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蓝颜祸水

李宝樱弯腰放下食盒,按下心头那丝酸涩,语气平静:“金银寨向来不做恶事,想来你我也无深仇大恨,你又何必如此。”

华容仰起头,观察女人带着几分野性的眉眼。

她面颊红痕已退,狐狸眼黯然失色,像极了因狩猎失手而情绪不佳的狼。

华容不禁冷笑,这种话,她怎么有脸说出口?

顿了须臾,他冷声开口:“你把这话再说一遍。”

李宝樱一愣。

她仔细回想,他们相识不过几日光景,确实没有深仇大恨,理直气壮地反问:“难道是我寨中姊妹对你家人不敬?”

除此之外,她再也想不出其他可能。

华容真想给她一记耳光,可惜现在没有力气,怒道:“你毁了本公子的清白,这不算恶事?那什么才算恶事?!”

原来是指这事儿。

李宝樱满怀愧疚:“此事也不能全怪我。”

“不怪你怪谁?”

“……”

“夫郎还不知我年岁吧?”她自问自答:“我今年二十,大龄剩女,长辈们日日催婚,我只好想出比武招亲这个法子,寨子里功夫好的就那么几个,谁做夫郎我心里都有数,谁知半路你杀出来……”

“这么说,”华容眼睛里全是怒火,“此事怪我?”

“我可没这么说。”李宝樱不敢去看他满带怒意的眼,盯着食盒继续道:“你打败所有报名参选的公子,入了我的婚房,我想这或许是天意,你不觉得吗?”

华容心里暗骂:本帝卿是来剿匪的,被你给睡了,还被你囚禁在柴房里,天意个鬼。

李宝樱打开盒盖,端起粥碗,递到他面前,劝道:“你我之事已成定局,夫郎还是放宽心,吃点东西吧。”

相识只有短短四日,他不可能因为匪首几句温柔软语,就这么原谅她,别开视线,冷冷道:“就算饿死,我也不会接受你的施舍,你最好对我死了那份心,你我之间绝无可能。”

对方绝情的言语,犹如冰冷的刀刃,狠狠戳进她的心口,隐隐作痛。

她独自一人潇洒二十年,几乎要什么有什么,即便大当家这个位置,亦是唾手可得,从未尝过求而不得的滋味。

如今就尝到了那种怅然若失的滋味,委实不好受。

她将瓷碗放回食盒中,有些失落:“既然你不认这门亲事,那就作罢,过几日我寻个机会,送你出寨。”

做人要潇洒,不能为了一个男人牵绊住脚步。

“有句老话说的好,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身子是你自己的,别饿坏了,还是吃点吧。”说完这番话,她转身离开,没有回头再看他。

她刚走出房门,王满捂住嘴巴惊呼:“呀!”

李宝樱蓦然回首,看到夫郎面朝下栽倒,脚踩门栏飞出去,身子擦着地面滑到柴火旁,千钧一发之际,有惊无险护住他的脸。

衣料划破一道口子,胳膊也受了些轻伤。

王满急忙跑进来,先扶起饿晕的华容,抱怨道:“我就没见过脾气这么倔的男子,这脾气比起大长老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宝樱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受伤的胳膊,从王满手里接过华容,打横抱起来,疾步出门。

王满唤道:“大当家,人不关柴房了?”

李宝樱没好气道:“再关人就死了,你去请沐大夫,让她快些赶过来。”

把人抱回明月阁,放到床榻上,拨开他散落于面颊的发丝,垂眸看了一会儿,大夫也来了。

来人不是沐大夫,而是沐家长子——沐梓星。

沐梓星今天穿了件天青色福寿纹锦袍,外罩月牙色罗衫,提着药箱缓步进门。

马上要见到心仪之人,沐梓星心里小鹿乱撞,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止,表面的沉稳不过是伪装,倒也装的像模像样。

他在门口停下,深吸一口气,这才进门。

李宝樱见他不紧不慢的,迈着遛鸟的步伐,救人心切,一把将沐梓星扯到床头,数落道:“你这是悬壶济世的速度么,哪个病人禁得起你这么拖。”

沐梓星一个趔趄,差点趴在华容身上,堪堪稳住身形,扫了眼阖目躺在床上的病患,心里恨透了眼前这个半死不活的人。

倘若不是因为此人,大当家枕侧这个位置就是他的,他才是金银寨当之无愧的压寨夫郎。

沐梓星暗暗咬牙,表面却不动声色,对李宝樱道:“大当家让一让,方便我诊脉。”

李宝樱腾出位置,站在床头默默等待。

沐梓星坐到床头,捏起袍袖开始诊脉,过了片刻,他收回手,整理好衣袖,给李宝樱行礼。

这不紧不慢的性子,能耗光你所有的耐心,瞬间把李宝樱的脾气勾了起来。

可人家是大夫,她不能无理,按下腹中乱窜的邪火,等着沐梓星回话。

沐梓星道:“只是气血亏虚之症,没什么大碍,想必是这几日没吃东西,饿着了。一会儿我回药房开个方子,让小满随我去煎药,端过来喂他服下,明日便能醒来。”

确定夫郎没有性命之忧,李宝樱那颗悬着的心放回腹中,朝沐梓星道谢:“多谢沐公子,让小满随你过去吧。”

医者悬壶济世,不可见死不救,沐梓星讨厌这个病人,给他治病是对精神最大的折磨,心里憋屈得很。

此时还要强颜欢笑,扮演活菩萨,嘱咐道:“虚不受补,先别沾荤腥,醒来喝点米汤或者糖水,半日后吃些流食,最起码三日后方能吃肉。”

“嗯,知道。”

“那梓星告退。”

沐梓星提上药箱,步子依旧四平八稳,走到房门的时候,岂料被一个女子迎面撞翻。

“沐公子,对不住,回头我再去你家给沐公子赔罪。”来人慌慌张张进门,气喘吁吁道:“大当家不好了,大长老咽气了。”

“什么?”李宝樱脸色骤变,“小满,你留下来照顾小郎君,沐公子去煎药,我去长老堂。”

谁也没有想到,看起来精神抖擞的大长老会突然辞世。

众人围在大长老床前哀嚎,抑扬顿挫的哭声从净心阁内传出,悲恸不予言表。

李家这一代阳盛阴衰,大房唯一的儿子出门在外,至今尚未返回寨中,以至于大房这头,只有赘妻楚雯哭丧。

楚雯见李宝樱来了,抹了把眼泪,低声提醒两位姨母:“大当家来了。”

李珠光回头,矛头直指李宝樱房里的貌美夫郎,“都怪那个狐狸精,樱儿你若还念着几位姨母的养育之恩,就把那个狐狸精沉塘,以慰你大娘在天之灵。”

三长老在一旁听着,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想必也是赞成这个主意的。

楚雯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李宝樱立在屋子中央,还没来得及哭,就被两位姨母逼得进退维谷,沉默好长一段时间。

半晌等不到大当家的回话,李珠光怒了,爬起来,对李宝樱一顿拳打脚踢,边打边骂:“你个小混账,为了一个男人你就大逆不道,养育之恩都不顾了。”

李宝樱没有躲避,任凭二姨母打骂,仿佛有块巨石堵在胸口,呼吸不畅。

“白养了啊,大姐你白养她了啊,她就是个白眼狼。”李珠光打累了,扯着李宝樱的裙子半跪半坐在地,拳头一下一下地敲着李宝樱的大腿,力道好似弹棉花,“那小夫郎就是蓝颜祸水……”

“够了。”李宝樱厉喝。

怎么骂她都行,她受着,牵连夫郎不行。

她搬出家主该有的威严,严肃道:“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大娘本就身患重病,溘然长逝是她命数已尽,与旁人有何干系?”

哭声戛然而止,李珠光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而李宝樱表情肃穆,凛冽的目光扫过室内所有人,最后落在大姨母的尸首上,铿锵有力地说道:“金银寨不兴活人陪葬那一套,别想变着法的拉垫背,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

李宝樱发起怒来,连几位长老也有点害怕,不敢再无理取闹,哭声随之小了许多。

金银寨李宝樱最大,其次是李珠印,德高望重的大长老死了,寨中姓李的兄弟姊妹全部赶来净心阁哭丧。

夫郎与赘妻们连夜糊灯笼,扯素布,布置灵堂,将早就准备好的棺材抬过来,敛尸入棺。

大房没有闺女,唯一的儿子在外未归,李宝樱带着几个血缘亲近的晚辈守灵。

她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还念着昏迷不醒的小夫郎。

今夜天气闷热,沐梓星坐在炉子旁,手摇蒲扇,陶盖发出的嗡嗡震颤声甚是恼人。

算算时辰差不多了,沐梓星把蒲扇一丢,捏起帕子去掀陶盖,不小心被热气熏了手,不禁烦躁地抱怨:“世上最残忍的事,莫过于给情敌煎药,天知道我多想给你开一计砒/霜。”

“我若不是个大夫,非毒死你一了百了。”

可气死本公子了。

等水雾散去,沐梓星把药倒入盏中,端至明月阁。

心底的杀念一起再起,人都走到明月阁门口了,仍是没有冲破道德底线的勇气,把半包砒/霜掖回腰封里。

且留你几日吧。

这小夫郎气死了大长老,就算大当家想保他,怕是也难。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