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他们两个人果然还没回来，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他洗漱好后躺在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脑海里全是余渊那句“因为问题本身，就是一种试探”，他总觉得余渊话没有说完，是什么呢？

戛然而止的话语，像一颗投入水面的小石子，表面涟漪散尽，看不见的地方却暗流汹涌。

试探，试探什么，为什么要试探？

自己喜欢男生还是女生对他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自己喜欢男生对他有什么好处，还是说……一个更大胆的念头浮了上来——他喜欢我，所以才会试探，试探在自己对他有没有那种想法。

沈沐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余渊喜欢我，这怎么可能啊！

可心底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反驳：怎么不可能啊，余渊今晚的言行举止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如果余渊不是喜欢他，那番意有所的话，还有他最后看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啊。

“啊啊啊——”沈沐快要疯了，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打滚，把床单弄得一团糟。

分别时余渊的神情明显是满意的，他满意什么啊？话说一半，真是的，留个钩子，你是满意了，留我在这里翻来覆去的。

沈沐最讨厌的就是话说一半藏一半的人，云里雾里的，让人猜得心累。就算这个人是自己的偶像也不可以。

这时，房门开了，是陆书回来了。

陆书进来就看见床上有个蛆在蛄蛹，“干什么呢这是，练什么神功呢？”

“干什么？”见陆书回来了，沈沐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暂时也不去想今天晚上余渊是什么意思了，被他们两个人背叛的情绪占了上风，“某人背着我去吃香的喝辣的怎么不问，现在还好意思说。”

“啧，不识好人心是吧？”陆书笑嘻嘻的，一点都不心虚，“这不是给你们两个人留出来独处的时间吗。”

说到这个，陆书来了兴致，他凑近了些，眼底都是吃瓜的兴奋感，“怎么样，和偶像独处是不是很棒。”

抛开余渊最后问的问题不谈，还是很不错的，他体贴细心，聊天时也不会故意卖弄，但……沈沐他抛不开！

“陆书，”沈沐没回答，反而把余渊问他的问题抛给了陆书，“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嗯？”陆书反应极快，“是不是他说了什么？”

沈沐身子一僵，陆书什么时候眼睛这么毒了，自己还没说什么呢，陆书好像就知道了些什么。他犹豫了一下，心里憋着事确实不好受，而且陆书看起来好像知道些什么，要不要说呢。

纠结许久，他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他……问我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陆书毫不意外，他早就看出余渊的意图了，只是早晚而已，追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我不知道。”沈沐的声音极小，他现在根本就没想过要和别人生活在一起，更何况这种指向性如此明确的问题，更是超出了他目前的心理准备范围。

陆书看着他懵懂又纠结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声，“那余渊他是什么反应，说了什么吗？”

“他说……答案并不重要，他还说……问题本身就是一种试探。”沈沐重复着余渊的话语，内心深处的那抹异样又涌了上来。

“哦——”他声音拖得极长，且脸上的表情意味深长。

“你哦什么吗！”沈沐恼羞成怒，他拿起枕头砸向陆书，“是不是背着我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陆书接住枕头，耸耸肩，一脸无辜地看着沈沐，“我刚开始就是觉得你们两个关系有点不对，现在看来”他故意拖长声音，卖关子，“还挺会。”

“会什么?”沈沐下意识追问。

“会撩啊。”陆书一一举例，并且说得头头是道，“你看，他先是抛出个问题，搅乱你一池春水，让你心神不宁。然后呢?他又不把话说透，不给你个痛快，反而说什么不重要的，轻飘飘地带过。这不就是故意留个钩子让你自己琢磨，挠得你心痒痒吗。”

陆书越说越觉得是这个理，不禁再次感慨，“不愧是大神，这若即若离、欲擒故纵的手段就是高！实在是高！”

沈沐：“……”

不知道反驳些什么，好像真是这个理，余渊他……他是故意的？甚至自己今晚的辗转反侧，心慌意乱都是他的有意为之。想到这，沈沐心底泛起些说不清的情绪。

在这方面，沈沐他是迟钝的，陆书一眼就看穿的事情，需得有人给沈沐他挑明他才明白，就算在此刻，陆书都已经把答案挑明了放在沈沐面前，沈沐最先反应是不相信，再就是想要退缩。

“沈沐，”陆书看着迷茫的人，收起了那副戏谑的样子，语气认真，“你还不明白吗？”

沈沐低垂下头，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他不是不明白，就是不敢相信，本来和自己喜欢了几年的偶像成了朋友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但现在，所有人，包括他的偶像都在告诉他，余渊喜欢他。

“他做这些无非就是想知道你的态度，又怕直接问会吓到你，把你推得更远，所以他选择了试探。”

“他在给你时间，在等你开窍，让你自己想清楚，看清你对他的感情。”陆书叹了口气，说，“沈沐，他喜欢你啊。”

等我……开窍，喜欢我……

在得知这个结论后，沈沐第一时间不是开心，是慌乱，想要逃避，恨不得挖个地洞藏起来。

“喜欢我？”沈沐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他像是在问陆书，又像是在问自己，“他……他怎么会喜欢……我。”

他有什么好的，很普通，性格也不招人喜欢，生活也无聊，好像没什么很突出的优点，他想不明白，余渊会喜欢他哪点。

沈沐像是陷入一个自我否定的怪圈，并且越陷越深。

那份潜藏在心底的、因家庭经历而生的不配得感，在此刻被无限放大。他害怕期待，更怕期待落空后的巨大落失与难堪，与其去幻想那点可能，承受幻想破灭后的失望，不如一开始就不去幻想，缩在自己认为安全的壳里，这样就不会失望了。

这种反应几乎是他下意识的，长久以来，他已经习惯于将余渊放置在一个需要仰望的地位，以至于他忘了，自己其实已经是站在了可以和偶像比肩的高度了。

陆书看着他这幅样子，又生气又心疼。

“沈沐沐，你醒醒！”陆书提高音量，试图把他从那种消极的情绪里叫醒，“你哪里普通了？你一点都不普通，你出道即巅峰，只用一本书就创造了无数记录，一书封神！圈子里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你的成就，就算是余渊，也比不上你那一年的风光。”

“是，他是很厉害，出名早，稳扎稳打，但你第一本书就写出了成绩，这是他比不上的。”陆书语气认真，“沈沐，我在这个圈子里没遇见过比你更风光的人了。”

“别妄自菲薄，和余渊比起来，你不输他。”

“再说了，”陆书看着冷静了不少的沈沐，语气放松，带这些引导的意味，“喜欢一个人，从来就没有理由，就是一种感觉。他喜欢你有什么不可能的，你要相信自己身上有吸引他的地方。”

沈沐沉默着，陆书的话像刀子一样割开了他包裹保护自己的那层壳，试图让一直躲在壳里的沈沐弹出去看，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平庸，他很优秀。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骨节分明，因常年敲键盘的缘故带着层薄茧。就是这双手，敲出了一个又一个文字，构成了一本又一本大家所喜爱的小说，是啊，陆书说得对，他其实……一点都不平庸。

只是长久以来，他一直把视线落在了余渊身上，导致他忘了，自己并非黯淡无光，只是站在了阴影里，注视着那轮过于明亮的月亮，而忽略了自己，散发的光芒并不比那轮月亮暗。

陆书看人终于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他没再过多打扰，“船到桥头自然直，沈沐，别想这么多。”

看着他迷茫的样子，陆书叹了口气，转身去浴室了，留给沈沐自己思考的空间。

进了浴室，陆书才发觉点不对劲：余渊都没有挑明的事情，自己为什么非得替人家挑明，本来打着看好戏的心思，怎么变了呢，陆书想不明白。

他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视线有没有从自己手上离开，陆书说得对，他并非黯淡无光，他只是习惯了不把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习惯了仰望别人。

陆书余渊就像那天边的一轮明月，遥远、明亮，是他长久以来前进的方向，他习惯了去追逐，导致于这轮明月向他走来时慌了心神。

现在已经很晚了，陆书洗漱过后就直接躺床上了，沈沐也躺下准备睡了，陆书说得对，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现在在这里胡思乱想、自我否定没有意义，毕竟余渊并没有直说，他只是开了个头，留下来大片空白让他去填。怎么填，填什么都是他自己的事，余渊体贴地把所有的选择权都递给了他，是进是退，全看他的选择。

想通了之后，沈沐才明白，自己好像是喜欢余渊的。

如果不是喜欢，为什么自己靠近他时会紧张，会不知所措，会因为他的一句话、一个动作而辗转。

那些他之前归咎于“粉丝见到偶像”的激动，那些他试图用“紧张”、“不习惯”来解释的异常，在此刻都找到了原因。

原来自己早在不知不觉中，对余渊的崇拜早已变质，掺杂了更多私人的情感。

那些紧张、不知所措，在此刻都有了答案，原来，那是喜欢。

迟来的认知让沈沐的心跳再次失控，但这次跟以往不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甜蜜。

想到这，沈沐感觉脸有些发烫，他慌忙扯过被子蒙住自己，告诉自己：沈沐，你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后，沈沐终于抵挡不住困意，眼皮开始打架，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间，沈沐总感觉有什么不对，等等，陆书好像还没告诉自己，他喜欢男生还是女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