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赴约

说见就见,见也是有条件的。

荀熠出去打电话,再回来,是半小时后。

他语气沉重:“社长答应了,可以见你。”

霍青荇含笑不言。

看没镇住她,荀熠不再卖关子,开门见山:“社长准你孤身赴约,兴平坊,204号房,二十分钟到不了,合作免谈。”

兴平坊。

霍少爷初闻此名,是六岁那年,惊蛰日,锦绣白家家破人亡,丧父丧母的白微作为“犯人之后”,充入兴平坊。

兴平坊,是一座妓坊。

纸醉金迷,物.欲横流的花花世界。

男人的乐园。

女人的噩梦。

白微少时差点陷身其中。

“带路。”

还真是少爷脾性。荀熠掸掸衣袖:“行,财神爷嘛。”

是爷就得有人捧着,他不介意捧着他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亲爷爷”。

“戾少爷没去过那儿?”

霍青荇淡定瞥他:“想去,没去成,家父不准我往不干不净的地方钻,素日里都是在家胡闹。”

“在家胡闹好啊,爱怎么玩怎么玩,谁也管不着。”

‘薛戾’不就是趁薛老爷外出谈生意,在家里玩疯了么?不然也不会早早把自己玩废。

想着他这铁兄弟、财神爷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荀熠又同情起来,说了两句掏心窝子的话:“别怪我没事先嘱咐你,社长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去了那,想要全须全尾出去,少爷脾气得收收,别惹恼他。”

“知道。”

霍青荇指腹不经意地抚过衬衫袖扣,这是出来前阿姐特意为她别上的,说这样好看。

也确实好看。

玫瑰金,闪闪发着亮光。

不仅如此,通身的穿着都是白微买的,白衣白裤,领带绯红,衬着金红色阔气腰带,身价不菲。

好看到璀璨夺目。

荀熠盯着她侧脸瞧,早听说薛老爷生了个面若好女的败家儿子,闻名不如见面,见到薛戾之前,他绝对没想过世上会有男人能用美艳耀眼来形容。

即便戾少爷板着脸不笑的时候眉峰很冷。

他猜测是社长轻慢的态度令这位爷不喜了。

但……

冷冰冰的,更漂亮了怎么回事?

“社长那人,笑面虎,听我的,该服软服软。”

他又禁不住提醒。

霍青荇轻笑:“知道了。”

“知道了”,比“知道”多了一个字,荀熠想她应该是听进心里去了,遂宽心。

.

应城东边,建在闹市中的兴平坊,坊门前立着一座两人高的汉白玉碑,上书“二十四条铁规”。

是的。

一座妓坊而已,规矩比别的地方都大。

来了这儿,别管你是地头蛇还是过江龙,都得守规矩,守规矩才活得久。

妓坊的主事人,人称“黄老板”,风韵犹存的胖女人,指间夹着一支烟,寻常人往她跟前一站,有没有钱,有多少钱,真阔还是摆阔,她一眼能看透。

真正的薛戾从不碰妓坊里的女人,薛老爷在这点上管得极严。

知道今儿个来的是应城有名的败家子儿,黄老板特意在楼梯间候着。

客人的客人,亦是贵客。

荀熠领着铁兄弟往黄老板一步外站定,黄老板烟也不抽了,叫了声“好”——多少年了,没见着这么好的后生,这是真正在金窝银窝里养出来的风流气韵。

一个字。

绝。

气韵绝,脸蛋儿更绝。

艳绝。

冷绝。

妙绝。

可惜是位爷。

黄老板见人三分笑:“戾少,快请,快请!戾少肯来我这儿破地,兴平坊蓬荜生辉,怪不得今早喜鹊在枝头叫呢,敢情应在这儿!”

她是北地口音,多年来扎根应城,不知跟的哪家主子。

霍青荇待她不冷不热,不紧不慢踩着“二十分钟”的期限出现在204号房门外。

一门之隔,里头的淫.叫肆无忌惮地窜出来,可想而知闹得多厉害。

黄老板恍若未闻,面上没半点反应。荀熠作为揽月社的副社长,对社长本人敬畏得很,背地里未尝不想成为社长这样的“大丈夫”,担心“薛戾”误会,他赶忙道:“是社长家里的通房,俩人惯爱来坊里寻刺——”

不等他那句“刺激”说完,霍青荇二话不说抬腿踹门。

腿上力道之大,两个成年男子合力踹都没法破开的门 ,愣是声势浩大地开了。

不仅开了,还裂了。

上好梨花木的木门,裂开一道道细缝,黄老板这个“吝啬鬼”心疼得眼泪要掉下来:“戾少,您这是闹哪出?”

砰的一声震天响,里间的动静停了,男人沙哑的声音传来:“戾少爷好大的威风,进来吧,闲杂人等,退下。”

都是来坊里消遣的主儿,得罪哪个都不是,只要他们不触犯“二十四铁规”,随便怎么闹,黄老板忍着肉疼转身,走前悄悄往不好惹的“戾少爷”耳边道了一声“赔钱”,在霍青荇冷眼望过来时,麻溜遁了。

少年人漂亮归漂亮,脾气也忒大。

荀熠早已吓白脸,知道自家社长的手段德行,见了这一出,心不住往下沉,顶着一脸“你闯大祸了“的痛惜表情,浑浑噩噩地走了。

霍青荇迈进204号房。

残破的房门在她身后关闭。

“练家子?”

熏香缭绕,露出男人出色的面庞。

人不可貌相。

仅看这一副慈悲面相,谁能猜到这是淫窝的贼首?

——衣襟大敞,袒露平坦的胸膛,腰身劲瘦,下身穿一松松垮垮的棉麻长裤,欲.焰高涨,赤着脚,脚面很大,脸上带笑,丝毫没有被“叫停”好事的不悦。

“你是谁?”

“揽月社社长,不是小兄弟你要见我?”

“我问‘你’是谁。”

“哦,不才顾画楼,燕大画院的老师。”

一问一答,顾画楼淡定从容,生怕来人不知:“顾厌春知道吧,我是他嫡孙。”

顾厌春,霍青荇当然知道,那是白微敬重的学术大师,儒、商二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见了都得尊称一句“顾老爷子”。

实打实的燕大瑰宝。

顾家昔为寒门,倾一族之力供养出一个“顾厌春”,水涨船高升为名门。

心里的火一时半刻消不下去,他招招手,身披白纱的女人折下腰,以口取悦他。顾画楼仰头闭了眼,还有闲心调笑:“你的点睛笔不错,想和我谈生意?”

“你多大了?”

少年人的音色如冰如玉,清清凌凌,声线稳稳地,丝毫不见恐慌。

意识到来者是位妙人,顾画楼缓缓掀开眼皮,开始正视“他”:“二十四。”

“哦。”

霍青荇想了想:“比我大好多。”

“……”

女人不喜欢被人说老,男人更是,男人心眼小起来,恐怕容不下一根细针:“薛少爷,你不怕进了这扇门,出不去吗?你小子胆子真大。”

“顾少爷过奖。”

“我有夸你吗?”

他眸光陡变,霍青荇被两名黑衣人拿枪抵了脑门,顾画楼好生惬意地身子后仰:“现在呢,还敢和我谈生意?还敢说我过奖?”

“为什么不敢?”她用手随意拨开那两支黑黝黝的物什:“顾少爷,给个机会。”

顾画楼沉沉望着“他”,忽然大笑:“好,好!契书呢,拿来!”

霍青荇将备好的契书摆在平滑的桌面,顾画楼捏着笔杆,才要签字,两瓣唇咧开戏谑的笑:“签字画押,没问题,薛少爷陪我玩个小游戏?”

黄老板匆匆上楼跑了一趟,带着一名容貌姣好的女子,也是她为兴平坊准备的“杀手锏”,年纪大了些,胜在骨相好,本打算逢年过节再放出来,结果赶上顾少爷要与人“斗色”。

残破的门换成一扇完好无损的新门,房内气氛诡异,黄老板笑道:“人带来了,说好了,不能给我的人开包。”

开包,也作开.苞。

顾画楼眼神挑衅:“那也得咱们薛少能行啊。”

他眼神不善,似是嘲讽。

黄老板心底“哎呦”一声,怜悯地想:还是个绣花枕头啊。

“薛少爷,你敢来吗?”

虎视眈眈的两名黑衣人不停重复给枪上膛的动作,大有对方说一个“不”字,直接崩了的狠劲。

霍青荇初次踏足兴平坊,人生地不熟,但她假扮的“薛戾”却是混迹风月场的色中之鬼,与顾画楼不遑多让,她微微一笑,言语中满含少年人的不服不逊:“怎么比?”

“好爽快的性子!简单,谁先‘逼服’怀里的娇色,就算谁赢。我赢,契书你拿走,钱留下,我输,白纸黑字,到手的把柄你拿去,咱们公公道道童叟无欺,一起发大财。”

“好。”

黄老板目睹两位少爷你来我往的交锋,眉头不皱一下:“好女儿,辛苦你累一回了。”

她口中的“女儿”十八岁,肌肤白腻,身段窈窕,进门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看不出情愿或不情愿,木木的,美得令人心颤。

“比不得白小姐,却另有一番姿色。”顾画楼点支烟叼在嘴里:“便宜薛少你了。”

霍青荇轻转指间的祖母绿戒指:“黄老板不出去?”

黄老板说话实诚:“不能出去,出去的话,薛少爷的事不能成。‘女儿’第一回尝人事,当‘娘’的得守着。”

大抵是担心不能行的美少年忽然行了,破了摇钱树的身。

她瞥了眼对面,顾画楼当着满屋子眼睛,一点也不客气,提了通房坐在他大腿。

这比试怎么算都不公平,调.教惯了的女人和没尝过荤的雏儿,哪个降得快还用说吗?

再者……

薛少爷伤了“根本”,应城有点门路的不难打探到。

黄老板点了支女士香烟乐得看好戏。

顾画楼那头忙活起来,霍青荇玉白的指节扯松绯红色的水波纹领带,狐狸眼微眯,掩盖不可明说的种种情绪,金丝眼镜流转细碎的光:“你,坐过来。”

捉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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