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淮屿手上没收着力道,将纪归手拉的生疼,两人穿过长厅,径直到卧室。
纪归一路上想挣脱,奈何龚淮屿用了七八分力,动一下,对方的手劲便更大,五指被攥得发红。
卧客门关上,房间内窗帘没有拉开,外头只余些许光线透进来,显得昏暗,令纪归看不清面前人的神色。唯有两方清浅的呼吸声,在这方寸之地交缠不明。
等了些时间,也不见龚淮屿说话,纪归只得再度开口:“你还没回我话……”
“你准备开一个工作室?”龚淮屿打断。
纪归顿住,不知他突然提这个干什么。
自己几个月前就从公司离职,近几个月一直都在着手准备单干的事情,虽然没跟龚淮屿明说,但但凡是有心,必然一早就察觉了,而龚淮屿这样子,估计是刚从别人口中得知不久。
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龚淮屿现在质问他,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是哪里触到他眉头了。
纪归道:“对,你怎么知道的?”
龚淮屿在暗淡方寸内中盯他良久,启唇:“邹彦刚给我发消息,说你们私下见面了。”
话音刚落,纪归感到周事的空气凝固了几分,心中也明了几分。
邹彦怕是将自己送到后,给龚淮屿编辑了消息替自己鸣不平,才引得龚准屿这般模样。
话说龚淮屿控制欲强他们在一起这么些年,纪归也是深有体会的。
除了这次,以往他每每单独与谁见面之前,都会提前支会龚淮屿。
不过他敢肯定,邹彦的重点大概率不是他们俩出去见面,而龚淮屿仅抓住了这一点来对自己发射地图炮。
“就因为这个,你还专门跑回来找我了?”纪归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龚淮屿明明背着自己做了那样的事,现在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他虽然做惯了龚淮屿的舔狗,但舔狗也是有尊严的。
纪归胃里一阵翻腾,下午肚子里那点咖啡涌上喉间,泛着酸。
龚淮屿对待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纪归只觉得失望与可笑。
对面的龚淮屿高了纪归快半个头,听完纪归这番话,口气蓦然发冷,笑一声,让人很不舒服,一字一句重复刚才的话:“就因为这个?”
“是。我就是单独和邹彦出去吃饭了,所以呢?你大老远抛下女伴从宴会赶过来就为了来质问我这件事?”
空气凝滞,纪归印象里,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同龚淮屿讲话。
手指被攥的愈发用力,纪归吃痛,几乎是用全力挣扎着将手抽离。
“纪归,”龚淮屿咬牙发出声音,纪归只听他十指捏的作响,“你需要冷静一下再回答我的问题,你知道我的脾气,我现在还有事要回去处理,晚上八点等我回来,我们继续谈。”
龚淮屿说完,拉开门便要出去。
纪归开口将人叫住,注视着后者仍旧是那西装笔挺的身影,英俊至极,也无理至极。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咔嚓一声,房间被带上,屋内重新陷入一片昏暗,随之而来的,弥漫海水又将他一点一点吞噬。
滴滴,耳边传来两声。
纪归僵直脖子回头,床柜上小机器人闪着红点,屏幕上显示现在时间下午三点,预计四点钟开始局部阵雨。
纪归觉得龚淮屿说得对,他需要冷静一下,至少这段时间他都不想再见到龚淮屿了。
纪归动了动指节,骨头传来咔咔声响,这才察觉自己浑身紧绷木僵,手心与脚底寒凉的不像话。
他又开始不正常了。
虽说半年都没这症状了,药也吃得少了,但今天好像是所有情绪的爆发日,而追溯源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龚淮屿。
“麻烦把灯打开。”是对床头的小机器说话。
下一秒,卧客一片光明,纪归抬手,仔细端详十指,原本健康的肤色逐渐被青紫代替,指尖隔隐隐泛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刚被人揍了一顿。
他站在原地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呼吸渐缓,心绪重新平静下来,才终于迈开无力的双腿往外挪动。
手机还在包里。龚淮屿将他拽进来的时候,好像顺手将东西抛在沙发上了。
从卧室到客厅,纪归每迈开一步都觉得累,终于,艰难地翻出东西,虚托在手上,纪归看着屏幕上显示半小时前的一通未接来电。
半晌,他实在是撑不住了。
喉间有酸涩的石沙堵塞,他鼻间不能呼吸,只得艰难大口喘气几下,喉间的酸意又愈发胀大,好似要将他撑炸一般,难受得他想抓住茶几上的瓜果盘往头上猛砸,将自己砸晕。
但想法还未付诸实践,手机机身开始有规律的嗡鸣作响。
就像那头感觉到了什么,这通电话就是来将他从地狱拉回人间的。
“喂?”电话接通,一道年轻温润的男声传来,“纪归吗?我这边刚有一个学中医的朋友,这几天在试验雷诺士的针灸疗法,你有空有没有兴趣来试试?”
唇片嗫嚅几下,纪归尝试找回自己的声音,所幸,他成功了。
“许医生。”
那头静默一瞬,听出纪归状态不太对,问他怎么了。
“我现在动不了。”纪归声音沙哑,几乎是气音。
纪归在沙发上等了不到二十分钟,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随即密码锁解锁,许沩站在玄关处来不及换鞋,直奔已经半入晕迷的纪归身边。
他将手中提的药箱放下,从里拿出简单的测量器具,开始一边唤人一边将带来的保暖毯裹住纪归。
有条不紊地做完这些,他才敢解开纪归的外套,将后者手臂完全露出,戴上血压仪。
“许医生,好久不见了。”
许沩见人终于是有清晰意识了,稍定心,拿笔在病纸上记录数据,低头对纪归温柔笑:“是好久不见了,我还以为后面要再见你一面都难了。”
倒也不是别的意思,只是上次见许沩还是去年入冬。
那时候他还兴致勃勃地同许沩讲,自己男朋友已经硕士毕业了,后面每天都有人替自己暖床,自己就不会再被冻出病了。
纪归有些唏嘘,那段时间的龚淮屿虽说忙,但每晚八点准时到家。
龚淮屿在书房处理事件,他就拉着凳子座在一旁,支画架画肖像,累了,就厚脸皮地凑过去与人亲昵一番。
不曾想,这还未过几个月,龚淮屿就渐渐不守时,两个人的相处只是早饭那一会儿,还是他主动开口与人聊着些有的没的。
纪归弯起嘴角,眼里不带半分舒然之色:“我也以为呢。以后可能要经常见面了。”
这次许沩来的匆忙,开的是自己的车,没时间叫上别的同事,况且医院里那位作天作地的弟弟今日一早被救护车送来,家中长辈震怒,几乎一半的医护都在那过边随时待命。
许沩将手覆上纪归的,后者虽说脸色缓和了不少,但手依旧冰冷,“没吃午饭?”
纪归点头,“喝了杯咖啡。”
许沩也点头,温声:“更不健息了。”
话音刚落,他将手中的病例本收起来,伸手揽住纪归的腿弯与腰侧,一发力,将人抱起来。
“去医院检查。”
检查结果下来的很快,这次病情发多半是情绪波动过大。
许沩开药之前,与纪归商量要不要试试中药和针灸,是他与纪归在电话里说的那些事。
雷诺氏综合症治不了根,他推荐纪归可以试着服用中药慢慢调理。
纪归只是摇头,捏着许沩开的药单,上面都是熟记于心的复杂西药名。
“我怕苦,中药恐怕吃不来。”
“怕苦怎么还想着跟龚淮屿在一起?”许沩问的自然,半是开玩笑的,却见纪归脸色变了变。
他眸光暗几度,虽深知此时提及龚淮屿对纪归的情绪有不小的波动,但还是忍住没有叉开话题。
雷诺瓦综合症,发病的最主要原由是患者保暖不当,次要是患者情绪激动激发病。
他自从了认识纪归开始,十次发病里有九都是因为保暖不当,而这次发病的症状远比以往眼严重太多。
而没推测错,龚淮屿便这次是病源一样的存在。
问诊室内沉默,直到外面有护士敲门找,纪归才像被唤回神一样,在许沩抬手轻抚过黑发之前,低喃道:“这不一样。”
许沩动作顿住,过会儿,还是抬起手掌揉了揉他脑袋,又拿开,嗓音清润:“哪里不一样?”
诊单被纪归捏的微轻作响,直到推门声传来,纪归才愣愣转头看向门口,许沩的背影消失在门板后。
许沩方才好像又与他说了什么,而他心里却只想着许沩最后那个问题的回话——
哪里都不一样,不过这些,马上就都不重要了。
纪归去一楼拿药缴费,手中还揣着许沩走之前硬塞他的饭卡,叫他取完药赶紧去医院食堂吃点饭,要是他查到饭卡里一分钱不少,就立刻打电话给远在瑞士的纪母打小报告。
虽然打了小报告也没什么用,但纪归还是去医院的食堂看了看,最后点了一素一荤,寻个安静的位置坐下,小鸡啄米一样小口吃起来。
还没吃两口,口袋的手机又突兀的震动。
纪归抬头看一眼挂在餐厅中央的时钟——八点,一分不多,一秒不少。
太阳穴突突跳,,纪归拿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是“龚准屿”三个大字。
一为什么不在家?又去哪儿了?你怎么总是这样?回答我的问题。
纪归耳边浮现出龚淮屿的声音,冷漠的,压迫的。
他还未想完,电语铃声便戛然而止。
纪归也不动了,恹恹盯着暗下去变黑的屏幕。
下一秒,电话又响起,纪归指尖绷直,最终还是不忍,伸手划开接听键。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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