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里面忙碌的人收拾起了资料,陆陆续续往外走。
他皱眉拦住了落在最后的一个文职。“什么情况?这里不需要其他人了?”
“您不必紧张。”beta朝他微笑了一下,然后轻而快地关上了门。
路歇盯着门出了一会儿神才转过身。
被拷住的人这时从审讯椅上抬起了头。他身上套着一级□□才会穿的蓝白条囚服,头发凌乱,下巴由于胡茬冒出而泛青,另外半张脸则异常苍白,跟审讯室刷着白石灰的墙壁几乎同色。
“路歇?”
他认出了进来的人,目光似乎有了细微的变化。然后他开始一遍遍地重复那单调的两个字:
“路歇,路歇——”
“……闭嘴。”
“路歇……”
这人现在明显不正常。
虽然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但他很清楚不久前离开政法学院的时候蹇予悯是什么样子。
没有任何一种他已知的审讯方式能这么快就逼疯一个身体健康的青年男性alpha。
惊诧之外,他更多是混乱。
——蹇予悯从来不会这么狼狈,也不可能这么狼狈。从眼神、表情、语气到衣着,自己面前完全就是一个陌生人。
但是这信息素味道却不可能属于一个陌生人。
不过……为什么会有信息素?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空气中alpha信息素的浓度瞬间飙升到了让他思考困难的地步。
锁链开始哗啦作响。
“路歇……”
那人极力抬起手臂,似乎想做出个张开怀抱的姿势,终于说出了另外的字眼。“……过来,快。”
他这才发现这间审讯室的古怪——那些人离开,哪怕一把椅子都没给自己留下,好像一开始就笃定他用不上一样。
他退后一步,然而这一步却让他反而跨进了不知什么时候合拢过来的信息素厚壁之中,被更大的力道推向前去。
强制发情的热潮瞬间席卷全身,猛烈程度前所未有。
蹇予悯第十五次喊“路歇”,就得到了几乎歇斯底里的回应。
再次失控的鼻血滴在蓝条纹上,下一滴又落在白条纹里,然后又被重重蹭过的皮肤晕开。
偶尔路歇能察觉到自己正像和谐一样缠在一具温热的和谐上和谐游走,更多的时候他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存在。
感官被和谐的和谐和谐到了和谐这个地方的时候,尽管满世界都是他一个人的和谐.,他还是听清了其中那道放得很轻的气声:
“……你又被人骗了?你以为他们是让你来干什么的?”
有人先一步从泥沼里脱身了。
蹇予悯隔着护颈在他的腺体上咬了一口,他和谐和谐便脱力分开,从审讯椅两侧垂下来。
他怪模怪样地和谐到了alpha身上。
暖流顺着脉搏淌到和谐,呼吸渐渐加快,与近在咫尺的心跳同频。他兜住alpha的和谐向前拉拽,嘴里含混不清地乞求他再靠近一些,乞求他撕开表面那层和谐,把里面那颗不安分的东西吞下去。
但是这没能阻止空气飞速地降温变冷。
alpha的神情很快完全恢复成了路歇熟悉的那个样子。
他在那个剧烈起伏的地方轻描淡写落下一个吻,声音依然很轻:“我有事要告诉你,好好听着,这是最后一次。”
……
等候在门口的记者逐渐焦灼起来。又一阵冷风吹过,铁栏杆上的节日气球不知怎么一个接一个地炸开了,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
因为骚乱,没人看见那个年轻的学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是在什么时候独自爬到了那么高的地方。
直到铁栏外人群中的某一人无意间抬起头,发出一声惊呼——
一个人——一个年轻人脚踩着透明的防雨棚,站到了警局办公楼悬挂在外的巨型警徽之前。
“都听得见我吗?都看得见我吗?”
他拿起扩音器,朝下边喊道。
地面鸦雀无声。
他深吸了口气,拉高了嗓门:“都听得见我吗!都看得见我吗——!!”
他的嗓门还有那么些稚嫩感,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冻了一遭后,更显得清凌凌的,很容易就能被人听出来年纪不大。
反应过来的记者立刻调转镜头方向,迅速调整光圈和焦距。
画面稳定下来后,他们看清了年轻人的装束:他外套的两襟大敞着,腰际捆着的一圈密密麻麻的褐色长管暴露在外,胸前一片血红——那应该不是被真的血染成这样的,色泽太过鲜艳了。
“他身上那是炸.药么……”
“又是炸.药?他想干什么?!”
“退后,都退后——”
“慌什么,又不一定是真的!炸药也是谁都能找得到的?”
“疯了吧……”
“都看着我!!”白雾随着他的怒吼从他的口鼻间翻涌而出。“我是高等政法学院的学生,现在我来告诉你们所有人,告诉全中央区,在刚过去的新国历85年的最后一天,国家高等政法学院里发生了什么!
“你们不是都在等事实么?!现在我就来告诉你们:他们冲进学校,杀害了一百多名师生!!”
他把胸一挺,亮出前襟的“血迹”和腰上的东西:“法制竟被践踏至此,人伦竟被践踏至此!世上已经找不到正义,亡灵们等不来公正,我会用恶徒的血为无辜的他们献祭!!”
这可能是周道耘听众最多,表现得最好的一次演讲。
他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升向高空。对母亲,对家人的愧疚在这种崇高的升华中根本微不足道。
他感到满足。
一个摄影师突然掉头往人群外挤。恐慌以他为圆心,飞也似的向四周辐射。
在人群看不到的地方,几辆不起眼的轿车突然一齐亮起车灯,前轮缓缓转向,从原先停泊的地方驶离,汇入人群之中后逆流而上。
它们的挡风玻璃上要么全是水汽,要么布满尘埃,仿佛驾驶座里操控汽车的是幽灵一般。
拥挤中铁栏大门轰然倒地,尖叫声四起。
*
“狙击手就位了吗?”薄元纬一出现便直入主题,“还在磨蹭什么,今天警局有什么人在你们不知道吗?”
“今天雾太大,找不到合适的狙击点……留在局里的专家已经过去了,正在跟那小孩接触。他们还看了照片,说那炸.药不像是真家伙——”
“不像?要真炸了他们来负责么?!”
一个警督小心翼翼道:“那小孩……其实是那位周总的儿子,上次从我们这儿出去的,您也见过。您看是……”
“什么周总不周总的,我看你是脑子进了水,一个恐/bu..分子你他妈还来说情?!”
“那,要请军部的人帮忙么?”
薄元纬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把二楼能疏散的都先疏散了,既然他们没来找我们,就先别去打扰。”
不过片刻后蹇有宗却自己就过来了。薄元纬鼻子几乎要贴上膝盖,一面道歉一面吩咐人抓紧时间。
经扩音器放大的呐喊声仍不断传来:“刽子手、窃贼、骗子和伪君子都会得到惩罚,从地狱来的魔鬼终将滚回地狱——”
看到蹇有宗皱眉,他心里也是一紧:
比起眼前这位,挂在二楼外面的人肉炸.弹的威胁根本不值一提。
“是我们的失误,我们立刻就把这件事处理好……”
“效率太低了,薄局长。还有,外面怎么会有……”他往窗外一瞥,“这么多看热闹的?”
“我们马上就去处理!”
走廊上脚步声凌乱,审讯室的监控屏幕前依然气氛严肃。几人挤在唯一一块正在工作的屏幕之前,脊背不自然地绷紧。
眼前是交缠的人体,耳边是omega的喘息和呻.吟。虽然这种场面不是从来没有过,但要做到全然面不改色泰然处之还是没那么简单。
他们面前的对话记录已许久没有再多出一个字,笔尖在纸上沁出了墨斑——有时倒也会听到成调的句子,但内容实在没什么记录的必要。
预计会在十分钟以内消退的副作用已经持续了快到半个小时。同样等在屏幕前的药剂师死盯着手表表盖,眉头死锁。
“可以继续审讯了吗?”有人询问道。
他又看了眼表。“……可以了。”
“我之前已经说过,没有临床试验数据支撑,我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成功。”为了保险他又补充道,“虽然黑市的人喜欢叫它吐真药,但它理论上只能通过抑制神经活动来让撒谎变困难,而且不一定稳定……”
“是首长亲自配合你的。如果失败,你就拿这些去跟他解释吧。”
“……”
审讯室的门一打开,浓烈的信息素便扑面而来。几个beta上前,把瘫软的omega从审讯椅上拖开。
“钱容上校!”率先去察看蹇予悯情况的人大喊一声。“他……他没呼吸了!!”
药剂师霍然瞪大眼,转瞬间冷汗如瀑:“怎么可能?!”
地面突然一个颠簸,然后才传来巨响声。一条细纹从审讯室的玻璃一角伸出,像活物一样快速爬向另一个边角。
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但审讯室里的人此时都没空关心这个。
跌坐在地的药剂师一动不动。“怎么可能……怎么会……”
“通讯断了,暂时联系不上首长……去个人看看下面怎么了!你,”那上校大步走过来,踹了他一脚。“去看看他是怎么回事!”
他这才打了个激灵,手脚并用爬过去。
毫无生气的凉意不知道来自蹇予悯的,还是他自己的。“还、还有一点心跳……有救,肯定有救,马上送去军医院——”
*
在他们开始给人解脚铐的时候,路歇睁开眼,慢慢坐了起来。而这群人只当没看到他,很快就带着人离开了。
只除了一个alpha。
路歇猜测他是个士官。这个士官独自留下,走到了他面前。
士官带着枪,大剌剌地把出现生理反应的部位往他面前一凑。
“我可以吗?”alpha竭力想显得镇定,可急促的呼吸还是暴露了他的迫切心情。
“……就在这里?”
“当然——”
他用一张手巾擦干净脸上和手上的血后,从楼梯下到二楼。二楼尘埃漫天,灰头土脸的警.察在其中穿行。
他脚步不停,走向尘埃深处。难闻的焦味充斥鼻端。
过了大约三分钟,有人默默无声地跟了上来。
周围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于是路歇开口道:“他们走了。现在在车上。”
他听见了打开通讯器时会有的滋啦声,明白这消息已经传递了出去。
“需要送您离开吗?”那人过了一会儿问。
“你么?”
“我很乐意。”那人说,“但可惜我没这个机会了,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是我动了药。您现在到一楼停车场去,那里会有车等您。感谢您最后还是愿意相信蹇先生。”
“……那你打算怎么办?”
回答他的是一声枪响。
路歇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心跳如雷:“喂——”
厚重的尘埃阻隔了视线,他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能肯定刚刚溅到自己后颈上的液体是血。
……这人居然就这么自我了结了。
风从墙体上炸出的大洞里灌了进来,把灰尘微微吹开了些。
卧底的尸体静静趴在他的脚边。
是一个他有些面熟的警督,可能某一刻他们曾擦肩而过。
@蓬蓬蓬萧 这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3章 第 83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