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人群倏尔安静,凝着低气压连粗气也不敢喘。

祈行抬杯又啜了一口,这一大帮人吹胡子瞪眼跟按暂停了似的...

真逗。

音符攀升,小品旋律迎上紧凑的**阶段。

进来人淡色西装笔挺,表情冷然,眼角眉梢都带着些许凌厉和傲慢,他随便将手中执拿的珍奇花卉交予工作人员,不多时便引得几位女士窃窃私语。

祈行竖着耳朵,听清了她们嘴里说的「金龟婿」叫简酩...

城里传的那位简老板?

她算是明白了,这音乐就是进场的高光BGM呗...祈行撇撇嘴,对面前的情况一副了然样子。

乐声紧凑渐退,衔接的段落趋于平静。

然而尾声的尾声,踏着无影无形的渐出调子,又进来一位。

与跋扈锋芒的前几位出场角色不同,这位先生长得温润,动作也和缓。

黑发,深瞳,身材修长匀称,撑拄着一只看似用了些年头的金属手杖。

说话时喉结微微耸动,在光下黑衣溜着暗纹,还能隐隐从这个角度看到腰间别挂的玉牌流苏。

贵雅到了甚至同周围人群格格不入的地步。

祈行很难凭着一眼形容他的气质,谈不上古早,也说不上时髦。

却当真配得上一声「先生」。

“亶先生也在呀。”

“亶先生好呀!”

和刚才出现的一众老板不同,虽说都是靠海发家,可大家更愿意当面唤他一声“亶先生”以示尊敬。

知书达礼,和蔼可亲,言语总是低沉有分寸,带着一抹谦和的笑。

“你们好...”

音乐霎停,宴厅内门随之缓启。

“各位来宾,敬请移步内堂,誓嗑号晚宴即将开始...”工作人员三两撑住门,声音是从安在角落的广播扩音盒里递出来的。

祈行没来由地突然一阵头皮发麻。

播音信号听着虽不耳熟,却因为声音穿透力极强,像千万只眼睛齐齐刺进身体。

怪让人不舒服的。

她拂了拂衣摆暗褶,跟着大部队的行进方向进了所谓的内堂。

十足夸张的一张长桌,长到坐在此端的食客看不见坐于彼端的脸,桌上放着摆排毫无逻辑的名牌,祈行埋头找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既定位置。

同样的动作几乎是所有人都重复了一遍,不过那几位除外...

来自绝路城的各路大人物,光是座椅都和其他人不一样,循着特殊椅背找位置,很是方便。

云泥待遇。祈行盯着面前盘里叫不上用料的菜品,蓦然漫上心头一些酸楚。

要说前些日子在城里吃得乱七八糟,反而来了这水路上,奇妙地找回曾经世界的记忆。

香料,风味,真正可以称为食物的东西。

她又偷偷摸了两下内侧口袋,以确认那几张大额纸钞的安全,手机丢了她自认倒霉,剩下这点钱可万万不能丢...如此思虑着,祈行对着下凹的盛盘泄愤似地舀了两勺。

吃饱了才好去算账...

咔啦咔啦的调试音来得不是时候。

滋滋——

“...鉴于航程枯燥,同行各位又都是绝路城的商业翘楚...”广播内透出来掺杂颗粒感的声音,“誓嗑号全体为大家准备了沉浸式游戏,也给旅程增添一点乐趣。”

宾客停下手中的餐具,纷纷抬头去寻觅声音。

外头有回响,内堂更是听得清晰,奇怪的是一门之隔外尚能看见些挂墙的扩音盒,这里反而只闻声响,来源无从寻觅。

玄之又玄的,声音像从墙里凭空钻出来似的。

“游戏叫做‘深海大富翁’。”

“强制?可以不参加吗?”广播的话音刚落,就有人献疑。

随即被身边亲友拍头数落:“别当刺儿头...”

几双目光带着惊疑投向简酩,他默默指着广播摇头,再看亶诚满脸写着无辜,至于谭行长更是冷哼一声,正眼都没给一个,埋头只顾吃...

这种惊喜活动常有,大家见素负盛名的“大人物”矢口否认,也就为此多生了些认真。

这几位既然表示不知情,那就意味着全体都会参与进游戏里,在座的每一位无不想在这些传奇商人面前留下好印象。

绝路城最重海事经商,船员也明知在座所长,既然挑了彼此擅长的领域,那摆明了就是要让各位大展身手。

万一借此和这些人有了交情,日后回去不更是步了青云?

抑或再退一步讲,能看见这商业大佬现场斗法,也赚到了不是?

况且谭行长从前对外放言说要寻下一位事业接班人,那这背后...

这游戏的利害关系逐渐清晰。

“行,我参加...”一位络腮胡子将杯中酒饮光,咣当一声震了下空杯,率先举手。

“那我也...”

“算我一个!”

“...”

宴厅内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祈行在一旁默默观察局面,暗道不妙。

“在场有哪位宾客选择退出游戏吗?”广播又问。

一些人四下默然照应着视线,纵使不太想玩,碍于情面所迫也都没举手。

祈行本念着别人一旦退出她就跟一票,眼下既没人反对,初来乍到她又谁都不认识,更不方便当这个容易被针对的出头鸟。

“航程十一天,我们在船上将进行为期十天的大富翁游戏,从明天开始公平竞争,最终获胜的玩家将在乐园获得特殊礼品一份...”

大家一面支棱着耳朵听广播里的解说,一面抬着杯,借着动作时不时偷瞄分析亶诚的表情。

据小道消息所言,谭行长行事激进,简酩手段出格,唯独这个亶诚最奉中庸,极少参与此类玩乐活动。

几番观察下来,宾客算是从亶诚玩味的小动作里再次确定——

既然他也对游戏感兴趣。

众人便跟。

“下面我来公布一下游戏规则...”广播继续说着,“我们会通过广播告知玩家当日抽取的随机事件,并且每天都会有一次商案票选,决策与否取决于以少胜多;每人每日可以抽取机会牌一张,命运牌一张...”

“玩家可分为四个职业,初始动态资产一致,行情日日浮动,如若玩家爆仓,即会被当日淘汰出局...”

广播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在等大家消化之前的诸多信息,“稍后工作人员将会把游戏介绍以菜单的形式分发到各位的房间,现在烦请大家品鉴今晚的最后一道餐品:它——”

誓嗑号的酒肉风雅是出了名的。

这最后一道餐品“它”,即便在场各位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都跟着附庸恭维。

该说不说,这不现身的船长还真是个...

谜语人。

祈行在心里思摸着。

“鱿身海钳蟹,各位,慢用。”

服务生代表身着燕尾,配合着呈盘做着内容物解说,随后优雅托手,以笑示意。

越是把眼前事情搞得这般形而上,越是让人对背后真身起敬几分。

商场上的老油条,最懂趋炎附势,一时间长桌除了夸就是赞美的,只剩祈行一个人对着盘子左右犯难。

她平日有些忌惮这类半生不熟的海产品,盯着盘子里隐约能看见血管和筋膜的透明肉块,祈行悬着刀叉犹豫着没敢下嘴,奈何怎么周围人一个比一个吃得快?

明明登船时候人家询问忌口过,是自己忘了强调不喜吃生...

失策。

祈行硬着头皮,只好照着临位有样学样,将酱料先是浇在肉身上拌匀,然后用随餐特定的勺子小口抿。

勺面扁长没有弧度,与其说是勺,不如说是拿在手里的小平铲,侧边的锯齿方便割开粘黏的筋膜。

在酱料的裹覆下,酒香盖过了原有的海鲜腥,初尝之下非但不难下咽,反而口齿中生出一股Q弹鲜爽。

很奇妙的口感,夹杂了丝丝缕缕不经意的甜,肉质嫩滑,层次丰富,久嚼也不生烦腻。

好吃得让祈行下意识生出了一种“贵”的感慨。

怎么会越吃越勾着馋虫往外钻...

终于第一顿宴餐用完,宾客各自回了套舱休息,今晚社交过后,每个人都有些明显挂在面上的疲倦,祈行也随着指引寻到了分配的房间,进门之前,工作人员毕恭毕敬地接过包,替她按开了灯。

倏地一下,光源在眼前炸开。

满屋尽是明亮的,久违的夜间私人光源。

装饰瓶里插着束异域感极强的花,房间被收拾得井井有条,桌上甚至还摆了张写有她名字的欢迎贺卡。

祈行快速谢过工作人员,简单洗漱整顿便轻俏地爬上了床,窗外朦胧黯淡,夜浪里并无灯塔指引方向,四方八面只有船体自己亮着光。

月亮果真腼腆,竟然在海上也不愿意现身...

彼时她并不幻想世界之外还有世界这种无稽之谈,更没有想到天外有天居然也可以仅局限在字面意思。

可来这都多久了,一开始是除了留下“无路可走”,现在是干脆“无路可走”...

她心事重重地翻了个身,小心把手探进包里确认匕首的位置,指尖甫一触碰到寒凉的刀柄,祈行霎时松下心来。

尽管眼下不知道该找谁问清楚,但还有接下来的十天...

既然送来的这张船票的目的地直达海中岛“乐园”,便定能在航程终点和始作俑者相见。

这般念及,祈行抬手将包链紧紧拉到头,又一整个塞进被子里,动作一落,她斜眼不经意瞥见了床头着放的物件。

一张窄长的单子。

是先前广播里说的“游戏规则”,小小的一张纸卡上铺满了字,内容简明扼要地述清了刚才没讲到的淘汰机制。

爆仓即为出局,玩家一经淘汰,余下几天将只能在主办方圈定的范围里活动。

无非是不咸不淡,堪堪限制行动的惩罚内容而已。

也是,这么多人看着呢,总不能中途把输掉的人丢海里吧?

她上扯被子盖住浓浓困意——

放宽心啦,兵来将挡。

真有什么事的话,也得留到明天睡醒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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