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萧长明的伤势终于稳定下来，人也平和宁静许多。

萧长生一直在照顾他，中间只出去匆匆洗了个冷水澡，很快又回来跟着医者忙前忙后。

等到萧长明安睡下来，他身上诡异的气息也稍稍平静了些许，普通暗淡的脸在昏黄的灯火下瞧着，倒显出一些少有的柔和。

萧长明打着呵欠，拍着自己身边的位置对他说：“长生，过来，陪我一起睡会儿。”

萧长生没有动：“……主人身上有伤。”

“有什么关系，你睡觉那么规矩，碰不到我，”萧长明不满，怨念的指责他，“而且正因为我受伤，失血过多，体寒血虚，你火气那么旺，不是更应该主动来给我暖被窝吗？”

“长生，你变了，变得不那么爱我了。”

萧长生：“……”

虽然知道主人八成是在胡扯，估计是想借夜宿同自己说些什么秘密猜测。

但看着对方那么理所当然的说着“暖被窝”、“爱”，他的心里总会生出一些难言的情绪。

像是祈求，渴望得到更多。

又像是怨恨，恨不得不管不顾说出一切，亲手撕碎这一层让自己又爱又恨的、短暂的假象。

不过他最终什么也没做。

只是像往常一样，蹙眉抿唇，做出一副不那么想去又不犹犹豫豫不想违背主人命令的样子。

而后被说服，一点点脱去自己的衣服，当着主人的面掀开他的被窝，平静的躺进去。

“这就对了。”萧长明乐得笑起来。

伸手摸了摸长生的身体，感觉并不凉，于是放下心来。

他舒服的喟叹一声：“今天发生了不少事情，我觉得不太对。”

“长生，我有话对你说。”

“嗯。”萧长生平静的听着。

这是他和萧长明的一点小小的秘密。

萧长明喜欢在床上聊正事，这时候他不仅是影卫、属下，也是唯一能让对方放松心神、吐露心事的亲密伙伴。

他需要表现的恭敬又不那么恭敬，有时还会发生争吵。

萧长明乐此不疲。

他似乎一直在挑战萧长生作为影卫的规矩和界限，想方设法想让萧长生学会表达爱、恨、情、仇、怨，学会人类该有的情感和情绪。

他成功了，不过他自己还未知晓。

萧长明想了一下，先问萧长生：“你这次回来，力量越发离奇了，自己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萧长生也想了想，老实道，“只是属下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个人了，也不知是什么精怪变得。”

“黑雾精？”萧长明也有些好奇。

但萧长生摇了摇头。

萧长明又问：”你吞了‘离恨’和‘离情’的四肢，真的没有问题吗？”

萧长生再次摇头，不欲多说。

他已轮回万次，化为黑雾已是轮回千次时产生的力量了，早已如指臂使，吞下的东西都会化为精纯的能量反哺他自身，不会有事。

只是，轮回万次，他竟然还是无法帮助主人逃离这恐怖的十日……

萧长生黯然。

巨大的绝望笼罩着他，他本能的克制着，麻木的等待情绪舒缓。

一阵又一阵血色景象在眼前轮番闪现，他想驱逐它们，可无能为力，想闭眼不看、闭耳不听，可主人还在身旁……他麻木的内心涌起巨大和暴戾和空洞。

“长生？”

萧长明敏锐的察觉到不对，撑着身体想坐起来看看情况。

不小心扯到胸前的伤口，疼的龇牙咧嘴：“嘶……怎么了？身体有问题吗？”

“没有，主人莫动。”

萧长生懊恼的回神，赶紧又扶着人躺下来。

也不知是情绪还没缓和还是忘了自己力量又提升了，那一瞬间的侵袭压的萧长明动弹不得，甚至感觉到一丝毛骨悚然的危险。

他扬扬眉，没说什么，就顺着力道躺了回去。

并再次对自家影卫强调起来：“长生，我应该和你说过，你是我长明教唯一的影首，也是我萧长明亲手捡到、亲自养大的小孩，你的命比任何其他人都更重要，包括我萧长明在内，记得吗？”

“……”

“说话。”

“是，属下记得。”

萧长生闷闷不乐，从心底不接受主人的说法。

但他又不能反驳，只好认罪，“属下知错，请主人责罚。”

“……行了。”

这招对萧长明是绝杀，他也纳闷住了，不禁稀奇的上上下下打量自家影卫，“这倔劲也不知道像谁，从小到大一根筋，总有一天你得把自己逼死。”

逼了，没死。

萧长生偷偷在心底反驳。

他脸上倒是安安静静，沉默着等待惩罚。

“唉，算了。”萧长明也不能真为这点事罚他，只好郁闷的转移话题，“我今天叫你留下是要和你说正事。”

他的语气有些严肃：“关于离情和离恨两兄弟的背叛，你怎么看？”

“背叛主人者，杀无赦。”

影卫一开口就是杀意滔天，他的眼中也真的布满了狰狞，隐隐有血色渗出。

“此事有古怪，你来之前我和‘离恨’交谈过。”萧长明想的更多一些，已有些猜测。

“他的言行举止完全不像离恨本人，甚至不像我萧国人，鲁莽、狂暴、视人命如草芥，且我亲眼见他身受必死重伤，不知做了什么，忽然又血肉再生、生龙活虎。我怀疑他内里的灵魂不是离恨，甚至不是凡人。”

萧长明小心观察，大胆假设，虽然没什么实质性证据，但内心就是有个声音一直在这么说，且十分笃定。

“主人？”萧长生被这话惊得瞪圆了眼睛，十足的失态。

不过萧长明这会儿正在头脑风暴中，没有发现这份失态更多的是因为他本人而不是他假设的内容。

他自觉很理解影卫的震惊，又解释了一句：“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此事确实有古怪，我们得小心提防。”

“至于‘离情’，他更不对劲。”

萧长明拧着眉头，现在想起当时的情况依然感到不可思议:“他手上凭空变出来的那个武器你应该也见到了，其威力闻所未闻，若不是今晚长生殿被莫名的力量封印住，他那一击恐怕要轰碎整个长明教，甚至能轰塌整座日月城、整个萧国！”

“人间，真的允许有这样的武器存在吗？”

萧长明完全不能理解。

“……属下也不知。”影卫声音涩然。

在这件事上，他比萧长明的困惑要更多、更深、更久远，久到他早已放弃去探查，只想救下主人性命，带主人逃离这永无止境的轮回地狱。

“还有一件事我也很在意，我无法听到‘离情’和‘离恨’的谈话。”

萧长明停了一下，接着道，“我确信他们之间有交流，‘离情’从开始就对我有好奇、不屑、以及森然的杀意，‘离恨’一开始似乎想接近我，但因为‘离情’，他也被动的想杀我。”

“这是我从他们的肢体语言和后续行为里推测出来的，但离奇的是，我根本听不到他们的交流。”

“不是听不懂番邦之言，而是似乎有什么恐怖的存在不允许我去听、去看，长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萧长明越说越古怪，在此刻，明月高悬、身旁只有唯一信任之人在场的情况下，他竟然再次感到被一种莫名的被凝视、被禁止的状态击中。

“！”

他也是犟种，越是不允许就越要去触碰。

“我们来现场回顾一下。”

仗着自己记性极好，萧长明甚至开始当场复刻起当时的场景，指挥影卫做第三视角的看客，自己来无实物表演。

“两人站在这里，‘离情’先看见我，打量，释放杀意，我问话，被无视，接着两人开始谈话，杀意更浓，‘离恨’拿出武器，攻击……他们当时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当时没觉得不对劲……？”

萧长明努力的回忆，分析，但场景复刻到[哭泣的小丑]和[无神]谈论他作为NPC的等级、攻略、任务这些内容时，他整个人突然顿住。

他的表情一瞬间被清空，人像被按下暂停键一样一动不动。

萧长生被骇住：“主人，你怎么了？！”他赶紧起身扶住人，轻轻摇晃，手劲没控制住，把人肩膀捏到淤青。

好在顿住只是一瞬间，很快萧长明就恢复正常：“嘶，好痛！我怎么了？”肩膀上的伤莫名加重，萧教主茫然。

仿佛断网的角色重新联网，模样有些怪异的阴森。

萧长生瞧他这样，目光再次暗淡，强撑着说：“是属下的错，属下弄疼主人了。”

他后退，跪伏于床上，头深深的埋在还带着温暖体温的锦被中，只觉身心如坠冰窖。

刚才萧长明一路分析，仿佛有要觉醒意志摆脱“NPC”身份束缚的迹象，萧长生听得既狂喜又不安又担心，差点以为自己在做白日梦。

没人比他更清楚在“副本”里觉醒自我意识有多么危险了，他既想要萧长明醒过来，从此自己不再孤身作战，又不希望萧长明毫无预兆的突然觉醒。

但，萧长明没有给他纠结选择的权力。

他的主人在灵光一现式的一次强势冲击后，又再次被“副本”牢牢掌控，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能知道。

萧长生恐惧，绝望，又强烈的怨恨着，恨意滔天。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

莫名地，萧长明也被这浓烈的情绪镇住了，“长生？”他还有些茫然，不过自家影卫这好像被谁深负了的样子叫他警铃大作。

是谁？是谁竟敢让本座的影首大人受如此委屈？

本座要亲手活剐了他！

突然出现，周末加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竖耳兔头]

呜呜呜主要是一周新文就要结束了，以后就一个曝光机会都木有了，蠢作者感到害怕，睡不着只好爬起来码字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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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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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一个副本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