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君，八侧君，今日你们若拿不出真正的传位诏书，就不要怪本殿和你们刀剑相向。”大皇女骑在马上，身后是让人寒战的铁骑，势在必得的笑容深深刻在她的脸上。

七皇女已死，六皇女不成气候，今日解决了萧珍一党，她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君主。

“我很好奇。”大皇女戏弄地看着他们，“八侧君都在这了，我那懦弱的八妹，怎么还躲在府里不肯出来呢？”

邹义安心下一松，大皇女这么说，就表明她还没有查到萧瑶的行踪，萧瑶目前暂时是安全的。

“大殿下，十一皇女是先皇命定的继承人，您现在拥兵堵在仁安殿，没名没分，您这是……要造反吗？”邹义安满含深意的眼神看向大皇女，反咬一口，将逼宫的罪名戴在她头上。

“八侧君好一张利嘴。”大皇女挑眉，“不过光会耍嘴皮子是不起作用的，让我撤兵？可以，把先皇遗诏给本殿和其他大人们过目，若无误，本殿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传位诏书就在此。”邹义安举起手中的圣旨，明黄色的卷轴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我可以给你们看，但我不信任大殿下，我不敢保证您不会有意撕毁诏书，自立造反。”

邹义安这话正是大皇女所想，无论诏书是真是假，她都准备逼宫造反，只是名分好不好听罢了，如果可以，她还是想以“清逆贼”的正经名分坐上那个位置。

若不允许，她撕毁诏书也未尝不可，历史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不是吗？

“本殿懒得和你废话。”大皇女拔出手中的佩剑，直指萧珍，“既然皇贵君和八侧君不愿配合本殿，那就别怪我用武力解决了。”

“听我令，清逆贼，斩枭姬。”

邹义安护着萧珍往后退：“来人，护储君！”

两方人马很快厮杀在一起，神圣的仁安殿被染上了猩红的血迹。

这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邹义安看着大皇女那方不断涌进的兵队，知道随着时间的消耗，皇贵君的人被击败是迟早的事。

他把萧珍护在正殿，让人给她乔装打扮趁乱带走。

“八，八姐夫……”萧珍年纪再小，也知道现在情况紧急，她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八姐姐不，不是懦妇，她一定是被什么事缠住了才没有现身……你，你不要讨厌她……”

邹义安温和地看着她：“我知道，她不是懦妇。”

他发现，姚贤君的两个孩子都被他养得很好，如果他和萧瑶有孩子，萧瑶也会是一个很好的母亲吧。

“你听话，从密道跑出去，不要回头。”邹义安摸着她的头安抚她，“去广陵找你的八姐姐，如果今天我和你父君还有皇贵君败了，你八姐姐一定会给我们报仇的，不要怕，嗯？”

萧瑶哭着被塞进密道送走了，邹义安看着她和萧瑶相似的脸庞，呆坐在原地，晃了很久的神。

还是觉得遗憾啊，死前都见不到她最后一面。

邹义安收拾好心情，重新走出宫殿。

现在的情形，他能为萧珍拖一点时间，是一点。

萧瑶今日已经没了父君和夫郎，若是连妹妹都保不住，他怎么和她交代？

……

“珍儿被送走了？”姚贤君淡淡地问他。

邹义安点头：“今日的境地，是义安的错，现在还有逃走的机会，贤君您……”

“怕什么？”姚贤君事到如今，还是十分体面，他几乎没有慌乱的时候，“你我今日并非就交代在此。”

邹义安以为他是在安慰自己，但大家心里都知道，今日一败是定数，他只好沉默不语。

“我说了，我皇儿的性子我了解。”姚贤君正眼看向他，“你以为你把所有退路给她铺好，让她带着愧疚活一辈子，她就会对你感激涕零吗？”

邹义安愣在原地。

这是两个极其聪明的男人，“她”指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你自以为了解她，所以你知道你死了就会永远留在她心里，就能让她记你一辈子，念一辈子，比你活着还有意义，对吗？”姚贤君的眼神像一束没有实质的火焰，燃烧着将邹义安的伪装剥得干干净净。

“我不明白……”邹义安勉强笑着。

“你当然不明白。”姚贤君顿了顿，“你死了她固然悲伤，悲伤之后呢？你知道她悲伤之后会怎么做吗？”

“她会把害了你的人全部杀掉，然后，自杀……”

姚贤君捉摸不透萧瑶的想法，但他知道萧瑶是条疯狗，是个不折不扣的亡命之徒，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自己爱着的人，包括她自己。

所以萧瑶绝对不会听话地躲在广陵，她会在得到消息的下一秒赶回上京，砍断每一双试图伤害邹义安的手。

邹义安听懂了姚贤君的未尽之意，他知道萧瑶或许就在赶来的路上，但是不可能，他封锁了广陵的消息，哪怕有流言传到她耳边，上京的变故也早已尘埃落地。

他就是一个极其自私的人，他活着，就要眼睁睁看着她娶正君，妾室成群。若他死了，萧瑶就会记他一辈子，下半生都在和他的回忆中度过。

“无论她是带着歉意过余生，还是自杀殉情，我的目的都达到了。”邹义安满不在乎地一笑，“我都会是她唯一爱过的人……姚贤君也是男子，不会不理解我吧？”

姚贤君从自己的情绪里找到了厌恶两个字：“你真恶心。”

用自己的死亡把萧瑶绑架在身边，该说不说，这两妻夫都有着让人恐惧的爱人方式。

邹义安不置可否，甚至弯起一个得意的笑。

唯一爱的人，这五个字就够了，对他邹义安贫瘠又黑暗的一生来说，够了。

就在两人交流间隙，大殿上不知何时爆发了一阵骚动。

另一方势力的军队冲破殿外的大皇女军队，杀进了大殿，不到一刻钟，殿上的形势就发生了大反转，原本占据上风的大皇女一派节节败退，被越来越多的士兵包围起来。

“是八皇女殿下，八皇女殿下来支援我们了！”

不知是谁先喊出这句话，皇贵君的人都争先恐后地叫出来。

“八皇女的援兵到了！我们有救了！”

原本洋洋得意的大皇女和身边的亲信逐渐被包围起来，一柄柄冰冷锋利的刺枪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刚刚还在嘲讽萧瑶懦弱的大皇女实力打脸，脸色一变，和亲信吃力地抗拒着，却没有任何作用，她们被围在角落，任何一柄长枪都能夺去她的生命，宣告她的失败。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但是萧瑶的五万精兵和把守在宫外的十万士兵就是绝对的实力，对于只有几万私兵的大皇女来说，就是压倒性的。

大皇女败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皇贵君也没有想到，在必输的局面里，能碰上萧瑶这个变数。

萧瑶身披金甲，手握利剑，气宇轩昂踏进正殿，眉目间全是少年将军的意气风发，与往日木讷呆板的形象完全不同。

她带着一缕晨光一步步踏进，又残忍地一点点击碎敌人的防线，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她所吸引。

邹义安也像是第一次见她，呆在原地。

“微臣救驾来迟，还请皇贵君和新帝恕罪！”萧瑶单膝跪在地上，给皇贵君请罪。

“……平身吧。”皇贵君眼角都是红的，嘴角也在打颤。

他们胜了，他们真的胜了。

剩下的收尾工作，萧瑶身后的筱羽和澄宜完全可以胜任，她们迅速地控制住大皇女一派，将人以叛贼的身份押进了地牢。

“义安！”萧瑶在人群里一眼就辨认出那个消瘦的身影，她粗鲁地拨开阻挡她的人，三步并作一步靠近他。

“你他妈的！”她紧紧地把人抱在怀里亲吻，贪婪地吸收着来自这个人的气息。

邹义安感到嘴唇一丝疼痛，发现萧瑶惩罚性地咬破了他的唇，吮吸着他唇间的鲜血，铁锈般的腥气回荡在两人的舌尖。

苦的，他的血是苦的，他的泪也是。邹义安无声地哭泣。

“我就该拿铁链把你锁起来，让你再也跑不了。”萧瑶狠狠地捏他的脖子，任那处脆弱的软肉被扯得发红，萧瑶也没有心软。

邹义安突然笑出声，他满足极了，他觉得自己的一生都圆满了，哪怕现在就死去也值得。

“殿下，我们一起去死吧？”邹义安笑着问。

萧瑶温柔又心狠地回应：“好。”

萧瑶打横抱起邹义安出了正殿。

“筱羽，澄宜，从此你们听令于新帝，不必再忠诚于我。”

短短一句话，萧瑶就将唾手可得的帝位让给了萧珍，长达的十年的所有努力也轻易放弃。

那一天，他和邹义安同时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以后的日子里也再也没有出现。

一切都结束了，大周的闹剧，三女夺嫡的惊险刺激，在尘埃落地后也不过成为了史书上的寥寥几笔。

世人只记得胜利者成为了新帝，并不在意失败者流放去了何处。

但朝堂之上，包括年轻的幼帝，总会有人还记得，那个深藏功与名的八皇女殿下，和她须眉不让巾帼的侧君邹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