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行来到最终目的地美术馆。
临进门时,方支柯讲自己要去参加馆内一层大厅开设的签售会。
签售会,顾名思义是指名人举办的集签名与销售作品于一体的展会。景詹好奇方支柯竟然还迷恋这类事情。
举办签售会的是一名叫作法卡的外籍青年,代表作经印刷成册。此时,正借美术馆厅举办自己的签名售书会,吸引来各路美术爱好者齐聚一堂。
吸引人数越多,景詹他们排队的时间就越长。师傅年纪大,不便排队,就暂且到一旁休息。由景詹陪在方支柯身后。
两人排了大约一小时左右,景詹慢慢变不耐烦。他向四周张望,期待队列可以挪动快一些。直到,他在人群中间与一个女生目光相撞,之后便是冗长时间被女生盯梢。糟糕。
不会是被认出来了吧?
在这异国它乡,自己又和方支柯在一起,万一万一被人认出来了,百分百会登上明早头版头条。
对方女生的确是在关注景詹,垂头想了一想,径直朝景詹迈步走来。
眼见女生走到一步之遥的地方,刚要张嘴讲话,景詹就先抢过话语权,完全忘记了自己讲话当地人有可能听不懂的事情。
“可以签名拍照,但你能答应我不发到网上吗?”
女生睁大眼睛,半晌反应过来后才在胸前拍手,感慨笑。
“果然是同胞啊。我刚听你在自言自语。嗯,我是留学生也是志愿者,”女生做出展示自己左臂的行为,在那里配有景詹因为紧张而忽视掉的志愿者徽章。“看你没领小册子就排队,想提醒你一下那边领免费小册子。”
原来,是异国它乡遇好心同胞。
备受关怀后,景詹又气又躁。气的是,方支柯在一旁偷笑,铁定判断他是自以为是了;躁的是,队列迟迟没有进展,这个叫法卡的男人凭什么让自己干等他将近一小时啊?!
“这样啊……我陪人排队,把小册子留给需要它的人吧。”
“那好。给您添麻烦了。”说着,女生深鞠一躬,颇具K国人爱好礼仪的风范。
虽说讲礼仪是好的,但过犹不及,女生深鞠躬的行为差点没惊吓到景詹。景詹莫名被深鞠躬,只好也回鞠了一躬。直到两人同时站起身,景詹揪揪女生,示意走近些问。
“那个,”景詹疙疙瘩瘩问,“你真不认识我?”
闻听对方疑惑,女生不由得再度打量景詹一眼,随后摇头讲:“是什么明星艺人吗?不好意思,我出国很久,没怎么留心国内娱乐。”
“噗——”这次,取代景詹尴尬情绪的,竟然是方支柯忍耐不住“噗哧”一时笑了出来。
女生走开。
景詹烦恼地直挠头。
“真烦。排队一小时总算轮上你,”景詹对方支柯讲。“你签完名快点过来啊。”说完,才光明正大溜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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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支柯一边将签名售书塞背包里,一边朝等待在长椅上的景詹走过来。
“师傅呢?”方支柯在景詹身边并没有见到同行的师傅。
“他说你太慢了,就先自己进去逛了。说让我们不用找他,完事后大门口碰头。”
“那我们也进去吧。”
两人进到展厅。
美术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更换新的展品,这次方支柯来发现展品果然又变得与以往大为不同。除了平时就陈列在馆内的山水风景画以及写实绘画外,这次多了很多抽象派展厅。
面对一系列抽象画稿,起先景詹还有耐心一幅幅拜读其简介,但随着时间推移,风格扭曲色彩多样的画稿迷惑了景詹双眼,导致景詹在阅读完简介后仍不能成功看懂名画。
这些该死的名画,像一道道生硬的墙壁,隔开了人与人之间对欣赏美的共鸣。美丽的画作大家一同欣赏就好,干什么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啊。为此,景詹心生不满。
不知什么时候起,方支柯从先前一心扑在作品上,到开始留心身边人。他似乎看出景詹心底埋怨,于是乎在两人步调一致走去看另一幅画作时,他便笑着转头问景詹。
“你看起来很累?”
“你是指身体,还是心灵?”
方支柯笑了笑,讲:“抽象画的确难懂,尤其对外行而言。”
“我承认,在文艺方面缺弦比不上某人。”暗搓搓和自己所扮演角色较量,已经成为近来景詹下意识行为。他一点都没发觉自己是在醋管源,反而颇具不卑不亢气质。此刻,他就耸耸肩,满是不以为然态度分析讲。“不过我贵在光明磊落,看不懂就是看不懂。我敢说今天到场这么多人,有三分之一的人看不懂,又有三分之一的人是看了简介才懂……”
“还有三分之一是不懂装懂?”方支柯兴趣所致,抢过景詹话匣。
见方支柯来了兴趣,景詹并没有自鸣得意。他摇摇头,继续说:“我可不敢这么说。剩下三分之一都是懂行的人吧。”他环视周围一圈,实在区分不出懂行人的外貌长相。“你就比如这幅画,我看了题目也找不见萎靡的女人在哪。”
顺着景詹困惑目光看去,呈现在方支柯眼前的是那幅备受赞誉的名稿。因为无数名家吹捧,它身价倍增,短短几年已经游历展出过多个国家。它像一个标志,曾经是方支柯记忆深处的图腾。
但现在,方支柯突然感觉眼前图腾散了,取而代之的,的确是无数条条框框迷惑人眼睛。
“哈哈……”方支柯笑出声。
景詹无奈叹气。“尽情嘲笑我吧,只要你开心就好。”
方支柯转而发现景詹原来一直在试图逗自己开心,只要自己笑了景詹就很欣慰。他又不是小孩子了,竟然因为心情缘故让身边朋友为自己操心。现在回忆起来,自己上一次毫无顾及放肆大笑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不是嘲笑你,是笑你和我当年说的话一模一样。”
景詹歪头,品咂讲:“那四舍五入我们算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算是算是。”方支柯不由慨叹,一味点头。“偷偷告诉你,对比文艺绘画,我其实更喜欢漫画。”
说着,方支柯已经迫不及待与人分享他喜欢的东西了。他拉景詹走到大厅靠内位置,在那里有一张矮几。矮几之上,是一本钉刻在桌上的投诉意见稿。方支柯二话不说,拿起铅笔就在意见稿上画起涂鸦。
三下五除二,一幅漂亮的简笔画出现在意见稿上。是一个小人困惑表情站在巨型画作前,满心疑惑透过一个个缠绕在头顶的问号表达出来。
“怎么样,很形象吧?”停笔后,方支柯得意扬扬向景詹炫耀。
景詹复又拿起笔,一边在小人旁边添了另一个小人,一边讲:“这样才形象。”
画稿上,孑然一身的小人有了同伴作陪。
两人都觉得很搞笑,正要就此再讨论一番,就看见远远朝他们走来的保安气势汹汹。
保安与两人眼神碰撞,多年职业素养让他一眼就看出两人在捣乱。他伸长手臂直向两人,厉声命令: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站住,不许跑!”
保安大步流星跑起来,无奈前面两人一折身跑进走廊。
两人一口气跑到美术馆外,见保安终于在一层放弃追逐,就扶着膝盖弯腰喘气。马拉松式赛跑可不是项简单的运动,两人一边喘气,一边还不忘笑个不停。
景詹最先调均呼吸,向方支柯吐槽讲:“看刚刚那人西装革履的,怎么逮起人来瞬间化身飞毛腿?”
“他们……K国人做事死板……见我们在留言板上乱涂鸦……气得要命。当然使出吃奶的劲儿,也要追杀我们。”
通过方支柯分析,景詹默然点点头。
“果然平时越是谦谦君子,发起疯来越可怕。”顿了顿,景詹一脸阳光灿烂笑容调侃方支柯。“这下,你大概要有一段时间不能来这里了。”
“没关系。我可以退一步去漫画屋。”
“你这算不算是从仙界跌落凡尘?”景詹问。
“我只是拒绝跻身那三分之一不懂装懂人的团队,你不是很讨厌他们嘛?”
“是啊。”景詹目光一沉,变得异样温柔。“我喜欢真实的你。”
被景詹温柔眼神凝视着,方支柯突然感觉浑身不自在起来。他旋即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距离。
“……我给师傅再打个电话吧。”离远后,方支柯摸索自己口袋,由上至下找手机。“看他还要逛多久。”
景詹知道是自己突然出口真情流露的话,让方支柯陷入尴尬了,就不分辨,也不阻止方支柯打电话的行为。
谁知道,一通电话让方支柯差点没暴走。
“什么?!您也太过分了!说什么独处,我才不需要那种东西!”生气时不觉提高音量的方支柯,小心地回望了眼等在原地的男人,这才又压低声音讲。“那车子呢?我现在就开车回去,您不反对吧?什么!?……好歹留张公交卡啊。您又不是不知道美术馆距离家有多远,走回……喂?喂喂!?”
景詹见方支柯垂头丧气走回原地。
“怎么了?”
“师傅半小时前偷跑了,还开走了车。”
眼见方支柯闷闷不乐状态,十分头痛样子——但莫名其妙的,景詹突然很想笑。憋笑憋不住,差点没露馅。所幸在方支柯抬头的瞬间,景詹咬牙忍住了。
“那我们坐公交回去?还是乘地铁?”景詹故作忧虑问。
“出门前我把珊姐的钱包还回去了,想着过两天自己再去兑换钱,没成想……”就被可恶的老头算了一遭!“师傅为人越老越古怪了!”
“我倒是有现金。”景詹翻了翻背包,突然灵机一动,朝方支柯上仰了嘴角。“不过对不起了,我今天就想散着步——慢慢——走回去。”
聆听景詹拖长音的话,方支柯的心情好像滚烫的开水被迫洒进冰凉的汪洋大海,一时间又气又恼又躁,却看在钱包君的情分上半点火气不能发。再看景詹,洋洋得意的架势分明是为了报复昨日一箭之仇。这个混球!——方支柯内心暗骂,无奈只能暂时屈于景詹淫威之下。
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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