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安不解,看向关山月。
关山月道:“它在道歉。”
“?”
“呼呼。”
关山月道:“那个叶子是它的精华所在。吃下它,能驱散你的痛苦。
祝安头转向一旁。
“呼呼。”
山鬼再次抖动枝杈,“哗哗”作响,这声音仿佛能抚平内心的烦躁。
关山月道:“它希望你不要不开心。”
“何必凑到我面前?我可是想杀它。”
“呼呼。”
关山月道:“幻影中的事,它都看懂了。它不觉得自己错,但想向你赔罪。”
安确也道:“山鬼情有可原,罪魁祸首另有其人。祝安,你与山鬼本可以没有深仇。”
“阿也你闭嘴。”
山鬼枝杈还在“哗哗”响,盈盈绿叶轻轻摇曳。
“祝安。”安确也轻唤。
祝安抬头,就见安确也直接上前揪下叶子,捏住自己嘴巴,塞了进来。
“你……”
安确也挑眉,端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怎么?前尘恩怨已了,如今一切还未发生,你明显不再记恨它了,收下又如何?”
祝安浑身都放松下来。
自燃烧神魂后再度醒来,她第一次放松下来。
安确也道:“山鬼的挚友阿绿在江父那里,它被江鹤清伤了根茎,无法自愈,只能撑到除夕。只要将阿绿带回,放回本体,方才幻影中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安确也握着祝安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道:“祝安,你要不要与我们一起?避免钟北城之祸,不是只有杀掉山鬼这一种方法,可以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好。”
安确也笑意加深。
“今天我们去试探过江父,江家父子丝毫不打算给出阿绿。我们还碰巧看见了阿绿,它如今状态很不好,我们时间不多。”
关山月安抚激动的山鬼,道:“他们不愿意交出阿绿倒也正常。”
众人沉默。
安确也提议道:“江父是因失眠需要阿绿。我们用安神符做交换,如果江父愿意这个交易,自然皆大欢喜;如果他不同意,我们再做打算。可好?”
众人点头应是。
安确也与陶醉快马回城。
“祝安,你不与我们同去吗?”
“我不想进江府。”
“那你就在此处,与山鬼一起等我们消息。”
“好。”
快马打长街而过,一路行至江府门口。
安确也闯进江父书房,气喘吁吁。
江父面上带笑,期盼道:“祝姑娘如此兴高采烈,可是已经将妖物诛杀?”
安确也摇头:“今日我的猫顽皮,撞掉了您的东西,您虽不计较,我却总过意不去。初见时,江伯父曾提起自己有失眠之症。今晨又见你眼下乌青明显,便一直记挂于心。”
她从腰间扯下一个荷包,展开,里面是一张安神符。她道:“江伯父,这张符是我特意请我师傅所绘,所用材料也都是上好的黄纸与朱砂。定能助你安眠。”
江父眼睛发亮,直直盯着安确也手中荷包。
安确也将符纸装好,将荷包双手奉上。
江父将荷包捏在手中,不住摩挲,爱不释手。他问道:“祝姑娘,这符纸该如何用?”
“放在枕边便好。”
“甚好,甚好。多谢祝姑娘。”
“江伯父客气。”安确也眼睛一转,继续道:“江伯父,我还有一事,想同您商议。”
“请讲。”
“今日无意中碰掉那只草娃娃,我观其状态,怕不日就会消散。你不若将它给我?交还山鬼,还能与你结个善缘。”
关山月抬头看她。
消散?
听完安确也的话,江父敛色,微微后仰,道:“祝姑娘是想说这件事啊。这,那植楮是清儿的一片孝心,他也是费了许多周折,才得到这植楮。不是我不愿意,而是这植楮对我来说实在意义非凡。”
江父端是一副为难的样子。
他思忖片刻,摆出一副体谅的态度,道:“祝姑娘是不是对付不了山鬼?不如你求助师门,问问你师傅?若他愿意出手,我江家给出的酬劳定然加倍。”
安确也冷声道:“江伯父这话,是在羞辱我,羞辱我师傅,羞辱我闻天宗上下。”
“祝姑娘何出此言?我也是体谅你的不易。”
“江伯父,赔罪的符纸你既然已经收下,我就先告退了?”
钟北山上。
忍了一路的关山月终于问出,她道:“阿也,植楮死亡是会消散吗?”
“我不知道。”
“那你为何那样对江父说?”
“我自有安排。”
安确也等人见到祝安和山鬼时,对方满眼期待。
她却只能摇头回应。
对方也耷拉下来。
关山月分外烦躁,道:“怎么办?明抢还是暗偷?
安确也却平静,她看向山鬼:“当初,是江鹤清盗取阿绿,可对?”
山鬼”簌簌”摆动,肯定安确也的说法。
山鬼唤植楮精灵为“阿绿”,精灵唤山鬼为“阿黑”。
安确也继续道:“阿黑曾施以幻术,潜入江父卧房,想要取回阿绿。但江父失眠之症严重,竟清醒过来,还用佩刀斫伤阿黑。今晚,我们再来一次。”
“阿黑,为救阿绿,你是否愿意再冒一次险?”
“呼呼!”
是夜,江父卧房中。
江父已换好寝衣,他看着手中那只荷包,长叹口气。
打开装着植楮的木盒,植楮身上的光几近于无,它全身都呈暗绿色,每一片叶子都蔫巴巴垂着。那原本分外可爱的红脑袋,也成了铁锈色。
江父蹙眉,心道:怎么半天光景,这植楮便成了这副模样?植楮安眠的效果实在太好,可如今这般,早知道还是给祝姑娘好了。
他本想将荷包放入木盒,可看植楮如今这状态,他还是合上盖子,将荷包单独放置。
他闭目就寝,虽忧心植楮,可不过几息,他便睡了过去。沉沉睡去,十分安稳。
夜半,似梦中。
江父听见院门开启之声,接着是外间,不久便进了里屋。
怎么这么熟悉?
江父困在梦中,神思不清,想不清楚。
混着草木气息的冷风吹到江父身边。
枝杈伸入床帷,探向自己的脑袋。
又来害我?!
江父下意识要抽刀砍向这怪东西,却被睡意牢牢锁在床上,动弹不得。
不多时,怪东西便离开了。
江父又落入新的梦境。
江父院外,安确也与祝安戟指施法,替山鬼遮掩,免得惊动院内布下的锁阵。
一个比萤火还微弱的绿光穿墙而过。
二人大喜!放松下来。
阿绿顺利救出!
然而,山鬼却分外躁动,声音都透着焦急。
关山月低声翻译道:“阿绿状态很不好,随时都可能出意外。”
安确也道:“那还等什么?快走!”
关山月声音透着无助:“制造幻术,遮掩行踪,穿墙而过已经消耗阿黑太多法术,它现在的速度太慢了。”
祝安也焦急起来:“只有阿黑知道阿绿的本体在哪里,只有我们上山,根本无济于事啊。”
安确也道:“祝安,我们一左一右,抬阿黑上山。阿月,你在我衣襟里藏好,阿黑说了什么,你随时告诉我。陶醉……”
“不用管我,我会跟好你们。”
抬着山鬼,跃过江府的围墙,安确也一个不慎直接跪在地上。
到底没有彻底熟悉这具身体。
安确也只控制不住,闷哼一声,便立刻起身继续赶路。
一路到城墙之下,看着将近三丈高的城墙,安确也束手无策。
“阿也!”祝安唤道,“跟我学手诀,凝神,聚气。”
掐诀施法,安确也只觉身轻如燕。配合祝安步伐,二人“噔噔”踏上城墙,一路向上,足下迅速,几息便到了顶上。
借力而下,再度奔驰。
在关山月的指引下,二人在山林间穿梭。
月光映下。
祝安心中一直祈祷:快啊!快啊!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满目鲜血,横尸山林。她不想再经历一遍。
快啊!
钟北山塌陷崩解,钟北城乱成一团。她不想再经历一遍。
再快啊!
同门重伤,师傅因禁术久久难愈。她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再经历一遍!
祝安的脸色已经发白,她脚下不停,向山上冲去!
“喵嗷!”
关山月差点掉出衣襟,安确也一把将她捞住,护在怀中。
骤然分神,手上轻滑,山鬼身躯重重撞上安确也脑袋,令她眼前一黑。但她强撑着意识,咬牙继续向山上冲。
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山鬼与植楮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距离除夕还有两日,植楮今日就如此奄奄一息,怕是今晨撞掉盒子,令它受到震荡,磕碰到了。
她不想再亏欠他人!
她不要背负他人性命!
阿月受她指使。自己欠阿月的还没有还,不能再亏欠更多了!
拜托,拜托,拜托!
植楮不能死!
“到了!”关山月大喊道,“就在前面!”
冲得太猛,安确也与祝安直接栽在地上。山鬼也飞了出去。
关山月上前,爪子扒开积雪。冬日之中,还有一丛植楮郁郁葱葱。
山鬼踉跄起身,珍而重之地捧着阿绿跪在这一丛植楮之前,它缓缓松手,将阿绿放入植楮丛中。
阿绿已了无生机。
众人看着山鬼的动作,屏息注视。
阿绿的精灵体已融入本体之中,可那本就微不可见的荧光,却彻底消散。
“啊——”
山鬼悲凄的嚎叫声直冲九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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