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仔细整理好衣冠，虽依旧是那身素净衣裙，却将那份宁折不弯的气度提到了极致。

袖中，悄无声息地揣着她这几日精心梳理的、关于“故杀奴婢”与“隐匿罪臣家眷”可能并罚的律例摘要。

踏入世安居书房，陆锦恒端坐案后，目光比以往更加深沉难测，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

屋内并无旁人，空气凝滞。

“身子可好些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劳世子爷挂心，已无大碍。”

顾沁月行礼，姿态恭谨，眼神却不卑微，直直地迎上他的目光。

陆锦恒审视着她，片刻后才道：“府外近日有些关于侯府、关于你的流言，你可曾听闻？”

顾沁月心知肚明，却故作不知：“奴婢不知具体流言，但奴婢知道，流言往往起于事实的影子。”

系统，听着，好戏，这就开场了！

她在心中对着那无形的存在宣告。

【严重警告！宿主即将进行高危发言！请立即停下！】

系统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刺耳，一股强大而诡异的力量猛地袭来，试图让她思维模糊、舌头打结！

顾沁月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眼前景物微微晃动，但她猛地、用尽全力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尖锐的痛感，让她骤然清醒！

不能退！

这是唯一的机会！

“世子爷！”她提高声音，那声音因极力克制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却又字字清晰，如同碎玉。

“奴婢今日，并非只为自身冤屈！奴婢要状告主母王氏，不仅滥用私刑，更可能涉及隐匿包庇、乃至杀人灭口之罪！”

陆锦恒眉头骤然锁紧，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顾沁月！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攀诬主母，罪加一等！”

“奴婢很清楚！人证、物证、律法条例，奴婢皆可陈述！”

她豁出去了，将袖中整理的律例要点朗声道出。

随即，在陆锦恒越来越凝重的目光中，她抛出了那颗真正的、足以石破天惊的炸弹：

“奴婢怀疑，王氏之所以急欲杀我灭口，并非只因区区妒忌！而是因奴婢知晓——十五年前，太子太傅顾寰清满门被抄一案的些许内情！”

“她王家，与当年构陷顾家的御史往来密切，她怕奴婢的存在，会揭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顾、沁、月！”

陆锦恒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念出她的名字，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震惊、审视，以及一丝被冒犯的怒意。

“你可知，你方才所言，若有一字不实，便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一个奴婢，哪来的凭据，敢攀扯十五年前的朝堂旧案？敢污蔑当家主母及其家族？！”

顾沁月微微抬起下巴，尽管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

“世子爷明鉴，奴婢人微言轻，若无半点依仗，岂敢以卵击石？奴婢的凭据，便是奴婢这条侥幸捡回来的命，是王氏夫人做贼心虚、急欲灭口的行径！至于更多……”

她适时地停顿，留下引人遐想的空间，才继续道：“奴婢相信，世子爷若要查，自有手段能查到蛛丝马迹。王家与当年那位御史的关系，并非无迹可寻。而奴婢……恰巧姓顾。”

陆锦恒死死盯着她，胸膛起伏。

他当然知道顾沁月这是在兵行险着，是在利用他，利用侯府，甚至可能是在利用那虚无缥缈的“顾家旧案”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但偏偏，她抛出的诱饵如此致命！

若王氏乃至王家当真卷入此等隐秘，那对侯府而言，不仅是丑闻，更是足以动摇根基的祸患！

他绝不能允许侯府被拖下水。

“好，很好。”陆锦恒怒极反笑，眼神冰冷如霜，“顾沁月，本世子便给你这个机会！从今日起，你给本世子安安分分待在沁芳园，没有我的命令，半步不得离开！你今日所言，若有半分泄露，后果自负！”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绝对的威压：“至于查证之事，本世子自有主张。若最终证明是你信口雌黄，构陷主母……你应该知道，律法能护人，亦能杀人！”

“奴婢明白。”顾沁月垂下眼帘，姿态恭顺，心中却是一片冷然。

查吧，查得越清楚越好。

她也很想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究竟背负着怎样的血海深仇。

“滚出去！”陆锦恒烦躁地一挥袖。

顾沁月依言行礼，退出了世安居。

踏出门槛时，脑海中，系统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仿佛精密电路被瞬间烧毁熔断的刺耳噪音！

【！！！错误！错误！历史规则与剧情设定产生毁灭性冲突！！！】

【核心逻辑链断裂！！！世界线锚点丢失！！！】

【系统能量逆流！！！无法维持！！！——！！！】

那冰冷的机械声被一种彻底混乱的、充满绝望杂音的咆哮取代！

下一瞬，一股混杂着混乱数据与世界本源的恐怖能量，如星河决堤，轰然爆发！

这力量足以将顾沁月的灵魂瞬间湮灭。

千钧一发之际，世界的底层规则如同一位无声的守护者，温和而坚定地介入，将那狂暴的能量洪流抚平、疏导。

绝大部分毁灭性能量被规则吸收，回归天地。

而剩余的那部分最为精纯、蕴含着“颠覆”与“规则”特质的本源，则温顺地涌向顾沁月，与她的灵魂彻底融合。

“呃……”

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感取代了濒死的战栗。

顾沁月感知到，她的意识海中，无数细碎的光点闪烁明灭，每一个光点，都隐约传来女子悲泣、命运不公的哀鸣——那是无数个虐文女主的坐标。

而当她改变自身在既定“剧情”中的处境，与“原著”偏离得越大，能汲取到源自世界线变动的能量也就越多。

离她最近的坐标，进度为60%。

当能量蓄满至 100%，她便能穿过去。

除此之外，她的灵魂本质得到提升，连带记忆力、理解力、精神力都远超常人。

这一切的明悟，只在灵魂层面电光火石般完成。

看到扶着门框站立的顾沁月，陆锦恒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顾沁月偏头，对陆锦恒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

“没什么，世子爷。只是忽然明白，路要一步步走，事要一件件做。”

*

回到沁芳园，春桃和秋杏见她脸色不好，连忙上前伺候。

“姑娘，您没事吧？世子爷他……”春桃担忧地问。

“我没事。”顾沁月摆摆手，在榻上坐下，接过秋杏递来的温茶喝了一口，才感觉缓过气来，“世子爷……只是问了些话。”

她知道，陆锦恒绝不会完全相信她，但他也绝不会无视这个潜在的巨大威胁。

他必然会动用力量去查证。

而这，正是她想要的。

借力打力，搅动风云。

接下来的日子，沁芳园仿佛成了风暴眼中奇异的平静之地。

外界关于侯府的流言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了下去，但府内的气氛却愈发微妙。

王氏称病不出，连晨昏定省都免了。

府中中馈暂时由一位老成的嬷嬷代管，世安居对沁芳园的“关照”依旧，却透着一股更深的监视意味。

顾沁月乐得清静。

约莫半月后，陆锦恒竟亲自来了沁芳园。

他屏退了左右，独自站在院中那棵桂花树下，暮色为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暗金色的光晕。

“顾家旧案，”他没有看她，声音低沉地传来，“本世子查到了一些东西。”

顾沁月心尖微微一颤，面上却不动声色：“世子爷查到了什么？”

陆锦恒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直视她的灵魂。

“王家与当年那位御史，确有姻亲之谊，往来密切。而顾寰清……当年获罪，确有疑点。”

“更重要的是，本世子查到，当年顾家女眷没入教坊司后不久，其中一支……似乎被人暗中做了手脚，身份文牒对不上，少了几个人。时间，恰好与王氏嫁入侯府前后相差无几。”

顾沁月袖中的手悄然握紧。

原主的来历，果然不简单！

王氏是在灭口！

“奴婢……多谢世子爷告知。”她垂下眼，掩去眸中的汹涌波涛。

陆锦恒走近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压得更低：“顾沁月，你现在可以告诉本世子，你，究竟是谁？”

顾沁月抬起头，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坦然道：“奴婢是顾沁月，是夫人王氏的陪嫁丫鬟，也是……一个不想枉死，想要弄清楚自己为何遭此厄运的可怜人。”

陆锦恒凝视她良久，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破绽，最终却只是冷哼一声：“你最好记住你今天的话。安分待在沁芳园，王氏……暂时动不了你。”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

看着他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顾沁月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手，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印痕。

她暂时安全了。

陆锦恒需要她这个“人证”，来拿捏王氏乃至王家。

而她，也借助陆锦恒的力量，撬动了真相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