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多歧路

离开警察所后宋迤跟着金萱嘉走。她不想回唐蒄家里,回去看到的一切都触目惊心。她曾经被唐蒄从金先生家里带出去,一番辗转又回到这里。

房间里的黑暗压得她喘不过气,此前断断几个月和唐蒄的生活宛如黄粱一梦。案件发生时正值深夜,宋迤想到她恬然睡着的同时唐蒄铸下大错,愈加觉得恐怖。

唐蒄竟然是这样的人。她能怎么是这样的人?

宋迤掀开被子,知道自己今夜是睡不着了。她在恍惚中回忆起唐蒄离开之前几次旁敲侧击,说起她不想回去。莫非她在其中有许多不能说出来的苦衷?

可她杀了人,这是罪无可恕的。宋迤知道谁都没有资格原谅她,更别提她杀的不止害过她的四个人。若是将她在牢狱里的剖白尽数告知给金先生,仅凭那三位小姐的事情,就注定不会再有人有心救唐蒄。

难道要去金先生那里编造谎话,说她的确是金先生需要的人,借此换取她为数不多的生还机会?她以前不是没有这样做,招来的反倒是唐蒄的误解。

不该救唐蒄,宋迤在心里想,不该救唐蒄。以前她追求的是名留青史,哪个名士身边会有这样的污点?她合该与唐蒄割席断义,以此保全自己的美名。

她和她的情意是空中楼阁,唐蒄能炫耀般说出对宋迤的接近是为了洗脱嫌疑,从前的暧昧俱是她蓄意营造。她能对此不屑一顾,宋迤觉得自己还不如她。

倒不用和一个杀人犯比冷酷。宋迤细想着过往与唐蒄之间勾连的种种,回头再看时才觉得荒唐。自始至终只有自己沉溺其中,唐蒄知道她上当了,还看着她笑。

宋迤下床到浴室里洗脸,镜子里映出被灯光照得煞白的脸。她只从自己脸上看出惶然,唐蒄怎么能用那样真诚的表情说出那样虚伪的话?

她瞄到唐蒄给她戴上的戒指,不过是唐蒄为了骗她精心准备的道具。宋迤囫囵把手指从那紧箍的银环里拔出,都怪唐蒄为了充当惊喜没有细量尺寸,连取下都困难。

宋迤手上用力,指间被磨出一片红印。终究还是取了下来,她把戒指丢进水槽里,在溅湿衣襟的水花里想起唐蒄牵起她的手,笑着说她手上光秃秃的。

她看着水槽里将戒指吸进去的漩涡,仿佛意识也跟着水流打着旋。转念一想,难道没有贪恋过一瞬有她的时光吗?在唐蒄身边时是高兴的,宋迤单凭这个就无法置身事外。

宋迤赶紧关了水俯身去拆水管。旋钮扭开,手里只掬到流出来的清水,莫不是被水冲下去再也捡不回来?宋迤僵在原地,她隐约听见水管里咕咚作响,像是有硬物磕到管壁。宋迤赶紧晃几下水管,戒指才被吐出来。

那粒珠子被洗得发亮,含着水珠闪着光。唐蒄不当真有什么关系呢?至少她因为唐蒄的假意而真心高兴过。

想起唐蒄的话,她又将那粒珠子转了几下,光滑的表面上有个撞出来的小小缺口。宋迤拿在灯下凝目细看,这珠子被人特意磨成中空,似乎有个东西藏在里头。

反正今晚也是睡不得了,宋迤颇有闲心地从柜子里取了钩针,尝试着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针尖从缺口里钻进去,宋迤愈发憎恨自己的迟钝,被唐蒄骗了这么久浑然未觉,这东西戴了这么久也没窥见其中玄机。

勾出来一张沾着点水的纸,上头的墨字尚未被水溶得面目全非。珠子太小装不下多大的字条,纸上只有六个歪歪扭扭的数字,宋迤将钩针丢开。

“236678?”金芍雪坐在桌边将宋迤的话重复一遍,忽然坚定地拍桌道,“肯定是老师的银行卡密码。”

“她把银行卡密码给宋姨干什么,宋姨不缺那几个钱。”跟她一起过来吃早饭的金萱嘉搅着杯子里的茶,猜度道,“是不是哪里的电话?还是哪家店的发票号码?”

“绝对是银行卡密码,我今天去找她问几句就知道了。”金芍雪捧起面前的蛋糕,说,“老师在牢里没有好吃的,我亲手给她做了蛋糕,她一定会感动得哭出来。”

宋迤瞥她一眼,说:“你不必去问。”

“为什么?你看出来了?”金芍雪放下手里的东西,宋迤不说话,她又歪头叹息道,“可能老师更想你去看她,她每次看到我去都是很失落的表情。”

“看到你能不失落吗,”金萱嘉嗤一声,翻起上回金芍雪去看唐蒄惹出的旧账来,“上次你号召你同学跟你去看她,高警长打电话来,爸差点被你气死过去了。”

“我是不想她太孤单,两个人说话不热闹。”金芍雪撇撇嘴,拖长声音说,“我知道错了,今天带东西去赔礼道歉。我是老师的小棉袄,她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金萱嘉皱眉道:“我更担心了,这东西不会有毒吧?”

她那眼神气得金芍雪火冒三丈:“你是嫉妒我能名正言顺去看老师,爸不许你见她你就在我身上撒气。”

金萱嘉别过脸不理她。宋迤没有将她那三位朋友的死因告诉金萱嘉,要是被她知道这个消息,她为那三位朋友的死伤心,不知会对唐蒄做出什么事来,再不济也要为唐蒄的背叛难过。人总在一无所知最快乐。

她看着金芍雪打包好蛋糕去见唐蒄,有几个瞬间会有和金芍雪一起去的念头,很快调动理智将其浇灭。她还没想好见到唐蒄时要怎么说,或许唐蒄并不想见她。

金芍雪揣着东西下楼,叫武哥载她去警察所。到了警察所里金芍雪被人拦下,那人眯着眼睛说:“又是你?”

“不能是我吗?”金芍雪捧着手里的袋子毫不露怯地说,“我姐跟唐蒄关系太好了,我爸怕她偷偷把唐蒄放跑。我就不一样了,我只听爸的话,不会放走她。”

那人头痛得厉害:“哎哟,这回只有你一个人吧?”

“还有我做的蛋糕。”金芍雪把手里的东西微微抬起,那人伸手要拿,她急道,“这是给老师的。”

她捣鬼太多,那人拒绝得有理有据:“进去的东西都要检验一遍,稍微出个差池我们的工作就泡汤了。”

金芍雪把东西递给他,这次倒是很配合。再怎么说也不是三岁小孩,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警员将东西反复看一次再还回去,她捧着东西走进铁门后,下了几个台阶,拐过一个弯看见睡在地上抠地板的唐蒄。

她把东西放下,说:“要不下回来的时候我帮你带几件新衣服?你跟老鼠睡一张床,像在猪圈里滚。”

唐蒄翻身过来看清她的脸,回道:“嗯,下回把我卖给你爹那件寿衣拿过来,是时候重新穿上身了。”

估计是自暴自弃,她现在连站起来都不肯,爬到门边伸出脏兮兮的手去抓金芍雪放在地上的蛋糕。金芍雪观察着她,说:“林雪梅怎么不和你一起住?”

“我是关系户,别人没有这样单独的房间。”唐蒄笑着看她,“是你爹怕我把他的事说出去吧?”

“跟你不好玩,还是林雪梅有意思。”金芍雪从口袋里取出张帕子垫在地上,她面对唐蒄坐下来说,“之前在湖边她都不敢听我说话,谁知背后却杀了王小爱。”

唐蒄支起身子说:“芍雪,我给你布置的作业呢?”

“带到了呀,你吃慢点。”金芍雪把蛋糕往她那边推了推,“爸说你必死无疑,说不定要枪决示众。”

唐蒄玩笑道:“我犯了多大的罪,何至于此啊?”

“他说你偷拿我们家的枪杀了督军派来的副手侯亭照,”金芍雪说到这里遽然顿住,她忧心外头守着的人听见,压低声音说,“老师,那把枪真是你偷的?”

“那是你老爹乐呵呵送给我的。”唐蒄掰碎手里的蛋糕,呸一声道,“老东西过河拆桥,罪都推到我身上,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侯亭照死的时候他还夸我呢。”

“我想也是,枪哪能随随便便让你偷到。没想到老师你做了那么多坏事,你早跟我说这些我就早点尊敬你了。”唐蒄不肯接她的话,金芍雪想了想,又说,“今早我来找你之前,宋迤说了几个数给我们猜。”

唐蒄问:“什么数?”

“不记得了,好像是你的银行卡密码。”金芍雪猜到她对这个感兴趣,说,“宋迤那个人神神叨叨的,我看不顺眼。你被关了那么多天,她都不愿意来看你。”

“宋迤本来就嫉恶如仇,她以前就怀疑过我好几回。”唐蒄吃了点东西终于肯坐起来,她说,“要是那时候就被她看出来,不知现在我还会不会是这般境地。”

金萱嘉盯她一阵,说:“宋迤和我爸说好了,等督军以后问起就说侯亭照想杀你,误伤了宋迤后被你就地打死。我当时在写作业,没赶上这样的热闹。”

唐蒄咬到一块薄而坚硬的东西,划伤了她的舌尖。她没喊痛,反而赞许地说:“你很快就有新热闹看了。是你自作主张,还是你爹指使你这么干的?”

金芍雪稍加思索,说:“好歹你教了我半年,你和宋迤她们不带我玩,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你了。”

唐蒄伸手把嘴里的东西取出来,她忽然提起劲来,气定神闲地说:“你爹知道你这么做吗?”

金芍雪笃定地摇头:“我知道老师你不会坐以待毙,就算我不帮你你也会找到别的办法。”她把唐蒄吃剩的残渣包起来,得意道,“他同样盼着你死,你不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关一辈子吗?我成全了你也能成全他,不是挺好的?”

唐蒄磨着牙说:“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与其日后被人审问或是被处刑,”金芍雪隔着铁栏看她,轻声说,“侯亭照算什么?你的命比侯亭照的命值钱。督军派来的人是我三哥,你还记得三炮吧?”

唐蒄没把她的话听进去,盯着墙角边咬指甲边说:“还有宋迤,她把我丢在这里不闻不问就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我要让宋迤知道我恨死她了,我死也不会放过她。”

她猛地扭头看向金芍雪:“你帮我转交一样东西。”

金芍雪没懂她在想什么,问:“什么东西?”

唐蒄响亮地回答:“我的舌头。”

金芍雪稍作思考,说:“不行。没了舌头怎么帮我向督军说好话?好东西要给自己,怎么白白留给宋迤?”

唐蒄看着她不出声。在地上滚来滚去脏了脸,只有眼白最亮。两指夹着刀片伸进嘴里,粘稠的血沿着手臂往下淌。金芍雪略有忌惮,站起来后退几步,这才明白就算不肯帮忙也得帮了。

小棉袄把蒄姐捂死了!蒄姐对宋姨发动了临终诅咒,接下来她的鬼魂会日夜缠着宋姨,从离婚进阶到冥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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