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吃饭的地方不是什么高档餐厅，也不是什么带包厢的饭店，就是路边的一个普通小馆子。
里面人很多，如果不是余渊提前给老板打电话订了位置，说不定现在都没位坐。
余渊问了他的口味，熟练地开始点菜，直到菜上来了，沈沐都还迷迷糊糊的坐在那里。
不是说好了他们几个一起吃饭的吗，怎么变成了他和余渊两个人一起吃饭了呀。
余渊看着不在状态的沈沐，递来瓶饮料过去，“不合口味吗？”
“……没，”沈沐摇摇头，接过饮料，中途不小心碰到了余渊的指腹，他飞速地收回手。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就像是被静电电了一下，不疼，但酥酥麻麻的，他低下头看着饮料瓶，不敢抬头去看余渊。
“就是……没想到，最后是我们两个一起吃饭。”
餐馆人声鼎沸，交杯碰盏声此起彼伏，反而衬得他们这处格外安静。
“我们两个人不好吗，”余渊看着眼前人紧张的模样，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该换个话题，但偏偏他没有，问，“还是说，你不想和我一起吃饭？”
“没有。”沈沐矢口否认。
自己怎么可能不想和余渊在一起吃饭呢，这可是自己偶像，他喜欢了三四年的人啊。
可是，可是……
沈沐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是感觉不对，他心跳得太快了，还有一种……慌乱。
“没有不想。”他怕余渊不相信，又重复了一遍。
“那是怎么了，”余渊说，“我看你不在状态。”
“……”沈沐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借口，只好用陆书当借口，“就是感觉他们两个的借口，有点太不走心了。”
对，一定是因为这个，自己才这么不对劲的，沈沐对这个理由很满意，明明说好了一起来吃饭，结果另外两个人都不来，换谁都会不高兴的吧。
而且他们两个人的理由也站不住脚，言瑾上午就一直在看元宝的监控录像，而陆书，他明明在车上就已经码了一万多字了，不至于吃个晚饭的时间都没。
那是为什么呢？
沈沐想不清楚，陆书又不是不认识余渊，而言瑾又是最喜欢凑热闹的性格，为什么不来呢，他想不明白。
难不成是……怎么可能啊，沈沐摇摇头，把这个想法摇出脑外。
“也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吧。”沈沐低声说，像是在说服自己。
余渊好笑地看着他纠结又自欺欺人的样子，没有再继续追问。
和周围相对比，他们两个这边很静，两个人都没说话，除了余渊偶尔会自然地给沈沐夹菜之外，再没其他。
沈沐刚刚的心情慢慢地平复了下来，不是因为不紧张了，而是因为……习惯了，习惯了余渊就坐在他对面，习惯了他偶尔夹过来的菜，甚至习惯了心底的那一抹慌乱。
他偷偷抬眼却又快速收回，因为他发现，余渊在看他，而他刚刚和余渊对视了。
余渊看着眼前人做贼似地低下头，不由轻笑出声。
听见笑声，沈沐的头更低了。
吃完饭，余渊问，“还要给他们带份夜宵吗？”
“我问问。”沈沐低头给陆书发消息。
-吃了吗？
陆书发了张照片过来，两个人正在地边摊吃烧烤呢。
沈沐嘴角抽了抽，他们两个人背着他，下馆子去了！
-吃着呢。
-这烧烤还行，要不要给你带点。
沈沐摁灭屏幕，不再看陆书的消息，但手机仍响个不停。
够了，陆书。
“我们走吧，饿不着他俩。”
余渊不知道是怎么了，就这几分钟的时间，沈沐的表情从刚刚带有点的羞赧，变成了现在这幅气鼓鼓的样子。
他看着沈沐忿忿的摁灭屏幕，又听着那接连不断的提示音，大致就有了猜测。
大抵就是他们两个人没和自己一起吃饭，结果背着自己吃饭去了。
“那走吧。”
结完账，两人走出喧闹的小馆子。
迎着晚风，两个人静静地走在带有些许喧闹的道路上，夜晚的凉风也吹散了些许沈沐心头的不爽。
“接下来还想去哪?”余渊侧头问他，“是直接回酒店，还是……随便走走。”
他其实是没有什么安排的，但是他又不想回去，他想和余渊再多待一会，再说这会陆书他们两个应该还在撸串，他回去就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
“随便走走吧。”
“好。”余渊选择了一条相对安静的小路，路上只有几个零星散步的老人，还有三两成群在做游戏的小孩。
走了没多久，余渊停下了脚步，沈沐也跟着停了下来。
“沈沐。”
“嗯?”
余渊视线看着不远处做游戏的小孩，过了良久，他问，“你想过，你今后会和什么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吗？”
“……”
他其实是想过的，他刚写作没多久就想过，他未来会和什么样性格的人在一起。应该也会和他一样是一名作家，但过了一两个月他就不这么想了，要是两个人每天都忙着写作赶稿子码字，就像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似的，那生活也太没趣了吧。
写了一两年后，他就没再想过了，一是他平时宅在家里，哪有什么时间认识一些人，二是他的生活太过无趣了，连自己都觉得没意思，又哪有人能受得了呢。
直到余渊今天问起来，他才发现，自己许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沈沐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想和怎样的人在一起。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但他确实想过，“想过。”
“男生女生。”余渊继续追问，完全不给沈沐喘息的余地。
“？”
沈沐惊觉，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喜欢男生还是女生。要是放在平常人身上，一定不会有这个想法，关键是，沈沐他一个男生，写的是纯爱小说，笔下勾勒的也大都是男性角色之间的情感的拉扯。就连当初他的编辑都问过他是不是喜欢男生，他怎么回答的呢，好像是用写这个有市场搪塞过去了，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沈沐不敢去想，他怕……
要说是喜欢女生的，别说其他人不信，沈沐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跟。要是真的喜欢女生，那当初为什么写小说时会毫不犹豫地写纯爱小说，但要说是喜欢男生……
沈沐一时也想不出来什么，因为这个认知太过陌生，他……喜欢男生。
他喜欢男生，那他喜欢谁，余渊吗？
这个认知让沈沐先是感觉到了恐慌，随之而来的是茫然，他不明白，自己怎么第一时间想到是余渊，为什么。
可能因为自己没几个相熟的男性朋友，也可能是因为是自己的偶像吗？可跟余渊单独相处时的手足无措，因为对方一句话一个动作就心跳加速，那种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慌乱，真的是面对偶像时正常的反应吗？沈沐不知道。
沈沐猛地摇头，努力把这些胡思乱想都摇出去，他明明是把余渊当……偶像的，对，就是偶像，他忽略心底的那一抹异样，给自己强调，余渊是他的偶像。
给自己找好理由后的沈沐松了口气，然后偷偷抬眼，飞快了瞟了余渊一眼。他没有看自己，视线仍旧看着那一群孩子，仿佛刚刚只是随口一问。
褪去了刚开始的慌张，他这才有时间去思考，为什么……余渊会问这个。
是他觉得自己打扰到他了吗，还是说，他看出了自己都没发觉的，或者不愿深究的一些东西。
沈沐不敢再看余渊，低头看着路面，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自己心里那点不确定的小心思就会无所遁形。
他挣扎了半晌，才用一种近乎是气音、带着慌乱和不确定的声音回答，“……我、我没想过。”
“可能……可能”沈沐顿了顿，像是为了增加说服力，“男生女生……都、都可以吧。”
“是吗？”余渊一眼就看穿了沈沐。
“……我也不知道。”沈沐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缴械投降般的无力感，“可能……更偏向男生吧。”
要不然他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当初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这个题材。
余渊的目光终于从那群嬉闹的小孩身上收回，落在了沈沐低垂的脑袋上，风吹动沈沐的发丝，露出微微泛红的耳尖。
“没关系。”余渊的声音比晚风更温和，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不用急着知道答案，有时候，答案并不重要。”
沈沐猛地抬头，有些愕然地看着余渊。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只被逼到角落的小兽，在自己都已经准备好被猛兽吃时，猛兽却说，他是在逗他玩。
“既然答案不重要，”沈沐抬起头，眼底带着还未散尽的慌乱和羞恼，“那为什么要问？”
沈沐直直地看向余渊，想是要在对方眼底找出点戏弄或是别的，但是没有。他不明白，余渊为什么要提出这个问题，却又在他方寸大乱时轻描淡写地说，“这不重要”，如果不重要，为什么还要问。
余渊的目光很深，藏着许多未说出的话，他静静看着沈沐，没有立刻回答。
散步的老人、嬉闹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都回家了，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因为问题本身，就是一种试探。”余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沈沐耳中。
“试探？”沈沐下意识地重复。
“嗯。”
余渊的视线从沈沐身上转移，落在了别处。
他就是在试探，试探沈沐的反应，试探他们之间那条模糊的界限在哪。
从签售会到现在，他们的每一次相处时，沈沐看他时目光总是亮亮的，偶尔的慌乱与无措，都像是钩子似的，挠着余渊的心。
余渊本来想的是等沈沐自己看清自己的感情，如果他真的把自己当做偶像，那么他以后会注意分寸的，但这么久过去了，沈沐依旧是这个样子，不进一步也不退一步。余渊知道他如果自己不做些什么，那么他们的关系，可能永远都不会更进一步。
他怕自己太过直白会吓到沈沐，又怕不够明确会让沈沐继续躲在“偶像”这个壳子里，所以，他选择了试探，试探沈沐的反应。
“走吧，”余渊笑着说，“我送你回去。”
而沈沐的反应，也如他所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余渊也不打算再继续追问，不能逼太紧，逼太紧反而会适得其反，
两个人回去的路上都很沉默。
余渊是心满意足，他得到了想要的回应。沈沐则是心乱如麻，一会是想到余渊看他的眼神，一会又是自己刚才的回答，导致他完全不敢看向余渊。
“到了。”
余渊的声音唤回了沈沐的思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