手就有果子吃,吹着夏日夜风最舒坦。”越飞白的声音从枝叶间飘下来,带着几分慵懒,“不说啦不说啦,我要睡了,晋云儿也赶紧休息吧,定要快些养好伤,莫耽误了正事。”

“好。”

一连几日,李晋云都安分地待在崖边养伤,而越飞白则是整日神出鬼没,但每次归来总会若有所思的在羊皮纸上勾画着奚人部落的种种情报——那羊皮纸亦是她前去探查时顺回来的。

待到第四日黄昏时分,越飞白将裴离珠一行人带了回来。

裴离珠与公输俅面上尽是风尘仆仆之色,而她们绑来的燕山贼则是奄奄一息,即便不死也是没了半条命,只能任由众人摆布。

“阿云,别来无恙。”裴离珠拱了拱手,正欲客套一二,却见李晋云的肩膀被包扎得严严实实,她关切道:“几日不见,怎么受伤了?”

越飞白无奈叹道:“这就是我要同裴师姐要说的事了,我和阿云翻越燕山的路上,竟好巧不巧地撞见了血手贪狼,还和他打了一架。”

“所以阿云是被厉残阳打伤的?”见李越二人颌首,裴离珠温言道:“厉残阳其人武功高强,心狠手辣,身法亦是诡奇,二位能从他手下逃过一命已是难得。”

越飞白连连摇头,眉飞色舞地得意道:“才不是呢,阿云和那血手贪狼可是打了个平手!那甚么破狼,见自己倾尽全力亦胜不过阿云,就惭愧地跑掉啦,只是可怜我们小师妹,被打成这副模样……你看你看,连眼眶都被打青了,真是好可怜呀。”

裴离珠闻言惊奇道:“哦?阿云竟能和厉残阳平分秋色?飞白定要和我说说当时战况如何。”

“那我们边走边说,我先带你去看看这奚人营地的布局,顺带和你说道说道计划,裴师姐,随我来。”

越飞白带着裴离珠跃至崖下,只留下李晋云、公输俅,以及七名被绑成了粽子的燕山贼。

公输俅神色复杂地上下打量着李晋云,喉结滚动了几下才挤出话来。“没想到你竟有能耐与那魔头一斗。”

李晋云向来不爱与生人多话,她虽与公输俅有过数面之缘,但这人在她眼中和生人相差无几。

于是她回道:“嗯。”

“那魔头可是杀害了不少中原高手,我在他手下也走不过十招,你怎会有本事和他斗?”公输俅不服气道。

“靠勤勉。”李晋云如此答他。

公输俅不敢相信,嚷道:““甚么?我们鹤唳山弟子个个勤奋用功,哪个不是闻鸡起舞?若人人只靠勤勉就能争胜,怎会有强弱之分?”

李晋云摇了摇头,如实又答:“你不如我勤勉。”

“你这——”公输俅不禁涨红了脸,可他确实也见识过李晋云的刀法,江湖之道,谁强谁话事,因此他不好再作反驳,只能悻悻地转过脸去:“你武功比我好,你说甚么都对。”

李晋云默然片刻,又道:“对错不能以强弱而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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