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8.撰稿人

由纪男所编辑整理的新闻一经发表,即刻在圈内外引起轩然大波。公司上层对以往忽视纪男的行为表示抱歉,转之对纪男加以重视委以重任。顶头上司摊出一张笑成肉包子的脸,拍打着纪男肩膀。纪男于是得到继续跟踪拍摄的委派。

事发后,围堵在剧组所在酒店楼下的大批量记者里,就有纪男的身影。但纪男很快为之倦怠,同别人采取一样的办事方法,这不是他所需要的。即使运气好掌握到一手新闻,也不得不与在场十七八家媒体共享资源。

很快的,纪男找到了另一视角。当时暗自发脾气的他,无意识将目光斜看向别处。天上掉馅饼,将他纪男砸个正着。他看到身着外卖员服装的男人微一抬头。

只是一个抬头动作,纪男如同狩猎的花豹般嗅到了热点新闻的味道。

景詹怎么会一身外卖员打扮出现在酒店楼下?是去找方支柯的吗?现在,还留在酒店的剧组人员只有方支柯了。可为什么是他来,不是别人呢?如果是为了工作所需,景詹没必要冒风险,打通电话就好。况且,办工事的话,怎么会只待几分钟就又偷偷摸摸折身返回呢?莫非……

就这样,天时地利兼之纪男本人肯努力,他终于在今晚偷拍到一手照片。对此,他实在兴奋不已,以至他迫不及待将相机递给徐嘉乐,炫耀他的成功。

“好运接踵而来,就在刚刚我又拍到了这些。你说,这不是上天也在助我一臂之力吗?”

徐嘉乐心生不安,在看到相机呈现出的照片后更是惊讶的瞪大眼睛。

一张张相片,有景詹触碰方支柯脸的画面,有方支柯轻枕在景詹肩头的画面,甚至有——两人相拥的画面。

徐嘉乐的心一阵抽痛,这时候纪男洋洋得意的声音再次传出。

“前不久,方导离婚事件震惊了半个娱乐圈。虽然人们众说纷纭,但大致矛头指向在坐实出轨传闻的女方身上。谁会猜想到,受害者其实是加害方呢?

“方导的地下情人,不是别人,正是此时此刻一同合作、朝夕相伴的搭档?这是多么爆炸性的新闻,啊,我已经可以想象到大家因惊惧而瞪眼咋舌的画面了!”

兴奋所致,纪男高举双臂仰头看天。

与纪男几乎患上狂躁症不同,惊惧过后,徐嘉乐出奇平静。他以命令的口吻向纪男说话。

“删掉这些。”

纪男用揣疑的目光打量徐嘉乐,骂了一句“你疯了吗?”,抢回相机。

“这些照片可都是我的摇钱树聚宝盆。”

“你想要敛财,就以栽赃嫁祸他人为途径吗?!”徐嘉乐不经大脑思考,冲口而出激进的话。

纪男一副不屑于徐嘉乐伪正直的表情,冷眼问:“这怎么能说是栽赃?徐嘉乐,你冲晕头了吧?”

经纪男斥责,徐嘉乐猛然惊醒:是啊,无论是亲昵的抚摸,还是热情相拥,这哪一点像是虚假的?纪男相机所记录下的,是铁铮铮的事实。

可是,徐嘉乐内心痛苦挣扎。即便被现实无情打击的是自己,自己还是不想对方受伤。

“这样做,你会毁掉无辜的人……”徐嘉乐目光一丝不苟盯紧纪男,“景詹他和我一样,一样努力适应周围环境,挺过无数道坎坷才有了今天的成绩。拜托你,不要因为私人感情问题,毁掉他!”

纪男一向秉持着:记者因具有猎犬般的嗅觉,猎豹般的速度以及毒蛇般冷酷的血液。对坐徐嘉乐在看到照片后,突然的情绪激动,使纪男冷静同时嗅出一丝八卦的味道。于是乎,他饶有兴趣打量徐嘉乐。

“看得出,你很在意他?”

徐嘉乐并没有回答。

纪男却显然像是得到了回答,他讪笑讲:“按说,你对我有恩,我是应该回报你。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成年人有成年人的生存法则。你想让我放弃得之不易的东西,怎么说,也得用同样难得的东西交换吧?你知道的,我只想要新闻、要热点。”

“不可能!”徐嘉乐再次冲口而出,此时的他仅存一丝丝的理智。“我今天之所以等你,就是想和你讲明白。以后你休想从我嘴里再套出零星半点的新闻!”

话说到这份上,纪男冷却目光。

“那就可惜了。”轻闲态度,纪男耸肩起身。“我得回去写稿了,毕竟——有些人自己犯错,就该受到社会毒打。”

他潜台词,犯错的人是景詹和方支柯吗?他们是相爱,有什么错呢?错的人,应该是偷拍的纪男才对!——徐嘉乐大脑疯狂转动,理智最终不抵情感,他迅速站起身,朝向即将离开的纪男喊叫道:

“你又懂什么,就在这里拿腔作势!?不过是个蝇营狗苟之辈!景哥他比你光明磊落一百倍!他只是……被误导了。错的人是方支柯才对!”仿佛被恶魔附身,这一刻,徐嘉乐大脑一片空白。他说了什么,连事后的他自己都全然忘记。“错的人,是方支柯才对……你要毁就去毁掉方支柯好了!是他恬不知耻,抱着追忆态度创作剧本,惺惺作态!”

徐嘉乐余气未消,双手握拳,在原地不住的粗声喘息。直到,一双手安抚在他肩头。他抬头看向纪男,看到纪男因压抑而不住抽搐的五官。

“把你知道的告诉我,”纪男将相机摆在桌边正中心。“就以这些照片作为交换。”

********

纪男按照调查结果驻足独门小院时,正巧屋里走出一个年轻人。

来此之前,纪男有过预计。但现实远超他预计,能够居住在A市富商地段,拥有两层式独立院落的住户,其经济实力可见一斑。

打断纪男遐想的,是屋内高唤年轻人的声音。

“管泉,你今晚还回来吗?”

随之,一名中年女性从屋中走出。

被唤作管泉的年轻人止步在门口台阶处。

“嗯。”因为几晚失眠,管泉脸色十分苍白。他点了点头,态度不佳地回答讲:“爸在学校还有些档案存底,我处理完就回来。”

看样子,中年女性是年轻人的母亲,从那张刻板而肃穆的脸盘可以推断出她为人母的严格。

“你昨天去哪里了?”

管泉张了张嘴,并没有选择撒谎。

见儿子沉默,管泉母亲脸绷更紧了。

“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妈,没有。您能不乱猜吗?”

“没有就好。”说着,女人僵硬动作揪扯儿子领带。“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稳定工作,男人一旦财力雄厚好女人自然会找上门。你可别逼我讲不好听的话,要是你敢像你哥一样……”

“能别提我哥吗?!”管泉突然爆发,音量高了一级。“我受够了,今晚我去同学家住!”

管泉冲出门,埋头大步流星走掉,并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外的男人。

这边,纪男在对方母亲转身要走的时刻,终于出声打招呼。

“您好,请问是穆红穆女士吗?”

“我是穆红,你是?”

隔着院落门,纪男禁不住穆红气势,自觉低了一头向穆红表示礼貌。

“我是XX台的记者。”

对方报名后,穆红并没有表示出任何欢迎或畏惧的神色。

“记者找我做什么?我不接受采访,你回去吧。”说着,转身要走。

纪男赶忙追上前,跟在身后急切讲:“如果是关于令郎管源先生的事情呢?”

果不其然,穆红径直离开的步伐戛然。在纪男期待目光下,穆红调转过身。然而,令纪男没想到的,是穆红像看一块烂肉似的,目光烧红般狠狠瞪向他。一时间,纪男打了个冷颤。

“你说什么?”穆红问,“识相的话,就不该拿我儿子开玩笑!”

“您误会了,不识相的那人不是我,我也是好心才找上门。穆阿姨,”纪男摊出笑脸,“现在有人拿您儿子的故事创作剧本,进行电影拍摄。”

穆红变了脸色。

纪男信心成倍增长。

“阿姨,这可是侵犯名誉权的大事啊。”

就这样,在片刻后,纪男有幸落座在华美装修的客厅沙发区。

*******

晚间。方支柯房间。

客厅里,除必要对话外零交流的两人,好像刻意疏远距离。

终于,景詹似乎再也承受不来压抑的氛围,起身说话的同时就要离开。

“我先回去……”

“景詹。”

方支柯未经思考,手已经攥住景詹手腕。等到景詹止停动作,看向他。方支柯才后知后觉,不知道该说什么做说什么失了方寸。

两人之间保持这种若即若离状态已经长达三天了。在这三天里,表面上没有任何大的矛盾,但两人都知道,因为前不久一番挣扎而未能彻底缓和的矛盾如同毛刺一样,扎在彼此心里。

此时,方支柯讲不出话,却不甘心放景詹走。氛围一时陷入僵持。

打破僵持状态的,是沸反盈天响起的手机铃声。两人都被吓了一跳,毕竟安静到连针落地都可以听见的房间里,突然喧嚣大作。

方支柯调整状态,小跑去接电话。

“喂?支柯,现在来我这是一趟。出大事了!”不等方支柯开口寻问,洪宣成急迫提出要求。“对了,景詹在你旁边吧?把他也叫上。”

五分钟后。两人出现在洪宣成房间。

洪宣成也没有刻意寒暄,兀自打开笔记本电脑。电脑正显示他要传达给两人的内容。

“你们自己看吧,不出意外,明早媒体就要挤爆我们的门了。”

两人一起看向显示屏。

屏幕正中心绚彩的偌大正体字刻进两人眼底。

【知名导演是同性恋患者?方支柯疑似骗婚,拍摄同性影片只为追忆逝去情人。】

景詹还在怀疑报道的真实性,就听见身旁一声剧烈响动。

方支柯后退撞到了茶几角上。但他脸上并没有浮现任何疼痛感,反之,他目光呈现出从未有过的慌乱。

“他们没有根据。”片刻慌乱过后,方支柯出言辩解。忽然,他像是魔怔似一把抓住洪宣成肩膀,瞪大眼睛讲:“这则新闻是哪家媒体报道的?没关系的,我可以告他诽谤!”

“支柯,这件事情糟糕就糟糕在,”洪宣成咬牙暗骂。“这个该死的撰稿人,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小道消息,竟然顺藤摸瓜找上了管源家。”

洪宣成还想要进一步说明的念头,在感受到肩头压力一瞬消失后,再也不能流畅表达。他无法持续他无情的揭露,面对苦涩微笑一步一步向后退却的方支柯,他再也狠不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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