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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色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人声鼎沸的体育馆,天花板在小学生眼里耸入天际,空调将冷气扫入室内,吹不散人潮黏腻出的热意。
“工,加油!”“工同学,要赢啊!”“轻轻松松啦工!”
队友、同学、玩伴的加油声掺杂着仰慕,五色抑制住沾沾自喜,奶奶乐呵呵地将他的衣领翻好。
“工一定没问题的。”
这句话又像安抚又像信任,五色握紧羽毛球拍,大声保证道:“奶奶看着吧,等赢了我要吃猪扒饭!”
然后输了。
“呜哇,果然是东京……”“没关系,工同学在我们这里还是最强的。”“下次再来吧工!”
五色不想听这些安慰。
一直以来运动神经都十分出色,不管什么项目都能得到夸奖,第一次经历彻彻底底的惨败,五色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东京都赛区本来就不好打,小学二年级的比赛没分性别组,输给女生也没什么丢脸的……没什么借口,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
唯一让他耿耿于怀、难以置信、羞愤难堪的是,他的对手,有着明亮珊瑚红眼睛的女生——
全程都在哭啊!
为什么有人从上场比赛就开始哭?不乐意就别打啊!这样不显得、被打了个14比21的自己才是欺负人的那个吗?
对手哭得那么撕心裂肺,他不就没办法掉眼泪了吗!
输球回家后梦里都是女生豆大的泪珠划过脸颊,五色浑身是汗地从床上爬起来,拿起羽毛球拍,颤抖。
“魔王……”那张脸是魔王。
魔王诅咒了他的球拍,每次轻盈的羽毛球飞来时,哭得一片狼藉的脸都会浮现出虚影。
第二年春天,五色没再看角落里积灰的羽毛球拍,拿起了排球。
“有这回事吗?”时隔九年的重逢,魔王的语气纯然无辜。
“咿——”五色下意识想后退,理智控制着身体钉在原地。
镇定点工!他挺直腰杆,发现曾经隔着球网视线和他齐平的女生,现在只能仰着头看他。
30厘米的身高差……他赢了!
莫名的欣喜冲散了五色的紧张:这么一想,浅野实和当初的“魔王”也不怎么相像了。
总抱着战术板在场边逡巡,听到呼喊会小跑着回到鹫匠教练身边,在鹫匠教练总结时根据他的需求迅速报数据,对待各种“浅野”“浅野学姐”的询问都温和地给予回应。
在排球场上的浅野实,比羽毛球场上的浅野实好相处多了。五色如此想。
但五色不紧张,紧张传递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一句话造谣两个人,还是在其中一个的主场遍地是他的粉丝,另一人则走到他面前,金田一满头是汗。
国见、国见早跑了!那家伙一点队友爱都没有!
金田一崩溃地在心中大喊:及川学长,救救我!
远在天边的及川听不到后辈的呼唤,浅野实靠近了一步。
她抬起手,在金田一忍不住闭上眼前,拍了拍他的胳膊。
“金田一同学,”浅野实平静道,“我当时不是解释过了吗,你怎么误会到现在。”
没有听到发火或者怒斥,反而带着几分沉痛,金田一愣了愣,翻出脑中的回忆。
——“牛岛学长是我表哥。”
“若利是我表哥。”浅野实的陈述和在青叶城西体育馆时一模一样。
换了个称呼。国见心说。
但金田一没有好友那么敏锐,他恍然大悟:“确实说过。”当时情况太混乱他忘了!
总之是他想当然的错,金田一羞红了脸,郑重弯腰道歉:“对不起浅野,还有牛岛学长!”
浅野实一脸孺子可教也地点头,点完看向一旁吃瓜群众,无奈道:“若利没你们想得那么不近人情啦。”
归根结底还是牛岛的形象问题,如果是日向那种开朗活泼的精神面貌,绝不会随便来个熟悉一点的女生就被误会成女朋友。
浅野实觉得有必要改善一下后辈们对牛岛的看法:“有什么问题想找他请教,直接去问就好了,他有问必答的。”
说着看向日向,上午还直白地走过去询问牛岛“接球的时候在想什么”,日向深感认同:“牛岛学长‘啪啪’地就回答了,还附带动作讲解,比影山那种类型好听懂多了!”
“没错,牛岛学长平时训练还会观察我们的动作。”在白布的提点下加入了对牛岛的提问小组,五色顿感自己不能落后一步:他可是现场唯一一个牛岛真正的直属学弟!
他想起牛岛引退前那段逐一点名的发言。
真的是每一个人的技术习惯、小毛病都被他看在眼里,记在脑中……
他也要成为那样的人(王牌)。
“快点开始练习吧。”不能辜负牛岛学长的嘱托。
“好!最后一天也要拼尽全力!”黄金川鼓足干劲。
某位球童比他更加精神抖擞地摩拳擦掌:“我来捡球!”
“谢了日向!”黄金川喊完,扭头寻找,“百沢,我想给你传球,你要和我一边吗?”
不得不说黄金川是合格的二传手,百沢技术比其他人差一大截,尽管这两天掌握了点诀窍,仍然有些融不入集体。
倒不是说被无视或者孤立,两米的存在感很高,只是他习惯站在角落,默默听着大家的对话,思考自己有什么地方能够改进。
而黄金川总能最快发现他,高大型二传手自认是这里和他身高最接近心态最同频的人——他的传球技术也不好!——每次自主练习都要第一个邀请他组队。
“好……”百沢正要点头,小巧的身影叫住他。
“不好意思黄金川同学,”浅野实双手合十,小幅度弯了弯腰,“我和鹫匠教练要暂时借用一下百沢同学。”
*
“浅野和百沢说了什么?”
时长五天的宫城县青年球员强化集训结束,走在回家的路上,日向询问。
月岛在上一个公交站和他们道别,戴着耳机的副攻一副“终于得救了”的松快表情,显然对日向的叽叽喳喳早有不满。
“百沢同学在角川打的是主攻吧。”
浅野实盯着日向的自行车后座,这几天两人都没有在白鸟泽住宿,日向每天都会送她到楼下。
不过没有再发生骑车带人的违规行为,浅野实家离白鸟泽近,边推车边闲聊,仿佛转瞬就能到家。
“鹫匠教练说让他试着打副攻。”
打定主意便不再犹豫,浅野实小小地“预备”了一声,跳上自行车后座。
已经习惯浅野实这奇怪的小爱好,日向握紧车把手控制摇晃,惊呼:“百沢要转位置吗?那就和我一样了!”
201和164,同为副攻却截然不同的身高,让日向沉默了一秒。
浅野实想到的是同一件事:“……这可能是全日本同位置选手里的最大身高差吧。”全世界倒可以打个问号,毕竟有208和175的二传手呢。
日向想呐喊,但浅野实还坐在后座位,他没手捧脸呐喊。
“总之我不会输!”气势汹汹。
想也知道日向会这样说,浅野实哈哈笑了几声:“在拦网移动速度上,日向确实是胜者。”
被夸奖后高兴的轻哼淹没在夜风里,日向颇有微词地意识到,浅野实加上“移动速度”的限制词,潜台词其实是高度比不过百沢。
但是时机之类的多出快一年副攻经验的自己应该更胜一筹!
日向自顾自开导完,就听浅野实继续说:“副攻需要经验,现在的百沢同学可能发挥不出来,角川的其他球员进攻能力又没有他强,最后我们还是说可以先打接应。”
百沢的个人发展方向是一方面,角川这支队伍的需求又是另一方面。
况且,队伍变得更强打更多高水平比赛,才能更好地帮助球员提升。
“接应,”日向维持着惊讶的语气,“像牛岛学长那样?不接一传的强攻型接应?”
浅野实:“具体还要看角川的教练怎么布置一传阵型,总的来说还是解放百沢同学的进攻最划得来。”
日向点头:“而且接应是在二号位进攻,和副攻、就是浅野以前说过的那个两点副,进攻需求相似,当接应也可以为之后转副攻做准备。”
一时没得到浅野实的回应,他回过头,浅野实要笑不笑地扬着半边眉毛。
日向明白她这个表情的含义,又得意又心酸:“我和最开始当然不一样了,那个词怎么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浅野实更欣慰了:连成语都能融会贯通,仁花见了也要感动地落泪一把。
“……”日向选择转移话题,“百沢有两米啊,浅野之前去的鸥台,那个两米学长是不是打的也是接应?”
他们讨论了一番百沢和白马的区别,以及白马为什么不打副攻——理由很相似,经验不足的白马达不到艾隆对副攻的要求。
思维顺着这个点发散:“犬冈现在也打接应了。”
最开始的黄金周合宿时担任副攻的音驹一年级犬冈走,在灰羽列夫成为首发副攻后,转型成了接应。
日向和犬冈时有邮件交流,浅野实虽然把音驹各位的号码存进了手机里,唯一联系过的只有黑尾。
但音驹的风格和猫又教练的打算很好推断:“犬冈同学这种才是要扎扎实实练一传呢。”
日向语带敬佩:“明明同样是副攻,犬冈真厉害。”
“我以前一直觉得扣球最帅气,得分是最重要的。”他说,“但最近,尤其这几天看场上的人打球,接球真的好难,要第一时间判断来球方向,移动取位,还有摆好手型……同样是接球,一传和防守的节奏又有不同。”
抬起一只手配合话语比画,日向沉浸在自己的新发现里:“接球水平不同的选手,在队伍里的站位也不同……研磨就和我说,他们基本是主攻和接应各四轮一传,优先保证前排进攻。我们这边队长比旭学长多接一轮,是想保障旭学长的后攻对吧?”
没有听到回答,日向再次扭头——不,不用扭也知道。
“呃啊啊浅野你别再摆出这种表情了我知道我以前什么都不懂!”
浅野实笑得要俯倒在自行车坐垫上。
这俩在谈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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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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