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和Ling一起到教室时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过了一会陆陆续续地来人了,然后Aria也来了,正正好好坐在我前面。
还好Ling的中文很好,我问她这位啥意思啊,她说她也不知道。
然后Sara女生来了,chua地一下坐在Aria旁边,看了一眼然后僵住了,她回头看见我在后面用带点口音的中文开始跟我聊天。
“Marciana救我啊…”她说。
“你为什么做她旁边啊?”我问。
“她在后面看起来像你室友…棕色头发带点卷…我没带眼镜看不清…”
我仔细看看发现确实像。站着很容易分清165的Aria和我那180的室友,但坐着就不一定了。
“Marciana!!!我们是一个LT的,一会别让我和她单独在一起啊啊啊!!”她看上去是真有点子崩溃的。
我之前除了八卦都没听到过Sara说中文,真是特别好的种族歧视,使中国各族人民无比的团结。
我想着想着就开始笑,然后前倾着试图去和Sara说话,结果不知道怎么直直地带着桌子椅子一起摔到地上去了。
好在我没出什么声,但我似乎听见最后几排传来很大声的一声“哈!”。我把东西都扶起来后回头看,看到Nowen笑得很欢畅地看着我。我冲他皱了皱鼻子。
上LT的时候我坐在最后一排,结果Nowen来的时候正好坐到我旁边。“早啊。你刚刚怎么会摔了?没事吧。”
听上去是关心的话,如果忽略他脸上的促狭我就真的信了。“我也不知道啊,突然就倒了…没什么事。”
不知道为什么上课时我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了,认认真真的记了整整4页笔记,虽然我感觉是形式大于真的在学习。
之后的生物工程讲座我只能说让我感觉很不公平。演讲者大约四五十岁吧,给我们看了一张他高中时的照片。照片里的男孩有卷曲的金发和雀斑,对着镜头笑得张扬快活,和现在完全联系不到一起。
他说他那时高中时完全不学习,玩音乐搞体育,考试前翻翻书,所有的成绩都是B,完全不知道自己未来要干什么,稀里糊涂的就选了工程,然后在大学的第一次考试上拿了94/100分。
他说那场考试改变了他,他想一直这样下去,于是发奋图强直到大学毕业然后找了个好工作等等等等。
我关注的是前面的内容。昨天晚上我看到了一篇帖子,说美国公校同系的美国学生都是下课打球聊天上课也不大认真的人。国际学生在申请的时候需要告诉招生官我在这个领域奉献了我的前十七八年人生,而美国学生要的仅仅是一句“我有点感兴趣。”
我一直知道美国本土学生申请本土大学很容易,但不知道可以这么容易。全B,只是感兴趣。那我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我知道自己太以偏概全了,但我忍不住这样想。
这时话题又转变成和人生相关的事了。
“这个教室里有喜欢过别人的举手?”
一个LT也就二十人,大概**个人举起手,也包括我和Nowen。
“谈过恋爱的呢?”
六七个人,我放下了手。
“约过会的呢?”
三四个人。
“你们有没有过那种经验,你喜欢上一个人,很喜欢很喜欢,但某天ta做的某一件事让你大跌眼界,彻底颠覆了ta在你心中的形象。有吗?举手?”
其他人的手都落了下去,Nowen的手没有。
“哦,你愿意聊聊吗?”演讲人问道。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公开来说了啊!”Nowen半开玩笑地回到。“是挺久前的事情了。”
那个老师也不强求,继续说下去。
我又开始瞎想了,关于我刚刚在想的中美申请,关于Nowen。
这节课似乎持续了很长时间,我一直想啊想啊,老师则一直讲啊讲。他高中时的照片就一直放在大屏幕上,对着所有人笑得开朗阳光。
去食堂的路上我和Aria聊了一路。她似乎真的不知道是我举报了她——DG里的一个女生说Aria只知道她参与到了举报里,所以每次见面Aria都会瞪她。
这种毫无理由的毫无话题的聊天让我从我乱七八糟的思考里抽离出来,也让我以为我的脑子已经不再关心上节课的事了。
但碰到时Nowen我意识到我还是一直在想。我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了,只是一直在脑海里重复那个老师说的话,Nowen说的话,那张笑脸,他举起的手,我看到的帖子。太乱了,太乱了。
“Nowen!”我先是小声叫了他一声,他并没有听见,继续向前走着。
“Nowen!”我放大声音又叫了一遍,可是他开始和Rita,一个女counselor,聊天。
“Nowen!”我真的是在喊了,同时向他走去。我想其它人也一定都听到了我的声音。
“Marciana?”好在Nowen最终听到了。“怎么了?你看着好像有点担忧。”
我能感受到我的眉毛有点皱,牙咬住了口腔中的一小块肉。
“我想我是的。你有时间吗?我想,呃,随便聊点什么。求你了。”(I believe I do. Do you have any time? I wanna, em, talk about some random things. Please.)
“唔!当然!稍等我一下,我一会去找你吧。”(ah! Sure! Just give me a while, I’ll go find you alright?”)
他答应了,这让我稍微好受了一点。
“我出去等你。”留下这句话,我拿着一盒不知道什么卷饼结账去了,在餐厅的角落里找了一张有高脚凳的桌子坐下。
我很喜欢坐高脚凳,腿悬在空中晃晃悠悠的感觉很奇妙。
我咬了一口三明治,是有点硬,吃起来像没熟的墨西哥饼卷一大堆我认识的不认识的蔬菜和几片咸肉。我仔细看了看,有橄榄,紫生菜,绿生菜,苦菊,小西红柿和其它东西,吃起来又苦又酸又咸甚至还有点辣味在里面。
难吃死了。我又咬了两口,然后实在吃不下去了。正巧这时Nowen来了,我盖上了盒盖。
“这个好难吃,各种味道混在一起。”见他有些不解地看向我,我解释道。
他看了看盒子上的标签,表情了然。“我也觉得。这大概是食堂最难吃的一种卷,但似乎Sam还挺喜欢的。你要不来点鸡肉面条汤?我还有其它吃的。”
他说着把一个小盒子推到我面前,然后打开一盒谜之事物的盖子——我扫了一眼,里面有牛油果,西兰花,胡萝卜丝,藜麦,蓝莓,小西红柿,煮鸡肉,和面条。
救命。看到这种组合我真的会想吐。我没抱什么期望地打开了小盒子的盖子,出人意料的是里面是金黄色的鸡汤,一些鸡肉,面条,或者不如说是面片,胡萝卜丁和芹菜丁,看上去味道很好,闻起来也很香,只是我平时最痛恨胡萝卜和芹菜,
“可以吗?”我问他。
“当然!你总要吃点什么不是吗,不然下午怎么办。”
想想也是,我去拿了把勺搅了搅汤,喝了一口。真的很好喝,是很温和的味道。面片软软的,鸡肉也软软的,胡萝卜和芹菜被煮得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是有些熟悉的味道,很像是在中国病人住院时会喝到的鸡汤。
我没喝过正宗的鸡汤,但我想大概就会是这样的味道吧,喝起来很温暖,还冒着热气,没来由地熏湿了我的眼眶。
“谢谢…”我说。
“你没事吧。”Nowen问。“你似乎不太好。想家了吗,还是又有人说了什么?”
“啊…不….”我试图掩饰我有些变调的声音。“不是这些事。”
“那么,你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他很有耐心。
“不,我只是突然意识到在申请时作为国际生真的有很多很多不公平的地方。”
明明我早就知道世界不公平,明明我已经不会去为自己为他人打抱不平,明明我已经学会不再羡慕,但为什么我还是会哭呢?
“那个演讲者说他的GPA是全B,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就申请到了那么好的专业和学校,可我呢!我需要三四年都一直专注于一个领域尽自己所能努力努力再努力,考很多AP,不断地刷托福和SAT,做很多课外活动,然后才能试着申请我想去的学校!!”
眼泪还是流了下来。“抱歉,我知道我太以偏概全了,现在的学生也很优秀,我其实也比我想象的更有竞争力一些,但我真的好焦虑。Nowen,我只是,真的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了……”
有液体流到了下巴上,然后滴到桌面上。我双手撑在额头上,然后把整个头埋到两个手臂中间。
“先拿点纸吧。”Nowen递给我一些手纸,我用来擦了擦脸。
“Marciana,看着我。”
我看着他浅黄色的眼睛。里面有什么呢?我看不大清楚。
“你很勇敢,也很优秀。你从很多申请者中脱颖而出来到这里,很勇敢地用非母语和所有人交流,和大家交朋友,学习新知识,这些在我看来都是不敢想的事情。如果我十七岁的时候父母突然把我一个人送到北京生活一个月,我完全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不公平一直都存在,我相信你一定也面对过许多不公平的事。还记得那些事最后怎样了吗?那些人最后怎么样了呢?最后的最后,往往是那时弱势的一方得到了好的结果,因为他们比所有人都要更努力踏实,被社会看好。”
我早就移开了视线,流了更多的眼泪,他却依旧看着我,目光温柔而专注。
“谢谢你…”
他对我张开双手,我眼眶又是一酸,也抱住了他。
“真的谢谢你。夏校有你在真的是我遇到过最幸运的事。你是我来这里后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我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这几句话我分了好几口气才说完。他拍拍我的后背,我直起身来。
“Nowen。”那么不如破罐子破摔了,被这么多人看到,我又当着他的面哭了这么一场,感觉也没什么可顾及的了。擤了擤鼻涕,把自己收拾得七七八八,我又转向他。
但真正说出来的时候还是磕磕绊绊。
“Can, no, em, do you want to, em, maybe, maybe——”太差劲了,一个开头就说得乱七八糟。我有些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maybe you would like to, em, go out with me, perhaps?”颠三倒四地用着还在乱飘的声调,我好歹是说出了完整的一句话。这算是表白吗?我不知道,但我想他懂我的意思。
他看上去有点惊讶,但也只有一点。
“Marciana,你清楚地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他问我。“你的意思是想约我出去,em,as a date?”
我吸了吸鼻子,点点头。“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喜欢你。”
最后四个字是用中文说的,但我相信他能听懂。
“啊,好啊,我是说,当然!”他笑了起来。“我当然愿意和你一起出去做点什么,明天或者周末都好。”
明天N女士组织了所有人去看棒球比赛。周日是Parents’ Day,自然没有parents来找我,Nowen的父母虽说会来,但其实主要是他弟弟要出去玩一玩,他倒无所谓。
“哦Nowen…”我又很用力地抱住了Nowen。感觉今天中午我做的事都好drama啊,是因为人在美国被影响了吗?
Nowen回抱了我,轻拍我的后背。
我做的是正确的事吗?我并非没有喜欢过别人,初中时喜欢班里学习很好的一个男生,但我总是考虑很多,比如初中毕业以后我们会怎样,比如就算我们真的在一起了,以后大学在两个国家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
可是Nowen啊Nowen,他是我在这里碰到的第一个同龄人,第一个朋友。他带给我了太强烈的冲击,从相貌到三观到谈吐到思维方式,我怎么能不被全身心地吸引。
不,我想我不止是喜欢他而已。我已经爱上他了。
鸡汤已经有些凉了,我索性直接端起来喝。其实我并没有哭得很大声,但在食堂和一个男生抱在一起哭本身就是一件很引人注目的事情了,幸好我们在角落里,这里桌子不多,灯光也比较昏暗,从外面看不太清楚。
“所以我们现在就算是在一起了?”我问Nowen。
“啊,你果然还是不太明白那句话的意思啊。”Nowen笑了。“在这种情况下说这种话无异于表白了。如果我答应了,那就意味着——”
“华蔓茈,我也喜欢你。”
啊。他用中文说的。我不知道我今天中午到底怎么了,他说完的一瞬间,眼泪似乎又流了下来。
“诶诶别哭啊,你这样会让我以为我很糟糕。”
他倒是开起玩笑了,但我也成功被逗笑。
“之前有学生和counselor谈恋爱吗?”我是真的好奇,毕竟我们的关系大概在N女士看来是绝不允许的。
“不知道。似乎没有吧,毕竟大概大多数counselor都是20岁,学生都是16岁,在大学生看来你们还是小孩呢。”
“那你呢?你也是20岁吗?”他看着很像是青春期没过的高中男生,我一直怀疑他是不是跳级了。
“我比他们都小一点,但是比Rita大。我和Rita都是19岁。”
我恍然。大概是上学早吧。“我可能是这个项目里最大的学生。九月份我就18了。”
严格的入学制度啊,9月1号出生以后的都算是下一年,我在九月中出生,入学时又没有作假生日,只好晚很多上学。
“我会记得祝你生日快乐的。”Nowen说。“9月16号是不是,我记得LT那天你说过。”
“你呢?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我问。
“在8月。8月13号。”
“那也很快就到了呀。我也会记得的。”
刚刚的情绪就像来时一样莫名其妙的散去了。下午又是Nowen给我们上实验课,我又是和Karlow,Sara和另一个华裔一起。
“你中午和Nowen在一起吗?”一个女生问我。
“啊?是的,你怎么知道。”
我中午并没有看到她们。
“我们看见你们俩一起过来的。所以你们现在是在一起了吗?”
我都能感受到她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了,旁边的两个人也盯着我看我怎么回答。
“嗯对…就中午的事。”
“OMG!!!!!!!”
她的惊讶溢于言表,抓住我的肩膀来回晃。“Marciana!!!你太厉害了!!”
“你们两个谁先说的!”
我说是我。
“你说的什么!”
“我就问他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出去。”似乎美国人都这样说?约人出去就相当于是表白了。
“啊啊啊啊!”她叫得很小声,但表情很夸张。
“然后他就答应啦?!”
我点点头。
她们又缠着我问东问西,横竖是实验课大家都在瞎聊天,八卦从我逐渐转移到别人,直到Nowen走过来才稍稍消停一点。
“在聊什么?”他问我们。“实验做得怎么样了?”
我们指指还在倒计时的手机。“还有几分钟,我们就聊聊八卦什么的。”
“有什么好玩的发现吗?”他又看了看我们的记录表。
“有什么好玩的事可以分享吗?”Sara问。我猜她是想知道我和Nowen的事,但Nowen想了想,说了一条似乎很有道理的悖论。
“你们知道吗,冰是晶体,所以冰是石头,这样一来水就是融化的石头,相当于水就是岩浆。”
没人想到他会说这个,但这确实是很好玩的知识。
他说完就继续去看其它组了。Sara看着他走远,然后转过头继续和我聊天。
“他确实挺吸引人的。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他了。很有趣的想法和思考方式不是吗?”
“嘿!但我还是更喜欢Nate!”她见我看着她,连忙又补了一句。
Nate是个很帅很绅士的男生,看长相像是欧洲人,蓝眼睛和金色的卷发,待人接物都超有礼貌,不管是谁和他相处起来都很舒服。我第一天时和他一组做了任务,他很有想法也很会表达。
“那你也加油!”我对她说。
虽然N女士在最开始就跟我们说我们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找到未来的另一半,但似乎项目里已经成了两三对了——包括我和Nowen在内。
我还蛮期待明天的棒球赛的。上次穿了错的颜色,这次我好歹也是有了球队的T恤。这大概是这件T恤今年唯一一次用来应援的机会了——项目已结束我就要回国了。
嘿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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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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