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意和怜意让萧教主完全恢复正常，他把影卫拉起来，忍着肩膀上的疼痛宽慰对方，“这是做什么？弄疼就弄疼了，本座又不是娇弱美人。”

嘶，还真挺疼。

好吧，男子汉大丈夫，萧教主也不硬撑，改口问，“疼一下刚好醒醒神，我适才怎么了？怎么好像突然被迷了心智？”

“……属下不知。”萧长生停顿许久，嗓音发哑。

他终究只能压抑、忍耐、克制，小心的回答：“主人请静心，今日天色已晚，主人重伤未愈，不如先休息，待明日，属下再陪主人好好说话。”

他顺着力道起了身，却没有再回被窝，垂首安静的等待主人的回应。

“你……好吧。”萧长明还是不知道怎么了。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气氛这么奇怪？

不过影卫状态明显不对，他也不会追问。

只是顺着道：“确实挺晚了，那我们安寝吧。对了，你回来前是去给我准备生辰礼物了吧？”

他有意调节一下气氛，乖乖的躺在被子里，仰着脸问自家影卫，“礼物呢？今日子时生辰，已经过了，该给我了。”

萧长生愣了一下，恍惚间觉得自己该惶恐的，生辰礼物这件事曾经在某一段时间一直是他的梦魇，但此时萧长明问起来，他只是想到最初。

“是一只黄色小兽，名曰‘南明离火’。”他喃喃的说，并习惯性开始摸索袖口。

在这一切开始之前，萧长生确实是带回了一只小兽。

毛茸茸的，像一只刚断奶的小猫咪，传说其生长极快，半年长一轮，三年即等天高，且极护主，可做护教神兽。

萧长明曾在一本杂书上见到，觉得有趣，指着书上明晃晃的黄狸猫配图，哈哈大笑着对身边的影卫说这不就是影卫化形，哪天捉一只来让两人拜兄弟。

萧长生记住了，且真的在这一年送了一只来。

然而这一次，他在袖口摸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摸到。

萧长明明了：“跑了？”

“……大概被属下无意识吞噬了。”萧长生的声音更加沙哑。

他的脸上却面无表情，甚至也没有主动请罪，好似并不在意也并不伤心。

但萧长明却仿佛看见很久前第一次知道是自己影响了一直照顾自己的奶娘杀子并投湖自尽的小小孩童，睁着干涩的眼睛哭泣的样子。

“你呀。”他叹了口气，到底没忍住，又艰难的坐起来抱住可怜的小孩，轻拍着背部说，“只是一只黄狸猫，伤心什么。”

“我随口一说的话你都记得，我很高兴。”

“你的能力并非不详，你也不是什么择人而噬的怪物。”

“你是我长明教的影卫首领，是我萧长明握在手中最锋利的刀、护在胸前最厚实的盾，”萧教主一如既往的霸道，仗着天生帝王命格蛮不讲理，“是我命令你去对敌、要求你去捉猫，如果真有什么大道、天意，先过我这一关再说。”

……原来如此。

原来是自己给主人带去了无限轮回吗？

是天罚？天克？

萧长生再次受到刺激，思绪混乱。

他竟大胆的主动挣脱了主人的怀抱，翻身下床狠狠地跪地请罪。

“……属下未能完成任务，属下有罪，属下自请受罚！”

而后没等萧长明再说什么，自己先转身退下，连轻功都用上了，可谓狼狈。

“萧长生！”

萧长明连名带姓的喊了一声，自然没人应了。

他有些懊恼的锤了一下床，不明白以前都能哄好人的安慰话怎么这次反而起了反向作用。

但他此时再去追也追不上了，只好唤出其他影卫。

“影三！”

“是！”

今日当值，白天已经被使唤过一次的影三敬职敬责的跳进房间来。

萧长明指着外面萧长生离开的方向催促他：“去，找到你们的萧影首，告诉他，三日内，不，十日内不准靠近黑狱一步！不准擅自自请惩罚，否则等本座好了亲自剥了他的裤子当众揍屁股！”

“……是！属下这就去办！”

影三一刻不敢耽误立马跑路，惊恐多留一刻自己也要受如此刑罚。

妈耶，影首大人不愧是影首大人，到底摸了哪跟老虎须？竟然把向来爱护他们的主人气到变形，实力令人叹为观止啊！

人都走了，萧长明自己辗转反侧。

既为人人都变得不对劲、处处都有未知危险的长明教担心，又怕萧长生真的跑出去，自己给自己扎几个血肉模糊的大洞。

这小子有前科，这事儿他真干过。

迂腐脑袋！

混账，不听话！

就这样在心里痛骂了一顿，快天亮时，他才带着满心的忧虑和不安沉沉睡去。

这一夜实在太累了，也实在太长了。

仿佛一夜过去，什么都不一样了。

……

另一边，萧长生刚跑出去就后悔了，他不该这么沉不住气，也不该这么对主人大不敬。

但跑都跑了，天下没有后悔药吃，他也不能就此开启第一万零一次轮回。

只好站在原地，不敢走，也不敢进去。

影三进去的时候感到一股强烈的杀气，还以为是哪位兄弟准备来轮班，结果领了差事上工，出门没走两步就撞到了影首大人。

“呃！头儿？”

此时萧长生满心绝望情绪化为了浓重的戾气和不甘，内心有两种疯狂的声音在拉扯，一个叫他杀光所有人毁灭世界，一个叫他去把主人关起来、藏起来谁也不准看。

看到单独被萧长明叫进去的影三，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也完全不想控制。

“主人叫你进去做什么？”

他黑色的眼睛盯住影三，明明没有露出任何非人的部分，被盯着的影三却仿佛被什么极为恐怖的存在锁定，瞬间动弹不得，汗如雨下。

“主人叫属下寻到头儿，告诉头儿十日内不准进黑狱，不准自请惩罚！”

他笔直的站着大声的说出自己的任务。

萧长明不喜欢手下动不动就跪，但作为影卫首领的萧长生定下规矩，所有影卫见到主人必须行跪礼。

除主人之外的其他人，包括萧长生自己，影卫见之均可站着回话。

影三以为自己做的很好，但他不知道自己早已被巨大的恐惧掌控，所谓的站不过是警惕的戒备，大声的回话实际上也声如蚊呐，内容不知所谓。

好在萧长生听明白了。

他目光渗人的盯着影三看了好一会儿，才冷漠道：“好，我知道了，退下。”

“是……是！”

影三这才有种活过来的感觉，大口喘气，不敢多做停留，匆匆行了一礼后飞速离开了。

萧长生没走，又在门口站了很久。

孤零零的影子先是被拉的老长，后又慢慢回到脚下。

直到察觉到萧长明的呼吸已经平稳，人已熟睡，他才不舍的又看了一眼，转身离开了。

既然主人不让自己请罚，那自己就去做些其他事发泄情绪吧。

反正，这个世界早已经彻底崩坏，药石无医。

……

萧长明正在做梦。

他梦见自己变成小时候的模样，那时他还是萧国大皇子，父皇、母后、太子弟弟都在身边。

某天父皇做了一个怪梦，醒来突然说大皇子是天生帝王命格，不当皇帝就要天下大乱，并且当场就要废掉太子弟弟，传位给萧长明。

萧长明当然不答应。

他从小就是个叛逆的性子，不爱皇权爱江湖，那会儿已经立志要建一个武林神教，并以其为契机，终结侠以武犯禁的乱世。

先皇突然变卦，萧长明很不高兴，当时就带着几个亲信跑路了，烂摊子全留给太子弟弟。

也就是那次，在极西之地的野外，萧长明捡到了还是个婴儿的萧长生。

彼时萧长生不会哭、不会笑，脸上、身上遍布诡异的纹路，甚至连呼吸都若有似无，远远的看着像是颗暗淡无光的小石头。

萧长明是怎么发现这颗小石头的呢？

他在梦里看着年少的自己不知道发什么疯，本来骑着大马赶路，路过这里时却非要徒步。

一个才十岁、几天前还是养尊处优的小皇子，就这样一步一摔，踉踉跄跄，却分毫方向不差的找到了石头小孩。

从此命运绑定。

少年萧长明建神教——虽然因为灭门太多，神教变成了魔教——拥立弟弟即位、建立新的武林风气、助力皇帝弟弟发展经济民生，做任何事都带着小石头。

小石头也渐渐长开，会走路，成了一个漂亮又诡异的小男孩。

到这里，一切都与萧长明的记忆中一样。

他看着梦中的小小孩控制不了生理给大床尿了个地图，非常不客气的哈哈大笑。

“臭小子，叫你气我！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梦里的我要先揍你的屁股一顿了。”

下一秒，两岁大的小小孩突然睁开眼。

其双目空洞无眼白，眼内挨挨挤挤着四颗血红色的大眼珠子。

那眼珠扭曲、转动，缓缓锁定房内伺候着的两名奶妈。

奶妈先是惊慌，而后惊叫，仓皇跑动间打碎了架上的花瓶，噼里啪啦的破碎声很快引来了更多人。

梦中小少年萧长明也闻声跑过来，问清楚事情后大声叫大家冷静，他自己则走过去抱起第一次睁开眼的石头小孩。

小萧长明很有威望，喊了两声，兵荒马乱的人群确实渐渐有了秩序，加上他自己离混乱的根源最近，亲信们面面相觑，本来都慢慢冷静下来了，可突然——

“砰”、“砰”、“砰”！

毫无征兆地，房间里十几人突然开始膨胀爆炸、化为满天血雾！

只有抱着小孩的小萧长明一人幸免于难，他呆呆的站在原地，满头满脸都是刚刚还在说话之人的残肢碎肉，甚至有一节冒着热气的肠子挂在他的脖子上，腥臭的血液滴落在怀里孩子的嘴边。

而这小孩竟在血雾中张开满是獠牙的小嘴，一边“啧啧啧”吮吸鲜血，一边乐得手舞足蹈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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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一个副本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