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树枝叶繁茂,无毒无害,长得平平无奇,看上去和普通果树并无二致,但有一点特殊,只要人吸入它的花粉,就会渐渐昏沉,陷入南柯美梦中。
为了避免吸入花粉,傅童戴上特制的面罩,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灵力去寻找寻梦树的根系。
后晌的阳光火辣,无情炙烤着大地,散发出一股独特的泥土气味,寻梦树林里唯二的两人都沉默不语,遮天蔽日的树荫下闷热又沉寂。
她的余光看到沈初絮蹲在斜前方,手掌附上树干,将灵力导进树干,她的动作很快,灵力却分毫不差地落在每一个点位上,傅童眼神移向地面,沈初絮的影子被日光拉的又宽又长。
她定睛看向沈初絮的后背。
她好像与之前大不相同。
傅童发现了一丝违和感,她眯起眼睛丈量着沈初絮的背影,而后她惊讶地发现沈初絮的肩膀比起在小世界里更加平直了,腰身挺拔。方才她没有注意,现在细看来身高也高上不少,从前她到她的鼻尖,今天她只能堪堪到她的下颚。
今天不过过去了几天。
人总不能两天时间变化如此之大吧。
难道是在因为秘境里的传承?
傅童将疑问暗暗埋在心里,面上不动声色。
将养料传送到根尖,填上泥土,这一棵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傅童站起身掂了掂发麻的脚尖准备换下一棵。
身后清冷的声音让她动作一顿,“你是在躲我吗。”
虽然是疑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沈初絮的声音很轻,却犹如一道惊雷,劈在傅童的脑门上。
傅童愣在原地,结结巴巴,下意识否认,“没…没有啊。”
傅童的脑筋飞速运转,她想要用避免与沈初絮接触的方式来逃避剧情,但这显然行不通了,从秘境出来以后沈初絮就时时盯紧了她,她总不能一直这样躲避下去。不能与女主角交恶,又不能离她太近,所以一个合理的理由很重要。
要说沈初絮有多感激她,她觉得也没有,一直堵她莫非是怕她说出秘境里发生的事?
傅童灵光乍现,忽然想通了。
想想也是,虽然她并没有要戳穿她的意思,但一旦沈初絮鲛人的身份暴露,那她的处境将会万劫不复,人族万万是留她不下的,沈初絮会担忧一直监视着她的动向也不无道理。
肯定是这个原因。
不然一直追着她,总不能是想和她当朋友吧?
傅童沉吟片刻,压低声音,凑过去,“我不会说出去的。”
以为听不到她回答了的沈初絮明显一愣, “什么?”
沈初絮动作微顿,站起身,神情茫然了片刻,疑惑地盯着傅童的眼睛,想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什么。
“就是那个啊。”傅童挪动身体,鸭子步一样挪到沈初絮身旁,努努嘴,手指点了点她的腿,“你尾巴的事情,还有秘境里所有发生的事我都会守口如瓶的。”
傅童凑近一步,拍着胸脯道:“你的处境我非常能理解,我也不是那种极端厌恶妖的人,相反我觉得妖和我们人一样有好有坏,我们同窗这么久了好歹是有情谊在的,我也见不到你被那些脑子不清楚的人欺负。”
“我不是……”见她靠近,沈初絮眉梢微微舒展,她摇摇头,谓叹了一声,“……我不是担心这个。”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沈初絮放弃了那个话题,而是将她转了个圈。
“受伤?”傅童顺从的转了个圈,疑惑道:“没有啊。”
“可你最近上课都无精打采的。”
傅童猛地一愣,那确实,她最近忙着千方百计躲她呢,上课自然是漫不经心,没有精神,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时不时直接在课上睡起来。
“呃……这个,”傅童搅着手指,眼神左右乱飘,压下心里那点莫名的心虚,“我那是回来之后觉得你这样的好学生不能被我影响了,你懂的吧?就是我是为你着想,不然和我搅和在一起,有损你在大家面前的形象是吧,所以我就觉得我们明面上还是保持点距离好,你说有道理吧。”
傅童乱七八糟说了一通。
对方始终不置一词。
沈初絮垂眼看着她绞尽脑汁辩解的模样,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沉默不语。
傅童自顾自说下去,因为心虚她没敢看沈初絮的脸,没发现沈初絮脸色愈来愈沉,阴云密布几乎能滴下墨来。
“够了。”沈初絮冷言打断,傅童话噎在嘴里,震惊地抬起头,只看见沈初絮棱角分明的下颌,她别过头,目光漠然直视前方,没有给予她一丝目光。
“所以你还是在躲着我。”她清冷的嗓音没有一丝起伏。
“我明白了。”
“不劳你费心,以后我会离你远点的。”
那声音犹如切冰碎玉,让傅童为之一振。
傅童心下一慌,“我不是这个意思!”想伸手去抓她,却只触及到一点衣袖。
衣袖犹如一尾灵活,捉不住的鱼儿,溜出了掌心。
沈初絮衣袖一震,御风离开了这里。
傅童伫立在原地,张了张嘴,像说些什么,但话在喉间滚了滚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出神地望着沈初絮拂袖而去的方向。
*
“啊啊啊啊啊,怎么这片树林这么大!”
“该死的沈初絮!”
“再怎么生气也不能留下我一个人呜呜呜。”
“这树园这么大我怎么弄得完。”
“沈初絮你到底还回不回来……”
傅童一边挠头抱怨,一边苦逼地给寻梦树施肥,望着一望无垠的树林,绝望的闭眼乞求老天爷,赶快来个踏着七彩祥云的恩人来救她于水火。
明明和沈初絮保持距离是她所盼望的目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沈初絮真的被她气走了,她心里反而感觉酸酸涩涩的。
胸膛闷闷的,有点不舒服。
想想沈初絮还关心她的身体呢,证明她不仅不讨厌,反而是个特别细心的人,但是都过了这么久,好像躲着沈初絮已经变成了她的本能了,如果不躲着她她都想不到要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她,和她成为朋友?但是书的的内容……说到这个在脑海中看到的书,该不会是什么妖邪给她种的心魔吧?她可不觉得她和书里那个胸无点墨,每天找死的女配有什么搭边的……
傅童觉得脑子里乱乱的,理不清思路,手上拿着一把小铲子,无知觉的铲着树下的土壤,等她反应过来,树根都已经被她挖出来一半了。
……
傅童:……!
傅童赶紧手忙脚乱把土填回去,用手给它轻轻拍平。
搞完这一通她实在抵不住了,哎哟一声,一个屁股墩坐在树下,决定躺平了。
“不管了不管了,我要休息会。”傅童靠在树下,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自己给自己捏了捏腿,放松了一下后,调整到一个舒坦的姿势平躺了下去。
此时太阳已经慢慢倾斜,没有了那股子灼心的热,肥厚的叶片隔绝了大多温度,安静的躺在树下,甚至能体会到一丝丝凉意,时不时有风从远处吹来,让人凉爽不少。
诺大的树林只有她一个人,静极了。
傅童枕着手臂,半阖着眼,脑袋里乱糟糟的,想这想那的,半梦半醒间好像看到了一条绮丽的鱼尾,她想要伸出手去摸,但被沈初絮铁面无情的面庞阻止了,脆弱柔美的沈初絮和冷酷无私的沈初絮各持一边,傅童被夹在中央,最后看她们牵起手一起跳起了舞,融合在一起……
太阳慢慢西沉。
橘黄色的光铺满了这片土地,余晖穿过树荫,亲吻在少女闭上的一排长睫上,脸上细微的绒毛随着呼吸起伏,像一颗饱满的水蜜桃,又像是坠入人间的仙童。
一片绿叶被风吹落,落在少女眉间,激起丝丝痒意,长睫轻颤。
下一瞬,叶子被人轻轻拾起,冰凉的指尖抚平峨眉眉间,流连于脸颊,动作轻柔像一片羽毛,若有似无。
“嗯啊…”
寂静的树林传来一声嘤咛,少女闭着眼伸了个懒腰,她隐约记得似乎做了个极为离谱的梦,梦里迷幻又绮丽,但醒来后这些梦境像丝线一样飘走了,一点记忆也摸不到了。
傅童浑身酸软,不情不愿爬起身。
“糟糕了!”一睁眼看到这昏暗的天色,傅童大叫不好。
她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焦急地环顾四周,她记得睡之前还有大半寻梦树没有处理。
看来这下得弄到半夜了。
但待她定睛一看,却惊讶地发现整片树林茂密的叶子散发着浅浅的金光— —
— —这是寻梦树已经施完肥正在汲取营养的标志。
这是怎么回事?
傅童满头问号。
她瞌睡彻底醒了。
傅童一人踱步在树林里,检查每一颗寻梦树,这些寻梦树不光被处理好了,且此人对灵力的掌控简直炉火纯青,精妙地用最少的灵力运输最多的养料。
学院中弟子能将灵力运用的如此精湛的,除了沈初絮她想不出第二个人。
难道是沈初絮去而复返了?但她醒来没有看见她,而且也没有感受到任何动静。
沈初絮回来她能理解,她并非是那种会将自己的任务抛个别人的人,傅童也有几分她会回来的直觉,只是她不理解的是为什么沈初絮不叫醒她一起干。
总不能是不想吵醒她睡觉吧?
不可能,不可能。
傅童连忙否认。
也可能真的被她气到了,不想理她了吧。
傅童耷拉下脑袋,感觉自己触碰到了真相。
傅童没有御风飞行,而是一步一步慢悠悠走下山。
待走到山脚,天色已经入夜了。
明月高悬于天际,清辉洒满山岭,山峰渐渐凝起薄雾,雾气缭绕,渐起渐浓,万物寂静,只有昆虫低沉的呢喃。
傅童迎着夜晚的潮湿的空气,踩着月光回房。
咔嚓。
树枝被踩过的细微声从身后传出,在静谧的环境格外明显。
“是谁!”
傅童骤然出声,猛地抽剑回身。
傅童维持着警惕的姿势等待了几息,直到一只滚胖的兔子从草丛中蹦出来,滚进了另一边的草墩。
她环视一周,舒出一口气,收回剑,“原来是兔子。”
转回身,这次没有再闲庭信步游荡,用轻功在山林中跳跃,几个呼吸间回到了屋子,闩门时她目光深长地看着屋前的竹林的黑暗处,下一刻门被关上,屋内泛起柔和的烛火。
风穿隙过竹林,见屋里点了灯,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捻下一片落在肩头竹叶,竹叶飘下,又被走动间的白袍拂过带走。
屋外彻底归于寂廖。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