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喝醉了才能清醒

匡老师每天都在微信上给罗励问好,就是发那种群发的早上好。

这天罗励问他,我有几个同学想去你那里坐一下,吃个夜宵能安排吗?他激动地回电话同意。好像每天都在等着这一天。

罗励带小组五个同学以及骆总外面的两个朋友去了匡家小院。

匡老师支起烧烤架子等候已久,柴火灶上是热气腾腾的红菇鸡汤。新来的两个朋友带了一箱好酒,说是寄存在小院里,匡老师乐开了花。

骆总问罗励:“这不会是你的男朋友吧?”

罗励说:“人家看不上我,人家看上的是你。”

匡老师很快就成了骆总儿子的篮球陪练,若干年后帮骆总儿子以体育特长生特招去了某985大学。这是后话了。

匡老师的确欣赏不来罗励这种文青,她的身材在他看来太瘦太单薄,他真正在意的是因她能结识能量大的朋友。

他喜欢陪他们烧烤、喝酒、打牌、健身。似乎点燃了他一直压在心底的火苗。

他甚至幻想跟罗励交往以后,会把他带入更大的能量中心。

在一次酒足饭饱后,他跟罗励说:“你要找个我这样身体好的,你就会知道有多么好。”说完还挤了挤眉头,怕罗励理解不了其中的深意。

他不知道,罗励跟着这帮人在一起蝇营狗苟就是为了喝酒。

要不,她哪有这么多好酒喝啊。

没有酒喝的夜晚是极其难熬的。心里有无数蚂蚁在啃咬,眼眶里有热泪在滚落,枕头都是湿的,离婚后补了失恋这个缺课。

中年失恋苦,好像行尸走肉,为了混日子而混日子,浑浑噩噩,对谁也提不起热情。

唯独端起酒杯,三圈过后喜上眉梢,胆子大到能把胳膊搭在骆总的肩膀上问他:你觉得我怎么样?值不值得让一个男人抛妻弃子?

所有人已经喝得忘乎所以了,现场气氛嗨到飞起,一致突破底线认为罗励跟解放军叔叔比跟张新新合适。

罗励占着解放军叔叔正人君子不敢动真,随便开玩笑给众人取乐,自己也自娱自乐一番,没曾想,骆家军居然有了回应。

有个周五中午午休打电话给罗励:“今晚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就你跟我。”

学校两周放一次周末,罗励合理拒绝:我要回家带娃,周末都不能出来。

心里想的是哪里有什么正人君子,都是道貌岸然。

其实那天晚上罗励去了其他同学的饭局。要命的是,居然后半场骆家军出现了,罗励好不尴尬。

骆家军看着罗励冷笑。完蛋,得罪他了。

那天晚上来了一拨又一拨的人,喝到最后罗励有点受不了了,进了卫生间催吐。

骆家军也进来把门反锁上。罗励看着他,强作镇静。

“不好意思骆总,我今晚提前答应了别人没跟你说,等会儿我单独跟你喝,自罚三杯,你先出去。”

骆家军把罗励拉到胸前,“我原谅你,我怎么舍得怪你呢。”一边说一边凑上嘴巴要强行进入。

骆家军的力气非常大,他抓痛罗励的胳膊,罗励挣脱不开,嘴巴快被他撬开,只能咬紧牙关。

罗励的脑子里第一反应是她得为安中祺守着,这是他的领地。

骆家军觉得难以得逞,就开始威胁她:“想跟我的女的都得排队,你就不要装什么圣女了!”说完又发动进攻。

罗励这时候完全酒醒,大声说,“你放开我,要不我喊人了。”

骆家军已经精虫上脑急红了眼。“你给我老实一点,谁不知道是你在勾引我。”

罗励想起被闫永强家暴的时候,无法挣脱,对方也是借着酒劲一个巴掌过来,像打一个破旧的木偶。“你跟老子牛什么,你算个屁!”

罗励感到天旋地转,女人越是服软、迁就,换来的越是变本加厉的摧残。

那时候碍着孩子在家,不敢崩溃不敢发疯,血水往肚里流。现在不需要,罗励已没什么可顾忌的,前途对于她来说,重要也不重要,她精神自由、收入尚可,在外人看来已是人生巅峰,怕什么!

罗励想心思的这几秒,骆家军以为她服软了,放松下来。

罗励旋即腾出一只手,对着他的脸用力摔过去,声音非常响亮。响亮到突然觉得外面安静了下来。

然后没有半点犹豫,打开卫生间的门,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装出一脸淡定,“你们把骆总罐醉了,他在里面自个儿扇脸呢!那个谁快把他送回去吧!”

这算给了骆家军一个收场的台阶。尽管他不会感谢只会记恨。

罗励知道这些同学的心理,他们中不乏有人觉得罗励应该和骆保持暧昧,这对于杜绝外界其他骚扰很有效,而且还有助于今后工作生活的便利。

对于罗励,骆家军的嘴唇碰到她的那一霎,酒气冲到她脸上,她就有种恶心的感觉。一种生理性厌恶。

罗励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把自己交付出去,但跟这样的人是绝无可能的。

何况她此时可靠心里眼里脑子里只有安中祺。就算形式上不可能拥有他,也要在精神上归属于他。

就是说,在罗励认知里,不管安中祺在不在乎,她只属于他,除了他别的男人都不能碰自己。

比如如果被允许并无任何后果,罗励可以去摸体育老师结实的屁股,但是他不能有回应。

罗励的标准就是这样,一个单向性的□□。

就算得罪了骆家军,罗励也不可能没有酒喝。体制内31岁资色尚佳还离异的女人,永远是最好的以男权为中心的社交点缀。

有一些流言传到雷班头那里,他很委婉地找罗励闲聊:听说你喜欢品酒,对红酒很有心得,但是切不能过量,适可而止就好。

罗励转头送了一瓶自己收藏的BIN 407给他,他乐呵呵地收下了,同时还帮忙签了几张假条。

当然不会有人知道,罗励喝酒是为了麻醉自己。

都一个月的时间了,罗励还没有走出情伤,甚至愈演愈烈。

没有酒喝的日子就在恒温泳池里自由泳,游到累瘫,最后不想上岸只想上床。

但表面上看,罗励很适应新的生活。

当学习委员有个课前主持的活儿,每次课前会收到班主任的授课人通知,有些重要人物都是临时安排,罗励有本事一收到名字马上搜索,然后上台自由发挥串出流畅的主持词。

通俗地说就是拍个马屁再请他们开讲,让授课来宾很受用。

这天,雷班头上课前十分钟不到告诉罗励:今天是你们安书记过来讲党课。

罗励脑子充血,嗡的一声,预感要翻车。

她打开日程表,有35天没见到此人了。打开微信,上次联系还停留在35天前的语音电话。

他这突如其来是惊喜?是惊吓?是考验?或者中期验收?

安中祺你该不会是自我修复好了来看笑话吧。

罗励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今天是没有脱稿的本事了,赶紧在笔记本上写主持词,把他官网的简历抄一遍,夸他是海归高层次人才,每次讲课都深入浅出无比精彩。

然后站在第一排的角落里等他来。

通常领导来讲都有秘书陪同帮忙接电脑拷PPT,罗励就是趁着他们准备的时候开个场、带大家鼓掌,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没想到安中祺一个人走进来。他还没看见罗励,罗励已经鼻子一酸想掉泪。

他还是那样身姿挺拔,温文尔雅,英气逼人,自带光环。他脱了外套放在讲台上,白衬衫的袖口随意挽起,露出健康的皮肤、结实的小臂,全身散发着精明干练的强大气场。

他很爽朗地给大家打招呼,然后主动介绍自己,把罗励准备的话基本讲完了,最后说我们单位的罗励就在你们班学习,她人呢?

大家的视线转向罗励,他这才注意到站在角落里身体里每个毛孔都在颤抖的那个为他失眠为他宿醉为他痛不欲生的女人。

罗励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更害怕在同学们面前失态。

为了掩饰不正常,她揶揄道:刚刚还想安书记怎么就没带个秘书呢,我不就是吗?

一边说一边走上前帮忙做课前准备。同学们果然笑声一片,化解了尴尬。

慌乱中,罗励碰到他拿出笔记本电脑的手,触电一般,条件反射缩了回去。

安中祺倒是非常镇定。“我自己来。”然后干脆利落地把PPT弄好打开。

罗励想起自己那主持的活儿,得了没辙了,今天就翻开随便念一遍吧。

回到座位上,当天的同桌、好为人师的郑教授凑过来提意见:你平时都做锦绣文章,今天自己领导来了反而照本宣科,不合适啊,你应该好好表现。等会儿结束了做个漂亮的总结,然后送领导离开。

要好好表现个P啊,他就是来看我出丑的吧——罗励心想。

安中祺的课太吸粉了,一结束就有人提问,现场气氛好得不得了,然后他说今天有时间就破例互动一下,新校区他还没来过,等会儿参观学习中午还跟我们一起吃饭。

所有人的焦点都在这个学富五车且倜傥风流之人身上,没人还会想听什么主持人总结。

班上的女同学们抢着发言,有的还中途特意去了洗手间补妆,回来就一直在提问。

罗励从没发现她这些同学都如此理论扎实、功底深厚、博览群书、体恤民生、初心敞亮、远瞩高瞻。

罗励在下面自惭形秽。好不容易熬到互动结束,班主任又走进教室,喊她一起陪同去参观校园。

安中祺对雷班头不容分辩地说:“不用了,你带我逛逛就好,罗励还是认真听下节课吧。”

后来午餐并没有看见他,听说是临时有事走了。好事之人问罗励:“你都没去送你领导啊。”言外之意就是你在单位混得很一般。

罗励一整天头都是大的,她在想今晚要出不去喝酒的话,也得叫外卖送老白干到校门口。

罗励已经没有办法靠精神胜利法战胜严重的相思病了,但身体虚脱法却非常管用。因为喝到后面会忘了自己是谁,然后疲软到眼皮撑不开睡着。

吃完晚饭刚回到宿舍,很意外,手机响了:安中祺来电。

罗励很快接了,但不吭声,想念和委屈在那一刻夹杂着汹涌而来。

“你一个人吗?”……“我今晚九点左右到你学校附近,你出来我有事找你。”……“你在听吗?”……“我会等你到十点。我开一辆尾号1776的车。”……“罗励请回答!”

“出不去,有纪律。”罗励心想我就不听你的,凭什么你说来就来、要我说走就得走。

“那你是怎么违反纪律跑外面喝酒的?”

这都传到他耳朵里了?怪不得。罗励突然明白他今天来的意图了,果然是中期检查。

“我……那你给我带瓶好酒。”

“想都不要想。就这样。”

罗励开始打扮自己,把衣橱里所有的衣服都堆到床上,她要找一件又欲又纯的。

幸好她带了一条长裙子,穿了小背心,罩一件西服,锁骨和前胸一片都能白花花露出来。

为了出校门不引人注意,披了他送的大围巾。

到门口保安室,罗励塞进去两泡好茶,“师傅,我出去取个包裹就进来。”

沿着校外黑漆漆的马路一路往前小跑,前面是匡老师村里的大沙滩,安中祺发的定位就在那。

1176是一辆越野,罗励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才发现安中祺坐在后排座位上。

“坐后面来。”她坐他边上,还没坐定,他指责道:“你不能在里面低调地学习?”

“我怎么不低调了,谁不会出来喝次把酒。”罗励一边委屈,一边把大围巾卸了。

“你是次把还是频繁啊?”“你里面怎么穿这么少,已经入冬了晚上多冷。”他把车内空调调高。

“我睡不着喝酒你也管吗?班主任都不管。”

“你这样喝三个月身体会喝成什么样?我让你来调养生息不是糟践自己。”

“谢谢您了安书记!我这一个月惹你了吗?跟你联系了吗?找你麻烦了吗?我选择适合自己的方式走出困境怎么了?犯得着你这么专程跑来兴师问罪吗?”

罗励一生气把西服也脱了,光着膀子瞪着他。

“好了,好了,好不容易见个面,要浪费时间争高下吗?”他语气软下来,从副驾驶座拿了一件针织背心非要给罗励套上。

“等下我的衣服你穿回去,这里是江边,风非常大,早晚出门里面要加一件能保暖的。都当妈的人了还不懂照顾自己。”

罗励泪崩了。他的关怀太有杀伤力了,比喝千杯酒都烈性。

“我要你抱我。”罗励鼓起勇气,她穿这么少就是潜意识想讨个温暖的怀抱。

“我跟你说正事,罗励。”他居然一点儿也不心软。

“您指示吧。”罗励又缩回壳里。

“你不能再这么喝下去。”

“我想你,不喝晕了就没法儿睡。”罗励多么委屈,多么难过,安中祺你知道吗。

罗励看着他的眼睛,大滴大滴的眼泪滚下来,然后把他紧紧地抱住。

“我知道……”,他终于忍不住了,轻轻地抚摸她的长发。

“这样,你不是每两周休息一次吗?那接下来我们每两周找一个晚上见面,聊聊天。然后平时你得答应我严格遵守学校的纪律,特别是不再酗酒。”

“这是给贫困户的同情奖吗?”

“不是,我也想你,这是我给自己找的借口。”他叹了口气。

“两周见一次,一次三小时,你都抱着我可以吗?”罗励怕他又动辄说再不可以抱了之类的话。

他再叹口气,看着罗励紧箍着他的腰的手,“我说不可以有用吗?”

“那可以吻我吗?”罗励得寸进尺。这是溺水之人最想要的人工呼吸啊。

他的手终于绕上罗励的肩头,下巴抵在她的头上。“罗励啊,你非要我真正伤害到你才满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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