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艰难地开口：“……好。本世子会去向夫人要。”

顾沁月没想到他答应得还算干脆，巨大的惊喜瞬间涌上心头！

她情不自禁地展颜一笑，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春花绽放，明媚不可方物，仿佛整个书房都被瞬间照亮。

陆锦恒猝不及防地对上这倾国倾城的笑颜，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怦然狂跳，一时间竟愣在了原地，忘记了呼吸。

顾沁月却已收敛笑意，恭敬地行礼：“奴婢，多谢世子爷恩典！”

她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却没有看到，书案后那位年轻的世子爷，眼中翻涌的复杂情愫与那一瞬间清晰无比的心动。

*

陆锦恒带着审问记录与人证物证，沉着脸踏入了王氏的正院。

王氏原本正对镜卸妆，听闻世子来了，脸上立刻漾起温柔娴静的笑容。

她起身迎上前，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欢喜与依赖：“相公，您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她试图去挽陆锦恒的手臂。

陆锦恒却不动声色地避开，径直走到主位坐下，面色冷峻，没有半分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今晚沁芳园进了贼人，用了迷烟，意图对顾沁月不轨。”

王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迅速换上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担忧。

“竟有此事？沁月那丫头没事吧？虽说她近来行事有些……不妥，但终究主仆一场，若真出了事，妾身这心里也……”

她蹙着眉，一副于心不忍的模样，话语里却不忘暗指，顾沁月行为不端。

陆锦恒懒得看她演戏，冷声打断：“不必装模作样了。那贼人张癞子已经招认，是受人指使。指使他的人，虽蒙着面，但线索直指你院中之人。”

王氏心头一跳：“相公！您这是什么话？难道您怀疑是妾身指使的？妾身为何要如此做？定是那起子小人见不得府中安宁，故意挑拨离间，污蔑妾身！”

她说着，眼圈微微发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污蔑？”陆锦恒冷哼一声，“浆洗房的李秀儿，白日无故出府，其兄与张癞子素有往来。守门护卫、李秀儿兄长的证词俱在，时间、人物都对得上！你还敢说这是污蔑？”

铁证如山，王清雪知道抵赖不过，索性也不再伪装。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那副温婉表情瞬间褪去，换上了一种混合着妒恨与破罐破摔的冷笑，反客为主道：

“是！就算与妾身院里的人有关，那又如何？顾沁月不过是个卑贱的陪嫁丫鬟！一个玩意儿罢了！相公您为了这么个东西，先前已是当众削我脸面，禁我足！”

“如今，难道还要为了这个爬床未成、便想着勾搭外男的下贱胚子，来逼问你的正妻吗？！”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尖利起来：“您是不是还想说，为了她，要休了我这个明媒正娶、三书六礼聘进门的正室夫人？！”

“王清雪！”

陆锦恒被她这番颠倒黑白、胡搅蛮缠的话彻底激怒，猛地一拍桌子。

“本世子行事，何时轮到你来指摘？你善妒成性，手段阴毒，构陷他人，如今人证物证确凿，还敢在此狡辩撒泼！休妻？你若再不知收敛，真当我不敢吗！”

最后那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王清雪耳边。

看着陆锦恒那双毫无温度、满是厌恶与决绝的眸子，王清雪浑身一颤，嚣张的气焰瞬间被扑灭，脸色惨白如纸。

世子顺势冷声道：“把顾沁月的卖身契交予本世子。”

这句话如同冷水泼面，让王氏瞬间清醒过来。

她微微抬起下巴，语气带着一种拿捏住对方软肋的笃定：“相公想要她的卖身契？可以。只要您答应立刻将顾沁月那贱婢赶出侯府，永不许她再踏足半步，妾身立刻双手奉上。”

陆锦恒心底一沉，一股强烈的不悦翻涌而上。

王氏敏锐地捕捉到他眉宇间那丝不情愿，一个更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她像是被毒蜂蛰了一下，声音陡然变得尖利：“相公如此犹豫，难不成……真对那个下贱的陪嫁丫鬟上了心？！”

“胡言乱语！”陆锦恒矢口否认，语气又快又急，带着一种被戳破心思的狼狈与恼怒，“本世子岂会看得上她！”

“没有最好！”王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气变得刻薄而恶毒。

“既如此，那卖身契妾身更不能给！按府中规矩，免除奴籍需立下大功！她顾沁月有何功劳？勾引主子？诬陷主母？依妾身看，此等背主忘义的贱婢，合该发卖出去，最该去的地方便是那勾栏瓦舍！”

“王清雪！”陆锦恒勃然大怒，厉声喝断她不堪入耳的话。

王氏见他动怒，话音却又诡异地一转，带上了一种皮笑肉不笑的“体贴”。

“相公若实在舍不得赶她走，妾身倒还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让她嫁人便是！府里新来的那个马夫张二狗，年纪相当，正值壮年，丫鬟配马夫，岂不正相配？只要她顾沁月风风光光地出嫁，妾身立刻将卖身契作为嫁妆送上，绝无二话！否则——”

她拖长了语调，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妾身便是死，也绝不会将那纸卖身契交出来！”

陆锦恒眉头紧紧锁死。

他心知王氏家族势大，虽怀疑他们与顾家旧案有关，但眼下证据未明，若此刻为了一個丫鬟与王氏乃至其家族彻底撕破脸，实非明智之举。

他深吸一口气，近乎妥协地低声道：“她……终究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丫鬟。”

“对啊！她只是个丫鬟！”

王氏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积压的委屈、妒恨和愤怒汹涌而出，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字字诛心。

“可您就是为了这么个卑贱的丫鬟，一次次地斥责我、禁我的足、削我的用度！我才是您明媒正娶的妻子啊！”

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

“姑娘，姑娘！不好了！奴婢刚听世安居扫洒的小菊说，世子爷和夫人大吵了一架！夫人……夫人说要让您嫁人，才肯给卖身契！”

正在临帖的顾沁月手腕一顿，一滴墨迹在宣纸上晕开。

她缓缓放下笔，抬眸，眼神清冽：“嫁人？嫁给谁？”

“是……是马房新来的张二狗！”

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夫人说，丫鬟配马夫，正相配！世子爷没答应，可……可也没拿到卖身契，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顾沁月的心猛地一沉，像被浸入了冰水。

最后一丝凭借世子力量顺利拿回卖身契的侥幸，彻底破灭。

“备水，更衣。”顾沁月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要去见世子。”

秋杏在一旁担忧道：“姑娘，世子爷刚和夫人吵完，这会儿去会不会……”

“正是此时才要去。”顾沁月打断她，眼神锐利，“我要知道他到底如何打算。”

然而，她一连两日求见，都被挡在了世安居外。

头一次，守门侍卫客气地回禀：“顾姑娘，世子爷公务繁忙，尚未回府。”

第二次，侍卫的眼神已带上一丝为难：“姑娘请回吧，世子爷吩咐了，近来不见客。”

顾沁月站在那紧闭的院门外，初夏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她明白了，这不是巧合，是陆锦恒明确的回避。

他用冷漠划清了界限，将她暂时“搁置”了。

回到沁芳园，顾沁月屏退了左右，独自在室内踱步。

指望陆锦恒是不行了，必须靠自己。

她蹙眉凝思，努力挖掘着原主的记忆碎片。

似乎……王氏卧房内室，有一个上了锁的紫檀木匣？

里面装的，好像就是这些至关重要的契书？

一个大胆的念头窜入脑海——去偷？

这个想法让她心跳加速了一瞬，但随即，她用力摇了摇头，低声自语，仿佛在说服自己：“不行，太冒险了，而且得不偿失。”

“就算我运气好，真的拿到了那张纸，又能如何？卖身契不过是一张凭证，关键在官府的奴籍备案！我拿着这张纸跑去衙门，说自己要消籍，官府会信吗？”

“王氏转头就能告我一个偷盗主家财物、背主私逃的罪名！到时候，‘逃奴’的帽子扣下来，人赃并获，我才是真的永无翻身之日！”

“可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门外扬声道，“春桃，秋杏，进来。”

两个丫鬟应声而入，脸上还带着未散的忧色。

顾沁月：“春桃，你继续留心府里的动静，尤其是夫人院子和世子爷那边的。秋杏，让你表姐周娘子再多费心，打听一下外面……有没有什么消息，是关于王家，或者关于十五年前旧案的。”

她眼神微眯，透出一丝冷意：“王氏想用卖身契拿捏我，逼我就范。她恐怕忘了，这世上，不止她一个人有筹码。她能威胁我，我……也能找到能威胁她的东西！”

*

另一边，与世子不欢而散后，王清雪眼中疯狂反而愈盛。

“刘嬷嬷，”她斜倚在榻上，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算计，“去，把府里那些最不堪的、鳏夫、残废、或是性子暴戾难以娶妻的，都给本夫人细细筛一遍！务必给咱们心高气傲的顾姑娘，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她刻意加重了“门当户对”四个字，语气里的恶毒几乎要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