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殿下她…她近日可是常来”

“可不,连着两回了”

听到答案,方齐溪眸光微暗。

他忤逆爹爹,擅自出府,还跑来这腌臜地儿。

她却允一个妓子为她诞育子嗣。

“眼下殿下怕是不方便见小郎,不如…”

朊砚微勾唇,声音扬起,刻意咬下重音。

很快门扇被打开,黑衣女子不耐烦的挑眉,见是张熟面孔,微微一思索,顿时幸灾乐祸起来。

让开道,隐一抱起胸,拿眼示意他们往里头看。

二人肩碰肩,交缠的十指让人有种谁也插不进去的亲密,方齐溪目光凝住,心尖不可抑制的冒出酸意。

“方--”

黑衣身形一闪开,门外几人刹时没了遮挡,司清颜眨眨眼,险些以为看错了。

他怎么会在这?

话到嘴边一转,司清颜皱起眉,浮起丝不愉:“这不是你该来的地儿,谁把你带来的!”

眸光微凉--

“是他们?”

凤眸越过三人,最终停在妖冶面容上,透出冷意。

“你倒是好本事。”

朊砚一哆嗦,颤巍巍扯住一袭布衣的方齐溪,扑通一声跪下地:“小…小郎,奴,奴家不是,不是有意要带您进来的…”

“殿,殿下”

哽泣一瞬,朊砚歪过头,惨白的脸满是泪雨。

“奴家事先,事先并不知情啊…,奴,奴家是被这位小郎拿簪子逼来这末流居的,奴家不敢违背殿下之令。”

说着,朊砚便抬起下颌,露出喉结下的几点殷红,娇娇弱弱的抽泣起来。

“拿簪子??”

这小郎样貌不凡,下手倒是不带含糊。

眯起眼,赵大夫靠近一步,细一打量。

瞧这血痕,确实像挣扎后,才有的痕迹,扎的一个不好,八成连嗓子都保不住。

几人视线透出异样,像是谴责般的投向他。

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油然而生。

方齐溪嘴巴一噘,“齐溪不该来,难道殿下就该来吗!”

挺起胸脯,泪水瞬间滑落直下。

“殿下是想出尔反尔,还是根本就没把春日宴的事儿放在心上,明明您都答应了,怎么…怎么可以还哄着别人…”

春日宴?!

他是,是方家郎君

竹笙眉一颤,那,那殿下…

余光凝向身侧,竹笙心吊起,五指微拢,想要扣紧司清颜手心。

“我没有要出尔反尔”

掌心贴着手背擦过…

她松开了。

竹笙僵硬的顿住动作。

“你,你别哭了…”

她迈向方齐溪,一如先时她哄他。

周遭的一切仿佛一下远去。

心像是被狠狠刺了下,竹笙酸涩的眨眨眼,五指拢起,缓缓落下。

好端端的,她也没对他说啥重话,怎么就哭起来了?

司清颜皱眉,抬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颊侧掌心迟迟不落,像是在在意什么,方齐溪眸光微闪,看向她身后,视线在半空交汇,那袭水青色身影脸色灰败,直勾勾的望着他和他身前的人。

方齐溪唇微抿,突如其来的有些痛快。

他收回视线,一瞬贴上司清颜手背,按在脸上。

“殿下,春日宴,您…您会来的,对吗?”

泣音未散,方齐溪微扬起额,深深凝住凤眸,任由泪水肆虐。

“您会来的,是不是?”

“是…”

这人是水做的吗,司清颜心中大叹,抬起手无奈的抹抹他脸,“别哭了,方府丢了个宝贝疙瘩,你要是回去再红一双眼,本殿可就该被御史大人拿笔戳脊梁骨了。”

“嗤~,母亲可没像殿下这般不讲理儿”,摇摇司清颜手心,方齐溪得意的瞄一眼竹笙,皱皱小鼻子,娇嗔,“殿下,齐溪都没来得及用膳就急着出来了,您得赔~”

赔?

司清颜顿住,下意识想要回头。

方齐溪却是眼疾手快的拉住她,攀上她衣襟,一脸不依:“殿下莫不是想要在卉春楼用膳?”

“爹爹说外头的菜式,虽然瞧着新鲜,却难免搅和些不干净的东西。”

方齐溪眉眼含笑,像是意有所指。

“若是沾了口,其他倒是不打紧,就怕得了兴,反倒惹出一身好歹来,那可就不值当了。”

司清颜猛然一凛,刹时两腮发烫:“既…既如此,那便回方府再用吧。”

“多谢殿下愿送齐溪回去~”

娇憨的收回手,方齐溪高兴的弯起眸,精致的眉眼显出烂漫。

他晕红脸,终是有了世家子的矜持。

这--

司清颜噎住,凤眼瞧向隐一,窜到喉咙口的话,霎时被塞了回去。

啧啧啧,隐一事不关己的摇摇头,愉悦的瞥向窗外,赵大夫看在眼里,十分熟稔人情世故的摸摸下巴,轻咳一声。

“殿下有伤在身,不宜走动。”

司清颜眼一亮,赞赏的觑眼仁心医者的老妇,刹那望向方齐溪,露出为难。

“殿下受伤了?伤在哪!”

方齐溪立时急躁起来,先时听到那番话,又见两人姿态亲密,想当然尔的以为她,她是那…那什么过度,才显得的容颜憔悴。

未曾想还有这一层关系。

“殿下”,方齐溪探手欲要察看伤口,临触到衣襟,却是像惧洪水猛兽似的缩了回去。

他跺跺脚,语速极快速的气恼:“您都病殃殃了,为何还要来这腌臜地儿!这市井九流的庸医,哪比得上正经的大夫!”

“谁是庸医!”

赵大夫气了个仰倒,吹鼻子瞪眼的冲上前。

“你说谁是庸医!”

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

司清颜阻拦不及,堪堪挡在方齐溪身前,抵住赵大夫肩膀,无奈叹气。

医者最在意,最斤斤计较的,便是自个儿的医术,哪能容得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郎君置喙。

方齐溪这话吐的太快,简直是把人得罪死了。

“难道不是?”

微移一步,方齐溪从司清颜身后探出脑袋,他最瞧不惯这些下三滥,与混人为伍的小民。

“否则好好的医者,怎会沦落到妓院!”

“妓…妓院?!”

赵大夫瞪大眼,闪过不可置信。

“你说---,这是妓院!”

哼,站着盛京最大妓院的地儿,装的倒是像,不就是想攀附权贵么?

还敢阻拦殿下送他回去,也不瞧瞧他是哪个府的郎君,就敢替一个妓子出头!

嫌弃之意,溢于言表,方齐溪再接再厉:“明摆着的事儿,你装什么傻,否则哪家儿郎诊脉,会如此不讲究?你当盛京是什么地儿,穷乡僻壤么?你一个大夫,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竟然还敢大言不惭的替殿下诊脉!简直不知所谓!”

“你,你…!”

赵大夫扫一眼在场诸人,心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躲躲闪闪,缄默不言的,话分明不假。

好,好啊,这一辈子的名声,算是毁在这上头了。

赵大夫哑巴吃黄连,有苦没法吐。

若是寻常人,还能讨个说法,偏这,没一个是能得罪的。

“老妇医术不精,羞于出诊,这就告辞!”

司清颜眉心一跳,未及开口。

赵大夫便愤懑甩袖,敢怒不敢言的瞪她一眼,大步冲出门,一下就消失在画廊尽处。

“你…”,司清颜欲言重话,可一看方齐溪娇娇怯怯的模样,霎时止住口,没敢往下说。

实在怕极了他说哭就哭的脾性。

罢了,先送这祖宗回去。

司清颜按按鼻梁,抬眸看向隐一:“你留这照看,本殿去去就回,若有万一,你做的好事,咱们有的是时间计较。”

哼,隐一不屑点点下颌,权当应了。

司清颜蹙下眉,视线转而凝在竹笙面上。

“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问倌主去要,他如今不敢为难你。”

竹笙垂下头,眉目间满是掩不住的失落。

衣袖下,他握紧手心,终是轻颔下首。

“你……”

司清颜见竹笙似有些闷闷,还欲交代他去凉亭走走,赏些景。

手却被方齐溪扯住,催促的摇了摇。

“殿下,时候不早了,齐溪是偷偷出来的,若是让爹爹发现,他该训我了。”

“这就走,这就走”,司清颜转过头,连连应声,搭上方齐溪手腕,欲拂开。

一个下贱倌倌,有什么好在意的

他是贵家子,如何能让他瞧笑话。

方齐溪察觉司清颜意图,手极快的捧住,像是顺势被司清颜揽进怀里似的,埋进她肩窝,“还是殿下想得周到,齐溪方才急着过来,都忘了未出阁的郎君是不能轻易让生人瞧见,坏了名声的,也不知方才有没有被…”

方齐溪哽咽,担忧的似是又要啜泣,紧紧依偎上她。

姿势亲昵极了。

司清颜僵住身子,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眼见尴尬,只得就势横抱起人。

高门贵府的郎君啊

隐一眸光顿住,须臾又极快撇开,抱起剑,不说话。

朊砚却是笑逐颜开:“小郎放心,方才进来,奴家怕闹出动静,是刻意避开人的,定然无虞。”

“有劳了”,方齐溪埋在心上人肩窝里,轻嗅鼻尖暖香,满足的勾起唇角,“关照之处,稍后会有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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