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宁看着眼前这两碗几乎一模一样的药,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她内心疯狂吐槽,脸上却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咳,那个……”鹿宁清了清嗓子,试图寻找一个不得罪任何人的解法,“其实一碗就够了。”
她说着,下意识地朝着谢弈那边伸出了手。毕竟,他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还顶着皇帝赐婚的压力,似乎选他更合情合理一点。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谢弈手中药碗时,向南予端着药碗的手,向前又递了一下。药汁因为剧烈的动作而晃出几滴,溅落在鹿宁盖着的薄毯上。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鹿宁,带着一种执拗:“兰时,喝我的!”
鹿宁的手僵在了半空。
谢弈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并未收回药碗,只是拿着碗壁的手指微微收紧。
帐内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就在鹿宁不知所措之时,帐帘被再次掀开。
白清月端着一碗新熬好的药走了进来,打破了僵局。她一眼就看到了帐内这诡异的架势,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她目不斜视,径直走到鹿宁床边,将手中的药碗递给鹿宁。
“鹿姑娘,该喝药了。”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鹿宁松下一口气,一把抓过白清月送来的药碗,仿佛那是救命的稻草,仰头一口气喝下。苦涩的药汁呛得她直咳嗽,她也顾不上了,只想赶紧结束这尴尬的场面。
向南予看着鹿宁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白清月的药,默默地收回手,端着那碗无人问津的药,看了鹿宁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营帐。
站在另一边的谢奕,看着鹿宁豪饮的姿态,又瞥了一眼向南予离去的方向,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自己手中的药碗随意地放在了旁边的小桌上,然后对着白清月点了下头,也转身离开了。
帐内终于只剩下鹿宁和白清月。
鹿宁一口气灌完药,苦得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趴在床上大口喘气,心里把剧情的祖宗十八代又问候了一遍。
白清月默默收拾着药碗,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鹿宁缓过劲儿来,刚想跟她吐槽两句,却见白清月收拾好东西,转身也要离开。
“清月……”鹿宁叫住她。
白清月停住脚步,回头看她,眼神依旧清冷平静:“姑娘,还有何吩咐?”
鹿宁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张了张嘴,想问点什么,却又觉得无从问起,最终只是摇摇头:“没事了,你去忙吧。”
她微微点头,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她刚走出几步,一个身影便从旁边的营帐处转了出来,恰好拦在了她身前。
白清月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秦鸣。
他穿着一身干净的青色常服,手里拿着一个东西,用一块素净的帕子小心地包裹着。
“白姑娘。”秦鸣温和道,甚至带着一丝紧张。他看着白清月疏离的侧脸,昨夜悬崖边重逢的复杂情绪再次涌上心头。
他上前一步,将手中帕子包裹的东西递了过去:“这个给你。”
白清月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落在秦鸣递过来的东西上,并未伸手去接,只是用眼神询问。
秦鸣小心翼翼地掀开帕子一角,里面躺着一支簪子。
簪身是温润的和田白玉,打磨得光滑细腻。簪头简洁地雕刻着一朵半开的玉兰,花瓣线条流畅柔美,玉质纯净,雕工精湛,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秦鸣的声音低沉:“这簪子算是一点心意,白玉无瑕,亦如白姑娘。”
他说完这句话立刻低下头,耳根微微泛红。
白清月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依旧是那副拒人千里的清冷模样。她缓缓摇头,拒绝道:“秦校尉客气了,心意太过贵重,属下承受不起,校尉还是收回吧。”
说完,她不再看秦鸣,微微颔首示意,便径直绕过他,朝着自己营帐的方向走去。
秦鸣僵立在原地,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握着簪子的手指缓缓收紧。
*
一周后,伤口几乎愈合的鹿宁,根据之前探路的线索,带领士兵将安槐军击败,溃退百里,使他们短期内无力再犯。
消息很快传回京城,于二月二龙抬头之日,传旨太监从京城带了圣旨而来,任命鹿宁为剑南节度使,掌管北疆一切事宜。
鹿宁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女节度使。
她并没有因此激动,反而有些担忧。她深深叩首谢恩时,仿佛能感受到来自于京城的目光。皇上的嘉许之下,是审视与忌惮,“功高震主”这四个字像一把利剑悬在头顶。
这份升职的背后,到底还有多少艰难险阻,她无所知。
鹿宁等到传旨太监离开,默默地收起诏书,转身走进营帐。一直到天色暗下来,她才从营帐里走出来,手里多了几只孔明灯。
她没有带任何随从,独自一人登上军营后山。
北疆的春夜,寒意依旧刺骨。站在山顶,能望见远处连绵起伏的北疆群山轮廓。
她点燃了第一盏素白的孔明灯,温暖的火焰在灯笼内跳跃,映亮了她略带疲惫的眉眼。灯壁之上,是她用墨笔写下的两行小字:“父兄安息,沉冤已雪。兰时继遗志,坚守山河。”
笔锋苍劲有力,仿佛想要透过文字传达出自己不屈的决心。
她的双手轻轻一托,灯笼缓缓升空,带着她的思念融入夜空。紧接着,更多的灯在她手中亮起,寄托着她对北疆美好的愿望,缓缓升空。
父兄曾经那个要把安槐族击退百里的愿望,如今被她实现。她不知道他们在天之灵是否能看到,也不知道之后自己面临的会是什么。
“他们,定能看见。”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唤回鹿宁思绪。
鹿宁转头,看到谢弈不知何时也来了。他身着一袭墨色常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手中也托着一盏刚刚点燃的孔明灯,灯壁上却是一片空白。
鹿宁转回头,目光追随着那些越飞越高的光点,声音很轻的回答:“但愿如此,只是这条路,比想象中更难走。”
高处不胜寒,权力越重,来自京城的猜忌便越深。特别是她作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女节度使,受到的审视会更多。
谢弈走到她身侧,将手中的灯轻轻送出。那盏无字的灯平稳升起,很快便追上了鹿宁写满愿望的那些。
“难走,便一起走。”他这样说着,嘴角微微上扬。
两人并肩而立,望着满天灯火渐行渐远。
这一刻,无需更多言语,只有越来越多的情愫在二人心中翻涌。
此刻,山脚下不远处的角落,白清月也默默点燃了一盏小巧的孔明灯,暖光映着她清冷的容颜,眼中是对逝去同袍的哀思。
秦鸣作为新派驻的校尉,正在军营外围巡视警戒。他路过白清月附近时,脚步下意识地放缓,站在距离她不远处看她。
她转头看向他,眉头不由得微皱,不明白他最近为何对自己如此关注。
秦鸣被她看的有些尴尬,抬起手紧了紧护腕的系带,想以此来转移注意力。就在他手腕翻动时,袖口掀起,一截狰狞扭曲的旧疤痕露出。
白清月的眼眸微微放大,手中的孔明灯差点脱手坠落。脑海中小乞丐手腕上的疤痕,与眼前秦鸣手腕上的疤痕重合!
是他?
白清月的呼吸不由得加促,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
秦鸣发现白清月直直盯着自己的手腕,瞬间明白了什么。他迅速拉下衣袖盖住疤痕,随即转身离开,留下白清月独自一人站在原地发呆。
她眼眸微微闪烁,最终轻轻抬手送走了孔明灯,心中的烦闷随着光点的飞远,似乎也远去了。
*
孔明灯飞过北疆军营的上空,越过距离北疆军营数百里之外的一处树林。而在树林深处,宋柔坐在一间简陋的茅草屋中,慢条斯理的喝茶。
她肩胛处被影子重创的伤口已经愈合,但却留下了一道很深的疤痕。
从去年深冬到今年初春,整整三个月,宋柔的伤才完全康复。影子下手很重,差一点废了她一条胳膊,也因此让她对于鹿宁和谢奕的恨意更深了。
她因判断失误没有拿到布防图,失去了安槐族的信任。玄蛇组织也将她视为边缘人物,几乎不再重用。
宋柔一直在等待可以立功的机会。
就在此时,一个蒙面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房间门口。他单膝跪地,抬起的手腕上有一枚两条血蛇相互缠绕的图腾。
他声音沉闷,透过面巾传来:“宋姑娘,京城密报。鹿宁已被皇帝封为剑南节度使,并被赐婚谢弈。”
“节度使?赐婚?!”宋柔抬起头,眼神中的恨意再也无法掩盖。
“好得很!”她咬牙切齿,“踩着我宋家的尸骨,你们倒是步步高升,风光无限了!”
恨意冲垮了她最后一丝理智,她伸手探入怀中,摸索出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盒子。她打开盒子,里面露出几块暗黄色膏状物,散发着刺鼻的怪异气息。
这是她这段时间研制出来的毒药,由腐鼠、病毙牲畜的脓血,混合了几种罕见毒草浓缩而成的毒药。此物遇水则化,食之即染,一旦爆发,便是很难控制。
而这也是玄蛇组织的老大告知她,可以尝试的办法。
她用指甲抠下一小块膏体,凑到眼前用手轻捻,低声笑起来。
“北疆那些愚民不是视你们为救星吗?我要让你们的子民,在你们面前,一个个烂掉!让你们的丰功伟绩,变成千里无人烟的鬼域!鹿宁,我要你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她对着虚空咒骂,仿佛鹿宁就站在眼前。
她小心翼翼地将毒药重新包好,紧紧攥在手心,脸上的表情充满病态的兴奋。
“备马!”她对着跪地的黑衣人命令道,“我们去给剑南节度使和荣亲王,送一份大礼!一份让他们永世难忘的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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