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一阵躁动,沉眠的蛇虫走兽被惊醒,四处游窜。
哀嚎声止,山鬼不断凝聚圆叶,落在植楮根旁。圆叶化在土中,不断滋养这一丛植楮。植楮愈发茁壮,却不见阿绿身影。植楮精灵始终没再出现。
关山月“喵喵”直叫,冲上前去。
山鬼下意识想拦下一切打算靠近植楮丛的人,看见是关山月,又停下动作。
小猫扑在阿绿身影消失的地方,眼中涌出豆大的泪珠,喃喃道:“不要,不要……”
一直埋藏在心中的恐惧,无法改变现状的恐惧、无能为力的恐惧、无法回家的恐惧,都随着阿绿消失而爆发。
她一面希望不要如此,一面又觉得一定会如此。如今,这样的想法似乎真的应验了。
关山月不断回忆,自己先前做了什么让阿圭与阿黑恢复,是祈求吗,是心愿吗,是怜爱吗?无论是什么,奇迹再次降临好不好!
如果连阿绿都救不下来,又谈何改变不满意的一切?自己还能回家吗?
小猫爪将土堆在植楮根旁,期盼着,恐惧着。
山鬼身后,祝安脸上的眼泪已经被冷风吹干,她缓缓蹲起,身体紧绷,眼神戒备。
铁链以极缓极慢的速度移动,试图不发出一丁点声响,不惊动山鬼半分。它从祝安手中穿过,躺平,变化成长枪,寒芒隐于积雪之中,枪尖对准山鬼,蓄势待发。
“阿也!”关山月哭喊,她看向安确也,寻求肯定。
安确也一步上前,将她抱在怀中,道:“我在。”
“今日不是才腊月廿八,怎么会,阿绿怎么会如此?”
陶醉神情悲伤,他解下身上大氅,披在安确也身上,守在她身边。
安确也一心挂在关山月身上,顺着她说:“对,今日才腊月廿八。别慌,阿绿不会有事的。”
“阿也,是不是我今日撞掉木盒,害它摔在地上,它才会如此?”
“不是,当时阿绿的状态本就不好。”
山鬼听到阿绿掉落,怒目直视安确也。祝安直接提枪挡在她们中间,冷声道:“这一次,我不会让你有作恶的机会。”
关山月直摇头,泪水扭曲了小猫漂亮的眼睛,她绝望道:“我们明明想救它,却最终害了它。是命运吗?我们是不是都无法逃脱书中写下的宿命?”
祝安闻言回头,眼神复杂。
宿命吗?
她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坚定地拦在山鬼面前,既防备它暴起伤人,也防备它胆怯而逃。
安确也捧着小猫头,强迫她看自己,语气坚定道:“不是宿命。”
关山月泪眼朦胧,道:“我们似乎什么都无法改变。”
“阿月,忘掉你的恐惧,没有什么宿命一说。你抬头看看山鬼,如果阿绿已经出了意外,它会如此平静吗?”
祝安枪前,山鬼安安静静。
关山月平静下来。
安确也将她放回植楮丛中,轻声道:“你,我,本就是最大的变数,这个世界中没有我们的命运。祝安,她以祝安的身份站在我们面前,本就在宣告自己已经逃脱了所谓命运。还有陶醉,你说过,书中从未提过他,但他此刻就站在我们身边,不可忽视。关山月,自从你我在这个世界中醒来,许多事都已经变得不一样。”
“但重要的情节并没有改变。我们无力改变这个世界……”
“不是的,阿月。你想想阿圭,想想阿黑,它们被治愈不是巧合。”
“那只是奇迹……”
“奇迹会次次降临吗?为什么不坚定地相信自己?阿月,你不是普通的狸猫。对这个世界来说,你本身就是奇迹。”
关山月注视着面前的植楮丛,将爪爪放在阿绿消失的地方。
一息……
两息……
植楮丛中,竟真的亮起微光,星星点点。
微光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密集……
忽然!关山月“哇”地磕出一口鲜血,洇湿一大片土地。鲜血一点点渗入土中,留下一片深红。
“阿月!”安确也目眦欲裂。她后悔了,她不该说这些。
关山月的语气却轻松:“阿也,你说的对。可以改变的,可以改变的……”
山鬼凑在最前面,它看着眼前的绿光渐渐汇聚,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祝安收回长枪,斯条慢理地将铁链一圈一圈缠回腕上。她浑身都放松下来,山间冷风吹过,她轻微打了个寒颤。
“阿月,过来,你怎么了?”
又是“哇”地一口鲜血。
绿光凝聚的速度变快。
“阿月!”安确也声音发颤,直接上前架起关山月,将她抱回怀中:“你都想了些什么?怎么会吐血?”
“阿也……”关山月昏了过去。
绿光凝聚出精灵的模样,它终于睁开眼睛。它飘到关山月身边,在她前爪上落下虔诚地一个吻。
关山月再次醒来时,躺在安确也身边,不知身在何处。
小猫爪轻轻踩在安确也脸上,轻唤:“阿也,阿也……”
“嗯。”安确也手指微微抽动,睁不开眼睛。
“我怎么了?”
“为了救回植楮精灵,你付出了什么?”
关山月置若罔闻,只问她:“我晕倒了吗?我晕了多久?”
“不久,现在不过廿九午后。”
“阿绿怎么样?”
安确也眼睛看向一旁,脸色冷下来,道:“那个精灵应该没事了。”
“真的吗?太好了!”
小猫开心地直转圈。
见她这般开心,安确也心中芥蒂稍稍放下。
“阿也,我们这是在哪儿?”
“客栈。”
“怎么在客栈?我想起来了,祝安不愿意进江府。”
敲门之声响起。
应声后,祝安与陶醉走进房中。
陶醉道:“祝安姑娘听见这厢有动静,狸猫果然已经醒来了。”
安确也道:“我似乎一直忘记介绍,她叫关山月。”
“为何我听不懂她的话?”
安确也沉默。
因为你是连名字都没有的角色,被我强行带入故事当中。
她道:“或许某一天就可以了。”
“确也,你昨夜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书?什么命运?”
祝安眼睛也牢牢盯着安确也,等她回答。
安确也却看向祝安,道:“你为何脱口而出叫我阿也?你明明不知道我是谁。”
祝安答道:“但我知道你不是祝瑶,也不愿意做祝瑶。”
“等等。”陶醉再次混乱,“不是祝瑶?那在江伯父面前,你……”
思索片刻,安确也答道:“听说过借尸还魂吗?我如今就是如此。”
陶醉道:“安确也的灵魂,祝瑶的身体。”
安确也道:“是。不过,如今这样不是我的本意,我不想进入祝瑶的身体,或者说我不想进入任何人的身体,只想做我自己。”
“这……”陶醉神情为难:“你的身体呢?”
安确也随性道:“我死了,回不去了。”
关山月爪子搭在安确也手上,安确也道:“你和我不一样,你一定可以回去。”
“你们……”陶醉看出端倪。
二人抬眼看他。
陶醉继续道:“确也,怪不得你总与她同进出,共商议。”
“喵?”关山月后知后觉:“阿也,你与他,他对你,你们……”
陶醉道:“狸猫说了什么?”
“她说……”祝安刚想转达。
“她说想见见植楮精灵。”安确也劫过话头,另提一事。
陶醉还惦记她方才说过的话,问道:“你说不想进入任何人身体,只想做自己。可以这样吗?我有什么能帮你的?”
安确也看向祝安,道:“我还不知道办法,但我看到了希望。”
祝安眼睛转了又转,唇角最终勾起。
关山月的小猫爪又搭在安确也手上,道:“阿绿……”
安确也道:“在去见精灵与山鬼之前,我想我们应该先去和江父复命。”
两人一猫敲响江家大门,开门,阍人直接将她们迎了进去。
府内许多地方都摆上了鲜花。
陶醉惊奇,询问方知,江鹤生喜欢鲜花装点,江父见如此确实好看,便每年年关将府中各处都装点上鲜花。江鹤生那里的花更是常年不断。
照样是曲曲折折的路,这次不再有人抢先,几人顺顺利利进入江父书房。
屋内,江父正愁眉不展。他手拿着木盒,刚说了一声:“祝姑娘……”
安确也就抢先答道:“江伯父不必再忧心。昨夜,我已将山鬼除掉。”
“哦?”江父放下木盒,身体前倾。
“不知江伯父昨夜是否听到山中巨响。那是山鬼死前发出的哀嚎。”
关山月与陶醉齐齐看她,目露惊诧。
“当真?”江父眉目舒展,但又有疑虑:“可这位小友为何这幅表情?”
安确也面不改色:“他在山下等我。除妖之时,我的猫力竭,我们随意找了城中一家客栈休息,直到我的猫苏醒。我第一时间赶回来,将这个消息说与江伯父,我的友人也是第一次听到。”
“原来如此。”
“江伯父,这几日多有打扰。如今既然山鬼已除,我特来请辞,好早日回宗门复命。”
“祝姑娘莫急。”江父垂眸,看向木盒,他手指摩挲,犹豫片刻,终是打开盒盖,内里空空如也。他问道:“祝姑娘,植楮消失不见,你可知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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