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图书馆整理完资料出来时,天暗得更深了。月光稀薄地泼在小路上,照得人影子斜斜地拖在身后,如一条甩不掉的尾巴。陈妤随手整理了下制服外套,领口处别着的金属徽章在夜色里泛着冷气。
她走得很快,靴跟敲在冻硬的路面,“笃、笃、笃”,声音清脆得有些空旷。这条熟稔的路,闭着眼也能摸回去,可此刻却总觉有什么东西黏在脊背上,阴湿而顽固。像是从深渊里伸出的章鱼触须,那些无形的吸盘,密密麻麻地吸附在皮肉上,吮吸着她的镇定,留下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滑腻感。
她猛地顿住脚步,倏然回头...
身后,只有寒风在操场上打着旋儿。发出呜呜的呼号,卷起地上的碎雪末子。一些学员仍在那儿聊天,声音被风扯得断断续续,听不真切。一切似乎都是寻常的军校冬夜景象。
陈妤皱了皱眉,那感觉并未因这“寻常”而消去,反而一点一点渗透到骨缝里。她深吸一口空气,肺腑里像塞了把碎冰碴。然后又重新迈开步子。只是速度不如方才那般果决了,带了几分审慎的迟疑。
绕过那尊冰冷、傲慢,象征着普鲁士军魂的青铜骑士雕像,楼层蓝白相间的轮廓就在前方。
这座巴伐利亚风格的三层砖砌建筑原是威廉二世时期所建造的战术研究室和战史档案室,如今除了底楼的值班区域,也就只有她居住在这里了。几栋呈马蹄形环绕的学员集体宿舍公寓楼与其遥遥相对。
“弗拉米妮娅小姐,今天周日,你不会一直都待在图书馆吧?”
陈妤在登记薄上签完名后,两名哨兵对视一眼,带着几分调侃的笑意。
“怎么会呢?不出去透透气,人会疯掉的。”
说完,她将钢笔咔嗒扣回笔帽,放于桌上,便径直离开。
楼灯白得刺目,刚踏上台阶,细碎的脚步从身后传来,像是皮革鞋底轻擦地面的声响,若有若无地混在夜晚里。
她屏住呼吸,余光瞥见自己映在墙面上的影子微微发颤,那道影子边缘,似乎叠着另一重模糊的轮廓。
她脊背绷得发紧,垂在侧面的指尖慢慢触碰到腰部短刀的冰凉鞘身。
五秒,十秒,死寂的沉默中,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可预想中的脚步声并未响起。
她提步疾行,转瞬已至二楼。拐个弯就到了寝室。金属钥匙插入锁孔瞬间,锁芯转动发出清脆声响,“咔嗒”,门缓缓敞开。反手关门上锁,她脱下外套,挂在门后的衣钩上,又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放有一包用油纸装裹的风干薄荷叶。
取出两片,明显的凉感从舌尖蔓延开,带着薄荷特有的清冽气息,和一丝植物风干后的微涩。
她重新找回蛰伏的警觉,沉稳从容地思考下一步。
首要问题:被谁盯上了?是费舍尔那帮子德国佬故意弄的恶作剧?还是...
刹时,李潭岑惺惺作态的面容浮现脑中。
其次:要如何验证,最终找到真相?
她起身去拉帘子。窗外,欧洲赤松与刺柏交织,黑黢黢的。银辉淌过树梢,细碎的光点匿于枝叶间,稍纵即逝。
(二)
1937年1月13日
寒风掠过达姆施塔特滑翔研究所机库的铁皮屋顶,汉娜·莱契身穿飞行夹克,靴子踩在略带薄霜的草地上,发出细碎清响。
“汉娜,你今天还要试飞那架‘雀鹰’?”机库门口,同为飞行员的好友埃莉·拜因霍恩搓着手,朝她喊道。
这位富于探险精神的女子,曾在1931年单人驾机完成环球飞行。
“当然。”汉娜微笑,蓝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雅各布斯的减速板数据还没完全验证完。”
埃莉摇摇头,递给她一杯咖啡。“你真是疯了,这种天气还做俯冲测试。乌德特将军要是知道,非得骂人不可。”
汉娜啜了一口咖啡,热气蒸腾而上,映着她的脸庞。“他骂归骂,可最后还是会批准我的飞行计划?因为他知道,只有我能飞出他想要的数据。”
埃莉无奈地笑了。“行吧,不过今天风速不稳定,小心点。”
汉娜戴上皮质飞行帽,坐进“雀鹰”滑翔机的狭小座舱。这架滑翔机安装了汉斯·雅各布斯设计的减速板襟翼,能在俯冲时减缓速度,提高操控性——这对未来的军用滑翔机至关重要。
地勤人员松开牵引绳,滑翔机在寒风中升空。汉娜熟练地调整姿态,让飞机爬升到2000米高空。下方的田野和森林被薄雪覆盖,像一幅黑白素描。
“准备俯冲测试。”她低声自语,随即压下操纵杆。
“雀鹰”猛地向下俯冲,减速板展开,机翼发出刺耳的震颤声。汉娜紧握操纵杆,感受着气流的撕扯。突然,一阵强侧风袭来,机身剧烈摇晃。
“该死!”她咬牙调整姿态,但右翼的减速板似乎卡住了。飞机开始失控旋转。
地面上的埃莉焦急地左右挥动着红色信号旗,声嘶力竭。
汉娜虽然看不到埃莉的表情,但通过旗语判断出地面的警告,她迅速关闭减速板,利用方向舵修正姿态。滑翔机在离地仅剩几百米时终于恢复平衡,最终平稳降落在跑道上。
她跳出座舱,脸色苍白但依然镇定。埃莉冲过来,声音发抖:“你差点摔成碎片!”
汉娜却笑了。“但数据拿到了,不是吗?告诉雅各布斯,他的减速板在极端条件下还需要调整。”
午后,汉娜被叫进了研究所的会议室。里桌旁坐着几名身着深蓝色空军制服的军官,其中一位面容严肃、目光锐利的男人抬起头–罗伯特·里特尔·冯·格莱姆。这位世界大战时的飞行员,现任德国空军高级参谋军官,正翻阅着一叠技术文件。
“莱契小姐,”格莱姆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听说你今天的测试差点出事?”
汉娜挺直腰背,毫不避讳地迎上他的目光。“是的,上校。减速板在极端俯冲时出现卡滞,但问题已经明确——雅各布斯的设计还需要优化。”
格莱姆嘴角微扬,他转向身旁的工程师:“看来我们的‘雀鹰’还没完全驯服。”
“但数据很有价值,”汉娜继续补充,从飞行夹克口袋里掏出一张记录表,“俯冲时减速板的效率在高速气流下会下降,如果调整铰链结构和液压阻尼,应该能避免卡滞。”
格莱姆接过表格,快速浏览后递给身旁的技术军官。“你的建议会转交给雅各布斯。不过今天叫你来,是为了更重要的项目。”他敲了敲桌上摊开的蓝图—DFS 230
汉娜眸光一亮。她早听说过这个项目—德国空军秘密研发的军用突击滑翔机,专为未来空降作战设计。
原型机下个月开始制造,但我们需要最优秀的飞行员验证它的性能,尤其是……”格莱姆停顿了一下,“极端条件下的可控性。”
汉娜立刻明白了他的暗示。DFS 230必须能在狭窄地形精确着陆,甚至承受粗暴的迫降,这正是她今天测试的减速技术的直接应用。
“我愿意负责试飞,”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很好,我会向戈林总司令和凯塞林中将表明你的态度。”
会议结束后,汉娜走出研究所,寒风再次掠过她的脸颊。“啊,那些将军们是不是打算用容克Ju 52运输机干点更刺激的事?” 埃莉的语气带着俏皮。
汉娜眨眨眼“哈,比那刺激的多。”
(三)
傍晚,经历了整天的惊心动魄和重大使命的交付,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汉娜坐在书桌前,铺开一张信纸,拿起那支心爱的镀金钢笔。
“亲爱的伊芙琳:
原谅我隔了这么久才提笔,今天对我而言,是又一次与天空的“亲密对话”,只不过这次对话的语调有些过于激烈了。我在测试一架装有新型减速装置的滑翔机时,遇到了严重的故障,飞机一度失控旋转下坠。距离地面仅几百米时,我才勉强将它拉回正轨。惊险过后,带回的是无价的数据(以及一条需要更换的飞行裤,开个玩笑!)
埃里希上次在信里说你们已经结束了。我当时心情虽有些复杂,但这并未影响我俩的友谊,对吧?...”提笔写到这,她思绪漫溯。1935年波茨坦,那次圣诞聚会上,她第一次认识了这位在柏林艺术大学主修声乐、气质出众、举手投足间流露着艺术敏锐特质的女孩。她对自己的飞行经历充满了真诚的好奇和钦佩,而自己,虽然对歌剧艺术之类的了解不深,却也被她和丽塔合奏钢琴曲时,那眼中闪烁的光芒所打动。
一年后的柏林奥运会,她作为德国航空成就的代表之一,参与了开幕式前的飞行表演。她驾驶着那架洁白的滑翔机,优雅地掠过奥林匹克体育场上空,引起了巨大轰动。在体育场上,她与伊芙琳再次相遇。两人聊了许多,关于自由、关于梦想、关于在各自领域所面临的挑战和突破。奥运会后,她们偶有书信往来,多是分享日常点滴。
“你的学业进展如何?是否又征服了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花腔段落?能与你这样纯粹追求艺术的人保持联系,对我而言是一种珍贵的慰藉。替我向玛嘉雷特夫人和你的妹妹维奥拉问好,对了,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大概三个星期前,乌德特将军安排我给几位空军上将做“雀鹰”滑翔机的飞行展示。之后他们深受撼动,航空部也同意授予我“试飞女上尉”的称号。而此前,这个称号只授给通过了一系列考核和试飞的汉莎航空高级民用飞机女飞行员。所以,我是真的很开心。最后,希望下次回柏林时,能有机会再听听你的歌声,也跟你讲讲云端的故事。
你天空中的朋友
汉娜·莱契
1937年1月13日夜于达姆施塔特”
(四)
1937年1月14日
北平
周绮惠推开办公室的雕花木门。昨夜的风卷着细雪,在窗棂上结了一层薄霜,此刻被初升的日光映得泛出淡金色。她站在窗前,目光落在校门口几名徘徊的陌生男子身上。他们穿着普通市民的衣服,但站姿笔直,眼神警惕,显然是受过训练的军人。 “周老师,您在看什么?”顾曼如推门进来,手里抱着一叠刚印好的讲义。 周绮惠收回目光,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天校门口多了几个生面孔。”
她接过讲义,指尖触到纸张边缘未干的油墨,“这是新修订好的西洋史讲义?”
“是,按您上次的要求,补充了细节。”顾曼如压低声音。
上午,周绮惠站在讲台上,教室里坐满了学生,后排几个穿便衣的宪兵,手里拿着笔记本,眼神却不住地往学生们的书桌下瞟。
她翻开讲义,声音清朗: “今天我们继续欧洲近代史专题,要讲的是英格兰都铎王朝的玛丽一世。”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她深蓝色的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缓步走向黑板,粉笔在黑板上划出“Bloody Mary”几个字母。
“这位女王在历史上留下了“血腥玛丽”的称号,还有些个神神鬼鬼的传闻。可她的故事,远比这些个名头曲折的多。”
教室里安静下来,连后排那几个便衣都抬起头。周绮惠顿了顿,目光扫过教室。
若要明白这玛丽一世的根底,便不得不先溯其母系。她的母亲凯瑟琳,本是西班牙阿拉贡王室的贵女,而凯瑟琳的胞姊,正是那位史册上赫赫有名的“疯女”胡安娜—卡斯蒂利亚的傀儡女王。”
她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名字:胡安娜与凯瑟琳。粉笔灰扬扬落下。
“胡安娜生于1479年,是西班牙双王伊莎贝拉和费迪南之女。她少时极是伶俐,通晓多国语言,但因偏生其母管教过苛,动辄家法伺候。这般境遇,常人早该心肠冷硬,她却仍存着几分天真。后为政治联姻,嫁与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之子腓力。那腓力本是个浪荡子,三番两次在外头拈花惹草,竟还当众给她难堪。后来,在争争吵吵中,腓力索性将她软禁在宫内。关于她得了疯症的流言在宫中就此传开。”
“但世事难料,她的兄姊亦先后亡故,这继承人的王冠竟落到她头上。腓力顿时起了心思,盘算着借她“疯癫”之名行监国之实。1504年,她母亲伊莎贝拉薨逝,父亲费迪南何等精明,既防着女婿夺权,自家又存着私心。翁婿二人明争暗斗。而胡安娜则像根线一样,被他们牵来扯去。后来,腓力因糜乱的生活而早逝,胡安娜拒绝下葬他的遗体,带着棺材四处游行,最终被父亲以及自己的儿子查理五世囚禁在托尔德西利亚斯城堡,了此余生。”
“所以,诸位须明白,这“疯女”之名实属那些男性掌权者造的孽。丈夫要她疯,好夺她江山;父亲要她疯,好代她摄政;儿子要她疯,免得碍手碍脚。可见,女子若精神枯瘠,性情荏弱,而独汲于“情爱”二字,纵使坐拥万贯之资,身披绮罗之饰,亦终难脱其困厄之境。”
“但她的妹子凯瑟琳,却又是另一番境遇”
周绮惠声音低了下来,说起凯瑟琳给亨利八世生了六个孩子,只活下来玛丽一个。“1516年2月18日,玛丽生在格林尼治宫。打小就显露出过人才智,拉丁文、法文、西班牙文,没一样不精的。如若不是身在皇室,她或许会成为一名学者,而非在后世笔墨里,一个任人评说、褒贬交织的王。”
她的声音抑扬顿挫,将玛丽公主的童年娓娓道来,词汇逐渐拼凑浮现出流动的声色世界。
...
她走下讲台,缓步穿行在课桌之间“然而,她的命运竟于1527年陡生变故。仅因父王渴求男嗣。亨利八世为迎娶安妮·博林,竟宣告与凯瑟琳的阍约作废,更逼迫玛丽签署文书,自认是私生之女。”
她的声音沉了下来,“诸位且想,一个公主,仅一夜之间跌入泥潭。甚至被迫去服侍安妮博林的女儿——即后来的伊丽莎白一世。这般折辱,皆被始作俑者–亨利八世默许。”
近旁戴圆框眼镜的女学生以帕拭泪,周绮惠目光微动,续道:“玛丽曾修书与父,恳求见母亲最后一面。奈何亨利八世心如铁石,终使凯瑟琳王后独对青灯,郁郁而终。更甚者,玛丽连生母的葬礼都不得与祭”
后排忽有瘦高女生举手。“老师,如此境遇,她究竟如何捱过来的?”
周绮惠微微一笑:“问得好”。她徐步归至讲台,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信仰”与“隐忍。”“玛丽从小受天主教熏陶。圣典经文便是她的精神支柱。而对权柄的隐忍等待,恰似冬日草木,蓄势待发。”
她环视教室,窗外槐树枝桠轻轻晃动,脸上的光影也跟着微微游移,添了几分动态的斑驳。“自然,信教之事,各有所宗。吾辈治史,当观其处逆境时的生存之道——能熬至时来运转,本就是大智慧。”
“安妮·博林也没落着好。1536年,她被人诬陷通jian、□□、谋反,在伦敦塔掉了脑袋。说来可笑,这些罪名十有**是莫须有的——古往今来,多少人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她说这话时,眼风扫过后排那几个便衣。
“之后,玛丽的处境稍有改善。但她初时拒不承认父亲是英格兰教会最高领袖,导致关系再度恶化。但在近臣剖析利害,终行权宜之计。此非屈服,实为潜龙勿用。”
她行至教室中央,手指轻弹讲台,其声清越:“1547年亨利八世驾崩,其弟爱德华六世继位,力行新教改革。玛丽独守天主教信仰,遂成旧派贵族的砥柱”
...
“1553年爱德华六世病殁,临终欲传位于表亲简·格雷,以阻玛丽继统。"周绮惠声调忽扬,惊起窗外几只麻雀,"谁知玛丽竟振臂一呼,提兵起事。不过九日光景,便颠覆了简·格雷的统治。”
座中一圆脸女生忍不住“呀”了一声:“照这般说,她倒是深谙权术?”
周绮惠赞许地看她一眼:“正是。后世史家常论其宗教狂热,却鲜少提及——能在男子当道的朝堂杀出血路,岂是庸碌之辈所能为?”
她略作停顿,让学生们消化这些内容,话头一转:“可玛丽登基头一桩事,就是处置她的对头——被关押在伦敦塔的“九日女王”简·格雷。周绮惠的声音冷了下来,“简·格雷是亨利八世妹妹的外孙女,被新教那帮人捧上王位。玛丽起先答应饶她一命,可简宁死不屈,仍坚持新教信仰。在1554年2月12日被送上了断头台。死时才十六岁。”
“这般手段自然称得上严酷,可翻开史书,这样的戏码何曾少过?吕雉和戚夫人、玄武门之变、唐玄宗一日杀三子、九子夺嫡。这都是我们所熟知的。莫说华夏,便是那奥斯曼帝国,新苏丹登基必杀兄弟的“卡农”律法”也是延续百年之久,政治这染缸里,从来浸的都是血水。”
后排一个便衣突然咳嗽起来,打断了讲课。周绮惠不动声色地喝了口水,等教室重新安静后继续:
“比起简·格雷,玛丽对她异母妹妹伊丽莎白的心思则更复杂。”周绮惠翻过一页讲义,“一来,伊丽莎白是安妮·博林的闺女,代表着玛丽最恨的那段往事;二来,她们终究血脉相连。”
她细细道来1554年托马斯·怀亚特造反如何牵连伊丽莎白,玛丽如何疑心妹妹参与其中。“21岁的伊丽莎白被关进伦敦塔那会儿,写了封有名的信。
周绮惠从讲义中抽出一张纸,清了清嗓子,用英文朗读:
“If any ever did try this olde sayinge that a kinges worde was more than a nother mans othe I most humbly be seche your majestie to vere fie it in me and to remember your last promis and my last de maunde that I be not condemned without answer and due profe wiche it semes that now I am for that without cause provid I am by your counsel from you commanded to go unto the tower a place more wonted for a false traitor, than a tru subject wiche thog th I knowe I deserve it not, yet in the face of al this realme aperes that it is provid.
...
Your hignes most faithful subject that hathe bine from the beginninge, and wyl be to my ende. Elizabeth.
内容读完
她停顿了一下,又重新翻译道:
“如果有人曾验证过这句古语——君无戏言,那么我便斗胆恳请陛下,于我身上验看这道理。还望陛下念及昔日承诺与臣妹最后的祈求——莫要在我未经分辩、未有实据便定我的罪。可如今我的境遇,想来便是如此了:并无半分正当因由,陛下的臣僚便奉了您的旨意,要将我送往伦敦塔。那去处,原是囚压谲诈贼徒的,断非容忠臣良民之地。我虽自知不配受这般对待,然在举国上下眼中,这事却仿佛已是板上钉钉了。
...
我谦卑地渴望得到您的回答,哪怕是只言片语。
我从始至终都是陛下最忠诚的臣民。
伊丽莎白”
周绮惠读得抑扬顿挫,时而低声下气,时而义正词严。“这信叫“潮水信”,因伊丽莎白故意写得极慢,等写完时潮水已退,押她去伦敦塔的事只得推迟一日。”她解释道,“字里行间,可见亨利八世的一个闺女在向另一个闺女讨活路。”
“此信展现了伊丽莎白惊人的政治智慧与文学才华。最终,玛丽没有处死伊丽莎白。而将她软禁在伍德斯托克庄园,这一决定改变了英国的历史——如若玛丽处死了伊丽莎白,就不会有今后的黄金时代”
“ 她恢复天主教,烧死300名新教徒,——这些是事实。"周绮惠又走回黑板前,“但同样的事实是:爱德华六世在位时,天主教徒也被迫害;她的父亲亨利八世处决的人,远比她多得多。”
她缓缓翻开讲义下一页。
“她改革财政制度,重组海军,与西班牙的联姻虽不受欢迎,却为英国带来宝贵的外交经验。更重要的是,她证明了女性能够胜任君主的职责,为伊丽莎白的统治铺平了道路”
周绮惠的声音渐渐轻和:
“1558年11月17日,玛丽在圣詹姆斯宫去世,享年42岁。她临终前总算与伊丽莎白冰释前嫌,承认她为王位继承人。但具讽刺意味的是,伊丽莎白即位后立即推翻了姊姊的宗教政策,重立新教为国教。”
她合上讲义,目光扫过教室里的每一张面孔:
"历史对玛丽的评价往往两极分化——有人视她为宗教暴君,也有人认为她是命运的牺牲品。但执笔的,永远是赢家。”
最后一句话,她咬得极轻,却让后排的宪兵皱起了眉。
下课后,为首的头儿拦住她,:“周教授,您的讲课内容……有些敏感的问题。”
周绮惠微微一笑:“历史本就是镜子,照见过去,也照见当下。若连学术讨论都要避讳,岂不是连镜子都要蒙上黑布?”
宪兵噎住,只得悻悻离去。
响午,日光怠惰地洒在操场上,一群女生你来我往,正酣畅淋漓地打着篮球。瞥见远处的周绮惠,她们纷纷停下动作,笑着挥了挥手。周绮惠立刻会意,唇角漾起温和浅笑,抬手轻轻挥了挥予以回应。
一阵急风卷着枝桠发出嘎吱的呻吟,也把她的心搅得七零八落。李雁秋她们已将包裹好的《妇女知识》报刊安全转移。可这座城市。正经历着怎样的变革?而她,又能做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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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镜中人与局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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