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禹走出含寿殿,原本温润和煦的神色一下子淡去,黑眸沉沉,不知在想着什么。
倏然他淡淡道:“永寿宫这几日都有谁去过?”
“丽婕妤昨日曾去过永寿宫,还有宁妃娘娘。”蒋成顿了顿,压低声音补充道,“雍国公夫人前日也入宫向太后娘娘请过安。”
看来捅马蜂窝的人真不少。
说完蒋成下意识噤声,连呼吸都小心屏住,片刻后才试探着问道:“陛下,现下是要去哪儿?”
秦禹捏了捏眉心,“去永和宫。”
那就是去祺昭容那儿了。
蒋成心下了然。
先帝奢靡淫逸,大肆兴建行宫猎场享乐,频繁出宫巡游只为寻欢作乐,吃穿用度更是挥霍无度。各种苟捐杂税压得百姓喘不过气来,地方上匪患暴动频频。
直到两年前他即位,那时国库里空得都能跑马了,好不容易平息了各地的暴动,可以让百姓休养生息。现在山东又遇雨灾,粮食减产三成。
董成运父子与地方士族借灾敛财,而他的母后与雍国公府在背后也获益匪浅。
一个个真当他睁眼瞎?
秦禹眼中郁气愈甚。
昔年先帝在时,姚氏一族早已日薄西山,后继无人,空有一个雍国公府的牌匾支撑着。彼时白贵妃与其子景王秦瑞深受先帝宠爱,而姚氏身为后族空有公府的名头却频频受到打压。
如今秦禹即位,白家与秦瑞也早就不知道魂归何处。太后与姚家一朝没了挟制,愈发胆大妄为起来,借董家这个马前卒敛财。
若不是先帝薨逝后留下的诸多毒瘤隐疮亟待整治,还有朝野中明里暗里的各系党争。而姚家身为皇帝母族,暂且不能被暴露出什么大问题。否则纵然有太后这颗大树在,秦禹也绝不会轻易放过。
身侧的蒋成窥见陛下周身萦绕的浓密黑气愈发小心翼翼,屏气敛息起来,就连头都不敢抬,只敢盯着脚下的石砖。
拐角处,一抹月白闯入视线。
“什么人!”
秦禹微眯了眯眼。
身后的蒋成听到动静险些跳起来,高声喝道:“大胆!竟敢冲撞陛下!”
李娇娇闻言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奴婢一时鲁莽,冲撞了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秦禹眼神冷淡,心中不虞。
李娇娇怯生生地抬眼,浓密的眼睫不安地扑簌着,眸中泛着泪花。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皇上。
先前几次陛下驾临洛阳宫时,她都被勒令在屋里不许出门。她也曾趁着采夏等人放松警惕时悄悄地远远观望过,可惜只能看到那道长身玉立的高大背影。
尽管从别人口中提起过陛下生得俊美,却不知竟是如此俊美。若非这周身浑然天成的帝王贵气,单看这面如冠玉芝兰玉树的长相,她还以为是哪家谦和温润、清雅矜贵的翩翩贵公子。
原本担心别人只是奉承瞎说的李娇娇眼睛一亮,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虽说她已经做好了为荣华富贵献身的准备,但是作为一个颜控,真让她委身于一个丑陋的男人,她还是有点狠不下这个心。
她的声音刻意放得又娇又柔,简直要溺死人。
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在灯下犹如碎金点点。身着素净的月白色仍压不住她的媚色,仿佛雪中芍药艳而不俗。她朱唇微启,欲语还休。
李娇娇娇弱地跪伏在地,像孔雀开屏般刻意地拗出一个最能突显她曼妙身姿的动作。
宫绦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肢,精心裁剪过的宫裙更是紧绷绷的,将身前的饱满和身后的浑圆在秦禹眼皮子底下展现得淋漓尽致。
就算是皇上也不过是个两条腿的男人,她就不信这样还拿不下。
“陛下~”
又一个不知死活的宫女。
以为仿着祺昭容的衣着就能攀上金枝。
蒋成上前准备扯开她。
陛下身为九五之尊富有四海,长得高大俊朗,又向来是厚德明君爱民如子。想要对他投怀送抱的人犹如过江之鲫,各个都以为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些丫头片子也不去打听打听,那些意图爬上龙床的人现在都身到何处了。
李娇娇自然瞥见蒋成要来抓她的动作。
这怎么能行。
她咬紧牙根,狠下心来向前一扑就抱住了秦禹的小腿,还故意将温软紧紧贴着他,露出泫然欲泣的双眸,声音像藏了把小钩子柔媚缠绵极了,“陛下,奴婢并非有意,还望您开恩呐~”
一双眼睛直盯着秦禹放电。
令蒋成意外的是,陛下竟然没有将这胆大妄为的宫女踹开。
秦禹垂眄着跪在他脚下的女子,“你是洛阳宫的宫女?”
终于开口了,她就知道没有哪个男子能够抵挡住她的美色。
李娇娇双眼迸发出明亮的光,只觉信心大增,迫不及待地回答道:“奴婢娇娇,正是洛阳宫的宫女。”
秦禹挑眉,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里面盛满了以为马上就要成功的喜悦和野心。
他意味不明地咬着字重复了一遍:“娇娇?”
李娇娇仰着脑袋望着秦禹,想要分辨出此刻他的神色。只可惜檐上的宫灯将他的神情和晦暗的眼眸尽数藏在阴影里,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分明。
她柔声应道:“是。”
不过这会儿已经不用李娇娇努力去分析他的表情了,只见秦禹朝她伸出了手,“起来吧。”
一时间李娇娇竟有些怔住了,就连旁边准备上前扯开她的蒋成都刹住了脚。
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心中窃喜,生怕秦禹反悔似的立刻就将手放在他的掌心顺势站了起来。双颊飞起两片薄红,眼波流转,嘴里还不忘谢恩,“谢陛下~”
没想到居然会这么顺利。
秦禹温和道:“朕怎么先前在洛阳宫里从未见过你。”
秦禹和煦的态度让李娇娇壮起胆子,她甚至没有害羞地低下头,而是大胆地看着他,“奴婢是上个月被拨来洛阳宫的,许是……许是先前几次陛下来时,奴婢正好都有差事在身。”
十分拙劣的上眼药。
一旁的蒋成看着这女子明明已经站起来了,却仍厚着脸皮将手放在陛下掌中不撒开,眼珠子都快要瞪出眼眶了。
这、这……
秦禹短促地笑了声,“那还真巧。”
李娇娇有些不满地嘟了嘟嘴,巧什么巧,还不是那群人故意不让她见陛下的。
想到这儿,李娇娇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得意。就算这些人防她跟防贼似的,她如今还不是顺利地见到了陛下。
她又添了句,“是啊,不过好在这次见到了您。”
话毕,秦禹只感觉自己的掌心有阵轻轻瘙痒。
李娇娇打量着他的神色,红着耳根曲起小指悄悄地勾了勾。
但奇怪的是,哪怕此刻已经能够清楚地看见他的脸,李娇娇却仍是无法看清他的神色。
不过好在她从不是喜欢追究这些细节的人。
陛下没甩开她的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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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阳光透过纸窗温柔地铺洒进来。
窗外秋风呼呼,屋内却暖烘烘的,就连身下的床榻也柔软得仿佛是躺在云上。
李娇娇嘤咛一声,艰难地睁开眼。浑身酸痛得像是被数辆马车反复碾过,下身更是酸胀极了。
她下意识看向枕边,那一侧空荡荡的。
还不等失望的情绪涌上来,外间的人听见动静走了进来。
那人轻轻挽起帐幔,是在洛阳宫没见过的生面孔。
“主子醒了?”
主子?
李娇娇原本勉强半睁的桃花眼一下瞪得溜圆,这是在叫她?
她顾不上酸痛,立刻支起手臂要坐起来。
身上的锦被顺着她的动作滑落,露出光洁雪白的香肩,上头满是青紫的痕迹,看起来可怖极了。
动作间牵扯出难以言明的酸痛感更是让她倒吸了口冷气。
李娇娇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遍布的青青紫紫,甚至还有许多暧昧的咬痕,心中忍不住腹诽。
这陛下大抵是属狗的。
怎么看着斯文儒雅,没想到床第间竟然如此狂野,昨夜她不停哭求着喊停都不肯怜惜半分。
全然没有昨夜是因她先在床第间主动,且主动地十分大胆热烈,所以导致她如今这副惨状的自觉。
就算她意识到了也不会觉得自己哪儿做错了。
毕竟她本来就是要勾yin皇上的,她才懒得做当了biao子还要立牌坊的事儿。
李娇娇声音微哑地问道:“……你是?”
抱琴回答道:“奴婢是抱琴,陛下今日下旨封您为宝林,司簿司派奴婢来伺候主子您的。”
她是宝林了?
一夕之间农奴翻身把歌唱,突然跻身进了宫妃行列。李娇娇抱着锦被仿佛还在梦中,就像一块天大的馅饼不偏不倚地正好砸中她的脑门。
她朱唇微张,惊喜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要知道宝林是八品,底下可还有个九品的采女。
虽说当今没有宫婢册封为妃嫔的前例,但是先帝那会儿有啊。极大多数先帝宠幸后便抛之脑后,更别提册封了。少数才会册封为采女,更别提宝林了。
虽然李娇娇对自己信心满满,但是也没想到皇上居然这么大方,竟然初封就越过了采女直接封她为宝林。
之前对他床第间太过粗鲁的小小埋怨顿时不翼而飞了。
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那陛下人呢?”
“陛下卯时已经走了,不过陛下走前特意嘱咐过您不必赶早就去凤鸾宫,下午再去即可。”
一般宝林、采女之流的低位妃嫔是没资格去凤鸾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只须在初次册封时在凤鸾宫外磕个头,日后也只须每日向本宫的主位请安。
“这怎么行。”李娇娇脸上笑开了花,“初次册封怎么能懈怠呢。”
开什么玩笑,第一次上值当然得勤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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