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深秋萧瑟。

落叶随着阵阵秋风时不时簌簌地落下,恼人得很。

唰——唰——

李娇娇嘟着小嘴,缩着脖子拿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这恼人的枯黄树叶。才刚扫完一会儿,只见一阵风过,又是几片落叶慢悠悠地打着转掉下来。

“哎呀!”

她烦躁地用扫帚重重地杵了下地面,掠起枯叶两三片。

这还有完没完了!

“李娇娇!”

丽婕妤身边的大宫女采夏喊住了她,李娇娇循声望去。

只见采夏站在廊下倨傲地垂睨着她,抬了抬下颔,“一会儿把院子扫干净之后,你就可以休息了。”

李娇娇惊喜地睁圆了眼,还没等脸上喜色完全流露出来。

不对。

她反应过来。

采夏盯着她那张被冻得发白却仍旧漂亮的小脸,心想虽说上月中秋皇后娘娘开恩放出去一批大龄宫女,各宫都缺人手。可司簿司那边也不知道怎么做事的,竟然拨了这么个人过来。要不是前阵子主家出事,主子只得暂时隐忍蛰伏,否则岂能容这丫头这么久。

这李娇娇生得就一副狐媚子样,即便穿着这身半旧的宫装也无法遮掩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平日里走路时更是,那小屁股一扭一扭的,也不知道想勾搭谁呢。

打眼一瞧就是个不安分的。

采夏语气是满满的不善,警告道:“今晚你给我老实待在屋子里,别出来瞎窜,否则——”

放完话采夏狠狠剐了她一眼,也没理会她是什么反应,扭头就回殿内去。

徒留李娇娇站在院子里一个人瞪眼。

难怪采夏不像以往那样故意刁难她吹毛求疵,原来今日是陛下要来了。先前每逢陛下来洛阳宫,这些人就跟看贼似的让她待在屋子里不许出门。

李娇娇气得在原地直运气。

---

直到酉时李娇娇才囫囵扫完院子,回到逼仄阴暗的小屋,窗隙还漏着风,带着股挥散不去的冰冷霉味。

随着重重一记咚声,她直挺挺地倒到床上。

“嘶——”

李娇娇撑着硬邦邦的床板坐起身来,艳丽的小脸皱成一团,右手捂着发疼的后脑,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现在浑身酸痛都快散架了,怎么连这破床板都欺负她!

她眼圈气得发红,恨恨地锤了下床板,就在手掌即将触碰到的瞬间下意识卸力。

算了,不和这破床板计较。

李娇娇气鼓鼓地坐直身子,肚子饿得咕咕叫。

方才她去领饭时,明明看见茶房桌上还有好些饭菜,偏生那些踩低捧高的说她去迟了,已经没饭了。平日里什么脏活累活都丢给她,现在连饭都不肯给她吃一口。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先前去领秋装时也是如此,都已经深秋了,只她还穿着单薄的夏装干活。她以前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那些人不就是看她长得好看怕皇上看上她,故意为难她吗!

李娇娇气恼地抱着半旧发潮的被褥捶,心中更悔。

自打来了这儿,她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多。

早知如此之前就不央着马嬷嬷将她分到洛阳宫来,哪怕分到尚且还没有妃嫔居住的云阳宫也好,起码能吃饱穿暖,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她垂着脑袋看着空空的被褥,之前郑琴姐悄悄送来的糕点也已经吃完了,再这样下去她不被饿死也该被冻死了!

李娇娇郁闷地将头埋进被子里,攥紧了拳头。

实在不成,她就——

---

含寿殿。

甫一入殿,暖意扑面而来。

室内点着好几个暖炉,都是上好的红罗炭,烘得整个含寿殿温暖如春。

纵然这段时间丽婕妤的母家出事,可她腹中还怀着宝贵的龙嗣,宫里上下各处谁也不敢怠慢了她。

采夏轻轻撩开珠帘,就听见里间传来声音。

“吩咐完了?”

丽婕妤懒洋洋地倚着秋香色的宫锦引枕,一双凤眼从朱漆小几上的棋盘移开,指间摩挲着温润的白玉棋子。膝上盖着宝蓝色五蝙刻丝薄毯,隐隐能看到上面银线清浅的波光。

采夏点头恭敬道:“回主子,已经吩咐好了,让那丫头待在屋里哪儿也不许去。”

“那就好。”

想起那丫头的脸,她就如鲠在喉,要不是现在不方便……

丽婕妤收回目光,随手将棋子扔回棋盅。

陛下善弈,所以阖宫上下都琢磨着如何精进棋艺好博得圣上欢心。

她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眉头紧蹙,自打父兄被弹劾后,心中的重石迟迟无法放下。也不知道那些御史吃错了什么药,非死咬着不放。今日她好不容易请了陛下过来,定要寻个机会为父兄求情。

丽婕妤缓缓吐了口气,“对了,另外吩咐膳房今晚做道莲蓬豆腐,再备坛秋露白。”

---

戌时。

月明风清,檐下宫灯摇曳,静静地散出朦胧的光晕。

丽婕妤不住地往门外张望,瑟瑟秋风径直从大开的门扉穿过,也无法平息她此刻焦灼的心情。

怎么还没来。

她绞紧了手中的锦帕。

终于——

丽婕妤倏地一下站起身来,采春扶着她快步走到院中。

“妾参见陛下。”

她盈盈一拜,月白色宫装上银线绣成的玉兰在宫灯照耀下泛着粼粼波光,藏在外罩的薄烟纱下影影绰绰,纤细的身姿在夜中亭亭玉立。

秦禹的视线掠过她的衣衫,须臾伸出手,“你如今身怀有孕,不必多礼。”

那只手掌骨节分明宽大有力,干燥温热带着些薄茧。

丽婕妤脸庞染上几分喜色,她微凉的指尖轻轻搭在秦禹的掌中,缓缓起身,“多谢陛下。”

秦禹语气温和:“怎么没多添件衣。”

丽婕妤笑意更浓,娇声道:“妾光盼着陛下什么时候到,都忘了这事了。”

言谈间两人进殿,身后的宫人鱼贯而入。二人落座后,宫人井然有序地将先前凉了后又重做了三遍的菜肴摆上膳桌。

秦禹的目光在那道莲蓬豆腐上停留了片刻,而后说道:“朕听闻你这几日不适,太医可看过了?”

“只是秋深露重,偶咳了几声,现下早已经好了,没想到竟还烦扰到陛下。”

“虽已无大碍也要注意些。”秦禹面上是一派的温润和煦,“以后便让太医每日都到洛阳宫给你请个平安脉。”

只见丽婕妤的笑容一僵,要知道身体不适不过是她想要请来陛下的说辞,片刻后她柔声应道:“是。”

说着丽婕妤端起酒壶替他斟了杯酒。

酒香清芬。

秦禹垂眸,杯中酒是秋露白,乃山东特产,而青州便在山东。

丽婕妤斟酌着起了个话头,“陛下尝尝这秋露白如何?这可是前些日子山东那边刚进的。”

秦禹神色自若的饮了一杯,“不错。”

丽婕妤的父亲正是山东青州的知州,近日御史状告她兄长在青州强抢民女、草菅人命,又弹劾她父亲徇私包庇。

丽婕妤又为他添酒,状似不经意地轻叹了声:“说起来上月山东大雨连绵,父亲冒雨监督青州百姓抢收粮食,没成想竟感染风寒,至今都未痊愈。妾远在宫中,却也跟着心急。”

她边说着边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丽婕妤咬了咬牙,放下酒壶就跪下来辩解:“陛下,妾身兄长被弹劾之事,实乃捕风捉影的谬言。兄长饱读圣贤书,素来待人和善,什么强抢民女乃是无稽之谈。”

她委屈地道:“更何况那女子自幼身体孱弱,又逢深秋受了寒这才离世,又谈何草菅人命这一说。兄长纳妾前早已与那农女的父母钱货两讫,事后那对农户见状又想要多讹些钱……”

丽婕妤伏在地上,捏着锦帕擦拭着湿润的眼角,看着好不可怜。

不消秦禹开口,皇上的贴身内侍蒋成觑了眼陛下的神色,随后立刻上前躬身将她扶起。

秦禹放下手中的酒杯,神色柔和,“此事朕会命人彻查,若是你父兄无辜,自会还他们清白。”

闻言丽婕妤心中咯噔一声,还欲说些什么。

秦禹的黑眸扫过桌上那道莲蓬豆腐,语气温和:“如今秋深露重,爱妃身子重,还是好好养着身体。”

说完秦禹站起身来,蒋成快步跟上,用余光瞥了眼地上的丽婕妤,心中啧啧。

今日这丽婕妤可真是捅了马蜂窝,这段时日陛下正因为山东雨灾烦心,偏她非得提起这茬。要知道陛下看似君子端方脾气好,实际内里却最是小心眼。

---

李娇娇躲在角落里不停地理着衣袖,心跳如雷。

这是她之前被分到洛阳宫前好不容易攒下的银两买的月白色布料,虽然李娇娇对这种守丧样的颜色不太感冒,可如今宫中最受宠的祺昭容素日里最爱穿的就是月白、湘色、天青这种寡淡的颜色,于是六宫皆风靡起浅色来。

宫里的人心都黑,布料和做工费要了她整整四十两,这跟抢钱有什么区别呢。

她家以前就是做布料生意的,要不是为了今日,她才不会花这冤枉钱呢。

好在这衣服虽然制式与寻常宫婢的宫装无二,可她特意改过尺寸掐了腰线,更能凸显她曼妙的身姿。

她悄悄探出脑袋,只见几道人影从含寿殿出来,她立刻把头缩了回去。

出来了!

李娇娇下意识捂住心口,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这可怎么办?

她的贝齿咬着下唇,临到头来竟有些萌生退意。可一转念想到这些日子受的苦挨的饿,她就觉得前路无光。

反正横竖都是死,与其继续受苦,不如搏一搏。

她深吸了口气。

不成功,便成仁。

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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