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再惊醒过来,祈行面前又是刚刚那部按键失灵的电梯。

怎么回事,怎么还栽在电梯里?

梯门紧闭,那几声机械滞涩的‘咔啦咔啦’声来得稍迟,不等生疼酸胀的肌肉作出相应反应,电梯又开始全速下行。

她强撑着身体试图起身,想必定是刚才摔的太狠,此刻竟有些勉力不堪,连站稳身形的能力都要丧失殆尽。

做不到。

重复的画面,重复的情形...

鬼打墙了这是?

肺里卡着半口气,连呼吸都夹带着哨音,祈行费劲地撑靠着后壁,给自己换了个稍微舒服的坐姿支住身体。

她已经没心思切实体会什么电梯失重下落带来的恐慌,只想先把这口气喘匀。

“负五层,到了...”梯门再度徐启。

“识别检测...”机械女声的声音照旧平缓无波,“识别...检测...识...”

-自己是到这儿干嘛来着?她眼皮颤了颤,苦想来意。

哦对,找姓彭的要钱...

待梯门大开,警报声由外至内再次蔓延,视线所及之处又是覆盖一片鲜红。

记忆重叠度太高,祈行一时间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个噩梦,也记不清上一次骤响的警铃是不是就在刚才,她出门时没带表,手机...

想到这,她用肘稍稍作力别了别衣兜,也摸不到手机。

先前列阵的‘戟兵’再度钻进视野,步态依旧铿锵,反而这回是祈行身体微僵,全然生不出任何要跑的气力。

眼瞧着面前的怪异物种像是铆足了要劈烂金属梯的力道一般,高悬冷戟。

在“对方”着力即将挥下手中兵器的瞬间,她又一次听到了那个声音。

【是否敬拜神明?】

低沉女嗓,询问的照旧是刚才的问题。

上唇坠掉的浓血倏然坠下,在裤料上留了一滩溅落的深色痕迹,她胡乱涂抹着血污,用残余不多的清醒奋力抬气。

哪儿来的什么神不神鬼不鬼的...

“不...”

熟悉的拉拽感再次凭空出现。

四肢无故又被向上拖扯,提着整个人吊提,面前的丑东西也没见停下动作。

“咔——”金属封边开裂的声音激得她脊背一凉,自外向内地,像是下一步就准备要把她的骨头劈开。

梯门顶端被从外侧生生砍出一个开裂的凹槽,直逼内里。

又来?!

祈行心头大骇。

想反抗又一时半刻腾不出力气,她身形稍歪,只能强眯着眼看着自己被股复现的力量缚住扯起。

因动作抽离出的冷汗加实了她的恐惧感,难不成回答还有对错区分?

祈行连忙虚着嗓子果断改口:“是是!咳...敬!敬!”

管它究竟是何方神明,眼下留口气才是最要紧。

经刚才得一连串折腾,她用以反抗的力道几乎被卸得干净,浑身只剩了些离了调的绵软疲累。

果然,话音甫一出口外围动作便都停了,面前高举的武器缓慢下撤,其余已经凑近的戟兵收到指令一样快速回身后撤。

血腥浓稠的杀气不再。

祈行也从脚尖离地的姿态被轻扔回梯,身体一个踉跄,惹得电梯跟着上下摇了两晃,出于下意识的恐惧,她急忙腾出一只手试图扒住电梯外的地面以稳住自己。

四肢的牵引感转瞬消弭,连红色束灯和警报也一并退去,霎时间周遭只剩寂静。

独坐在可怕的寂静里。

刚才的惊吓终于得空好好咀嚼。

奇怪的是,刚刚明明被狠力抛出去,反而现在身子除了出血的外伤,就只浅生了些酸胀,虽说步力不济外却仍能前行。

不知道该说自己恢复能力天赋异禀,还是该笑刚才都是装神弄鬼的假把式...

祈行藏了藏渗血的手腕,拂了两下绕在眼周已然晕成一片的泪渍,再次尝试电梯按钮,仍旧没反应。

那现在只剩眼前一条路。

她抹着电梯里未凝的血痕,想。

朝前走。

尚能远辨是块玉石牌楼,底柱斑驳,下梁悬油灯,左右花板残缺,至于字匾...上面写得什么,她既看不清,也认不全篆文。

不知道所在是哪儿,祈行一瘸一拐地趿拉步子跨出电梯间,先要找手机。

找不到,还真就这么凭空不见了?

她回头眼瞧着梯厢里的指示灯熄灭,外部顶端还咧着个兵刃劈开的痕迹,金属裂痕交缠在一起,门外扭曲变形的情况比想象中要严重上几倍。

与其说是电梯故障回不去,不如说那劈下的一戟生生将电梯卡死在裂缝里。

呼——

祈行暗自掂量着救援成功的可能性,与其把自己赌在微乎其微的成功率上,不如孤注一掷,大不了就原路回去...

她悄悄给自己打气,缓着步子迈进了牌楼另一侧。

头顶连串的油灯像蜿蜒潜移的绕行蛇,引路光线微弱,顺着她脚步的节奏逐个亮起,堪堪能勾勒出模糊的方向;不知打从哪儿来的弱风拂过面颊,祈行不禁打了颤,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给自己壮胆。

阴森,冥暗,跨过牌楼便是这气氛。

人被逼上绝境,反而在乎起玄之又玄的事情,她揉了揉眼尾,真该早上听师父的,止步不出门...

艮卦啊艮卦...

不过后悔也晚了,这样想着,祈行游移着四下确认起处境。

所及的右前方,位着个残旧的龛笼小架,不见供品香烛,独见那蛛网勾丝惹眼凄凉,地上还孤零零地配着单个蒲团。

再往前萧森不见尽头,像是条绝路。

还是回去吧,留在原地等救援?

才行了两步路,祈行就打起了退堂鼓,不断说服自己在等着总比两眼摸黑找出口强。

回到那个电梯里,她又强抚着情绪对自己说。

祈行稳了稳心神,脚尖掉转方向正欲离开时——

眼前陡然间虚茫一片,似雾,似瘴,她怔愣片刻,随即身体又被大力扯吊住。

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声音。

【敬拜神明。】

话音过于强硬,配合着拖拽的力量,带足威胁之意。

祈行对这股莫名其妙的拉扯感开始生理应激,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喉咙闷声咿咿呀呀述着字音,身体僵硬着不敢反抗。

嗅到了几分危险气息。

“敬...敬敬敬!”

啊这...可这要怎么敬?

一时间脑里闪过无数念头,都没能给出明确的答案,四下迷蒙,只有这前面...

难不成在这龛笼里?

可这儿除了空神台外就是蛛丝,再其他的,就只剩自己了。

祈行倒是听过师父讲过有活人祭祀的民俗传闻,但总不能折腾一通就为了来抓人献祭吧...?

怪瘆人的。

她吸气提肩,试图为自己壮胆的同时,蹒跚地向前捯了几步。

雾障前探着蔓延绕身,周遭空气愈发稀薄,回头路已然寻不清晰,那个声音也随之消失。

说话啊?就这么没提示了?

祈行心中一横,咬牙屈膝对着空神台塌了下去,膝下的蒲团不算柔软,她这会儿双腿僵硬,也没法做到并拢,只能浅浅曲伸,眼见着不知道敬拜些什么,供像伏身的动作把梗在喉口的那句话撞了出来。

“敬,敬拜神明...”

没有任何反馈,也没有回音,祈行只觉得身上逐渐攀附住一股无形的压力,那力道卡着身形,抵着肩臂,使背更蜷伏了些。

浓白的雾障还在马不停蹄地朝前驱赶,灰烟漫过鼻腔,胸口涌上一股混锵锵的窒碍感,将自己抛向呼吸不畅的边缘。

一呼一吸,连下眼睑都跟着泛红用力。

直觉告诉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祈行在心里倒数默念,尔后双手用力往侧边一撑,猛力挣扎开束缚,连滚带爬地站身而起,怪只怪用力过猛导致失了重心,她脚下顿感发偏,人没还站稳便栽身朝右跌去,好在自己眼疾手快,揽住了龛笼一角方才稳住站姿。

好险!

只是这动作幅度过大,刮到龛角蛛丝,千丝万缕织密的网线被尽数连带扯起,粘附在了她的手背上。

祈行眉头微蹙,步态摇晃地将手背上的软丝摘落,心中暗叫晦气。

又一股冷飕飕的风划过耳畔。

周遭静寂无声,雾气弥漫依旧,她不由得再加快些脚步;只是速度不比这阴风,尘雾被拂向四周扩散,不知不觉间已经赶超了自己,直至发觉周身被雾障淹没,足跟似乎一瞬被钉死在朦胧的中央。

不得行,行不得。

雾气竟催着人加速失血。

鲜血突然开了闸似的顺着上臂一路下淌,布料拦不住,捋过小臂改成了几股分支,紧接着热流缠覆过手背,最终在指尖汇成一滴。

啪嗒——

寂静之中,石落静湖般激起小小的水声迸溅。

涟漪此刻有了实质颜色。

浓红先行,紧随迟来的痛感和晕眩,祈行瞳孔逐渐不经思考地收缩,恍惚间她居然辨听到不同先前的话音。

气弱浅声混在空气里,掺在心腔里,藏在耳朵里...

【找到我...】

疲顿感上涌,霎时入侵充斥整个身体;四肢开始不由使唤,随即祈行瘫软在地。

尚未摘掉的丝网被血液染指,悄无声息地嵌进她的皮肉里。

【...找...到我...】

...

“老蒋,这儿有个手机啊?”身着工服的维修师傅将掉在地上的手机拾起,抬着袖口擦了两下屏幕,“谁掉的,开不了机了这都...”

“哎呀你管它干嘛...前楼隆业等着修电梯呢,别乱捡东西,走啦...”

高个子名为老蒋的师傅推搡催促着工友穿过烂尾厅堂,绕进偏后的一座办公楼。

“哪个电梯坏了?”

大厅放着浅淡的背景钢琴曲,前台人员笑着起身,声线清甜地述明情况:“最里面「1-8」层的,好像是门卡住了。”

“行,我先看看...”师傅突然摸了摸口袋,“哦对,这个手机是前楼捡的,我就放你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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