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心跳

如果说陈四的死至多只是牵动陈家人的心,那么荀熠在高楼的纵身一跃,可是惊动了不少人。

夜晚的应城不缺繁华热闹,钟鼎楼的大掌柜听说死了人,急哄哄跑出来,迎头瞧见这么可怕的一幕。

“没救了。”

“死得不能再死了。”

“荀少爷何故想不开……”

“他是自.杀?”

“可不?我们亲眼见他自己从上面跳下来的!”

人声嘈杂。

钟鼎楼的伙计们忙着维持秩序,大掌柜脑门起了一层惊汗,心里生了埋怨:这荀家少爷太不会做人了,想死死远点,死在他们楼门前,这是闹哪样!?

“可见被燕大开除,此事对他刺激太大了。”

大掌柜听着周围人的你一言我一语,又道:这对我们钟鼎楼刺激也不小!以后还怎么开门做生意?

“是以死来忏悔吧。”

“还这么年轻,错而改之,何必寻死?”

死了人,诸人或惋惜或冷漠地发表看法。

夜晚腥风刮到卖棺材的荀家,荀家夫妇一路“我儿我儿”急呼,到那儿,荀夫人受激过度,一头晕过去。

荀老爷中年丧子,布满沉痛的老脸笼罩在半片阴影:“不,熠儿不可能自.杀……”

别人不了解他的儿子,他还不了解吗?

贪生怕死,好行小恶,天赋虽高,满身聪明不往正道走。

子不教,父之过。

这次他下定决心要儿子尝尝教训,省得哪天犯更大的错。

可……

可他的儿子死了。

来不及从新做人,便做了黄泉孤鬼。

“是谁,是谁害了我儿?”

害不害的,他说了不算,得经过严密的查验。

现场被保护起来。

丧子的荀老爷肩背一瞬间佝偻。

钟鼎楼门前,一行人急匆匆往北面走,死了人也不看,气势汹汹,面色沉凝。

“发生什么了?这么大阵仗?”

“我知道!是顾老爷和顾夫人!”

“嗐,你们没听说吗?那位‘画楼少爷’也没了。尸身就在少有人去的那道窄巷……”

“顾画楼也死了?!”

他死了儿子,情绪激动,路人点头如捣蒜,生怕他突然发疯给自己一拳。

给他一拳的事没发生,荀老爷亲生子也不管了,跟在顾家人身后,来到阴冷的窄巷。

人们提着一盏盏灯笼,照亮逼仄脏污的小巷。

两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那。

一个穿着衣服,一个没穿衣服。

地上落了一把枪,是顾画楼被扫地出门前唯一带着的防身之物。

没穿衣服的那人显然是一枪.爆.头,死相凄惨。

顾夫人嘴唇颤动,花了好大大气、颤巍巍喊道:“画、画楼?”

这是顾画楼!?

“那一个不是陈老叔吗!”

认识陈老叔的人立马认出他来,他穿着衣服,容貌也没损毁,很好辨认,胯.下、胸口各自中了一枪,再去看赤.身.露.体遭了大罪的顾画楼,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不难想象。

人们甚至能根据看到的联想起生动的画面。

“盖上!快盖上!”

顾夫人尖叫着。

顾老爷面沉如水,紧紧攥住的拳头暴露他此时的怒火哀痛。

下人们手忙脚乱扯了白布蒙住少爷身体。

起身之际,依稀听见围观的路人们压到底的私语。

少爷……

死得太不体面了。

.

长鸣路,明月高悬。

发生在钟鼎楼前以及窄巷内的事儿早已迎风传遍应城,初听顾画楼的死讯,霍青润有一霎没缓过神。

十四岁的霍青哲正是对凡事感兴趣的年纪,摸摸下巴:“二哥,那顾画楼,真是被一个懒汉弄.死的?”

“弄死”他加了重音。

而“弄”这个字,可以组好多词。

譬如:玩弄,戏弄,狎弄。

落魄凤凰不如鸡,没了顾姓作为仰仗,顾画楼怎么就混得这么惨?还是不是男人了?

是男人,却被个男人……

他“啊”了一声,觉得不知名的部位好疼。

霍青润瞥他,心有戚戚:“外面传疯了,尽管顾家死命遮掩,但越遮掩,好奇的人越多。顾画楼先被顾氏除名,再、再遭此大辱,正常人都得疯,更别说从小当继承人养的正经少爷……”

“所以说,他果然是被……那啥了?”

霍青哲不关心别的,他就想知道男人做男人,是不是也很爽。

要不然那名为陈老叔的懒汉这么痴狂呢。

至少弄了两个小时啊。

冲这把子精力,他就不得不服。

也难怪顾画楼先杀.人,再自.杀,估计没脸存活于世。

女人遇到这事,投河自尽的不乏少数。男人遇到这事,不传出去还好,一旦传出去,整个门庭都要蒙羞。

好在顾画楼不姓顾了。

有此警醒,霍青哲打算看好自己的屁股,别被哪个变.态盯上,不然他也没脸活了。

他好同情死去的顾画楼。

又羡慕同样死相凄惨的陈老叔。

这大概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可惜活人不想做鬼。

霍青哲也不想。

一日没过完,发生三起命案,又从陈老叔那里引过去,人们后知后觉发现前揽月社成员之一的陈四当天也没了。

各有各的死法。

也各有各的说法。

查不出破绽。

顾画楼、陈老叔两人的死,可以说是“一个屁.股引发的血案”,陈四的死,死于流浪汉误伤,至于大庭广众“一跃解千愁”的荀熠荀少爷……

尸检结果还没出。

“窝囊啊。”

“爹……”

顾老爷子眼尾爬满苍凉:“人查到没?”

“没……还在查……”

“事发前画楼做了什么,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也查不出?”

顾老爷声音苦涩:“这个逆子……他藏得太好了,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他会做出那样的事?

这一回是实打实的活着的顾画楼坑了死了的顾画楼,道貌岸然的本事太强,家里人根本不设防,他是家里的少爷,除了亲爹、亲祖父,谁能管到他头上?

顾画楼要想瞒着家人行恶,有一百种不被发现的法子。

顾厌春气息一沉:“他的女人呢?喊过来,我亲自审问。”

顾少爷生前有两个通房,没妻室,下人领命前去带人,不消片刻,慌慌张张跑回来复命:“回、回老爷子,明姨娘失踪了!”

.

津鸣渡口。

男人将一口皮箱子塞到女人手里:“少爷心善,你是无辜的,这一去,别回来了。”

明姨娘十六岁做了顾画楼的通房,迄今为止,这是第十个年头。

一度以为噩梦不会醒。

然而噩梦醒了。

“你……你不要我的命?”

“我听少爷的,少爷要你活,谁敢动你一根手指头?”

“我……”她难以置信:“我自由了?”

“自由了。”

渡船发出催促的长鸣,晚间也不乏人来人往,明姨娘给顾少爷当了十年婊.子,进了顾家后几乎没做过一天‘人’,现在忽然能当‘人’了,她抓起重量不轻的皮箱,一手握着通往彼岸的船票:“替我谢谢你家少爷。”

她头也不回:“顾画楼死有余辜。”

仿佛身后有狗追,她小跑着,顺利登船。

顾家的下人死命追过来,船已起航,明姨娘站在甲板眺望,离得太远,一个人也看不清。

但她心里畅快,不敢想的畅快。

她决定忘记那张非常漂亮非常冷酷的脸。

忘掉她的恩人。

才是最大的报恩。

.

楼上。

霍青荇在打电话。

话筒另一边女子好听的声线传来,她狐狸眼微弯:“想你,怎么可能不想你,再过两天我就回去了。”

“阿荇……”

她“嗯”了声,闭着眼,沈筠妙曼的身姿浮现脑海,勾得她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阿荇……”远在西京的沈小姐快速收拾好羞怯的心情,软声道:“我爹爹去你那里了,你、你有没有见到?”

“沈伯父?没见到。怎么,你想我这么早见家长?万一他棒打鸳鸯拆散我们怎生是好?”

她的打趣惹得学姐小鹿乱撞:“没有没有,你不要那样想……”

“哪样想?”

“……”

沈筠呼吸紊乱,混乱的心跳隔着一根电话线输送而来,霍青荇识趣地住了嘴。

沉默里增了好多暧.昧的粉色泡泡。

表盘上的秒钟走了足足六十秒,她换只手拿话筒,踢了拖鞋上床,靠在床头,声色柔软:“谢谢沈小姐选中我谈恋爱。”

门半开着,白微叩门的手倏地停在半空。

西京的沈家才女耳朵一下子红透:“阿、阿荇……”

霍青荇蓦的压低喉咙,扯了被子盖在头顶,躲里头肆无忌惮撩.拨学姐的心,欢笑声和轻嗔声断断续续地入了白微的耳,捧着陶罐的手渐渐绷白。

她的阿弟啊。

她在心底默念一声。

原来谈起恋爱来是这么个天真模样。

躲被子里,不怕闷吗?

不过三两分钟,主动打电话来的沈筠招架不住,丢盔弃甲,轻微的喘.声漫在耳畔激起克制不住的痒:“你别、你别取笑我了……”

“哪有。”

她掀开蚕丝被,揉揉耳朵,盘腿坐着,一派淡定:“你就放宽心等我回去就行啦。”

答应和学姐谈恋爱,肯定会回去好好谈的。

她要沈筠不要急。

羞得沈筠差点咬了舌头。

房间满了少年人的哈哈笑声。

白微心尖一涩,觉得还是悄无声息退开为好。

她亲密无间一日日看大的惊蛰,去西京一趟,遇到良伴,高兴之余,她仍旧无法免俗地感到失落。

梅子的酸味儿又泛上来了。

门外没了那道人影,霍青荇笑着挂断通话,枕着双臂慢悠悠地想:那日名流宴,她是机缘巧合之下闯进那间房,还是懵懵懂懂落入猎人设计好的圈套?

若是机缘巧合,那她和沈筠也太有缘。

若是落入圈套,沈筠知不知情?

沈筠一天恨不得打三通电话温言软语地催她返校,真够缠人的。

还旁敲侧击她有没有认识别的女孩子。

这还没正式谈呢。

倘若哪日真刀实枪地谈起来,有了肌肤之亲,指不定要怎么管她。

她翘着脚丫子,百无聊赖地想:如果沈筠能每天喘给她听,她是乐意被她管一管的。

惊蛰不仅颜控,还是个大写的声控(猫猫歪头.jpg)

捉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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