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许朝歌紧闭双眼,不敢过多呼吸。
见许朝歌没有反应,祁牧野换了口气,以商量的口吻:“朝歌,我们和好吧?”
她手指贴着墙壁,搂住许朝歌的腰身。许朝歌呼出的气息打在祁牧野的脖子上,带来一股暖意。
“不要再生我气了,好不好?”
祁牧野的手指不断摩挲她的虎口,磨得心窝痒痒的。许朝歌睁开眼,祁牧野的侧脸近在咫尺,呼出的气又会反弹到脸颊上,惹得鼻子湿湿的。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内心想立刻答应她,可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若是答应她了,以后呢?以后她又突然消失了,自己怎么办?这两天的自我折磨又算什么?
“朝歌。”祁牧野轻声唤她,“你不理我,我心里难受得很。来尹江一趟很不容易,我们不要消耗彼此的精力了,好吗?”
祁牧野衣衫单薄,说话间,身子仍忍不住颤抖。许朝歌松开紧握的拳头,手下的布料被揉得布满褶皱。她迟疑许久,才缓缓攀上祁牧野的脊背,拥抱这个她等待了许久的归人。
“看你表现。”良久,许朝歌才闷闷道。
-
次日清晨,祁牧野推开门,门口放着一个包裹,打开一看,竟是一件牙白氅衣和一件夹袄,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放的。祁牧野喜滋滋地回房换上,特地在窗边站了一会儿,一点都不冷,暖和得很!
既有了衣服,祁牧野更没有在家待着的理由,在腰间挂了钱袋子,背着手,昂首挺胸地跨出门去。
她就像个买了新衣服的臭屁小孩,特地绕了远路,就为了显摆许朝歌给她买的新衣服。
“祁公子,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呢!”因为绕路,祁牧野晚了些,面馆已经陆陆续续来了食客。
“你这一身,可是新衣裳?”
祁牧野咧着嘴,十分高傲:“对啊,今日头一次穿。”
众人纷纷围上去:“这材质,这针线,花了不少钱吧?”
祁牧野在位置上坐下:“不清楚,我表妹给我买的。”
大家第一次从祁牧野口中听到她的家人,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围着她七嘴八舌。
“怎么从未听你说起过这个表妹?”
祁牧野有些心虚,环顾四周,没有许朝歌的身影,这才弱弱开口:“我做了错事,惹她生气了,不好提起她。”
“她生你的气,竟还给你买衣服?”
“昨晚向她道了歉,估计气消了点。”
“你这表妹,长得可好看?”
祁牧野不假思索,十分肯定地点头:“好看!”
“有多好看?”
“嗯······像许姑娘一样好看。”
众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纷纷在脑海中幻想表妹的模样。
叶珉仪:“你今日穿着新衣服来,可不能干我们这些活,安静待着吧。”
祁牧野点点头:“今日特殊,我就不帮你们了,改日我换身衣裳,再帮你们擦桌子。”
曹炎吼着个大嗓门:“换什么,表妹给你的心意哪能换下来?就是睡觉,也要捂着它睡!”
众人哈哈一笑。
“依我看。”叶珉仪绕着祁牧野打量,“祁公子换上这一身,若面色再红润一些,倒真像是个翩翩公子!”
祁牧野:“我之前不像翩翩公子吗?”
汪明德嘲笑道:“之前像个穷酸书生!”
汪明理附和:“不是像,就是个穷酸书生!”
祁牧野皱起一张脸。
大家围在一起你说我笑,一时忘了形,连许朝歌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许朝歌正巧在书肆碰见翁子渡,二人一路聊着回到面馆,正巧看见面馆的几个伙计笑得人仰马翻,她正想上前看看怎么回事,就看见被围在中间的祁牧野。
她瞬间黑了脸,瞪了眼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转身换了另一副面孔,对翁子渡说道:“你先找个位置坐一下,我一会儿给你端过来。”
翁子渡拱手谢道:“那就麻烦许姑娘了。”
许朝歌转身带着脾气掀开门帘,靠在墙上抱着手平息心中的怒火。
祁牧野一见到翁子渡,便站起身,跟在他后面与他坐在一起。
小孩子嘛,碰见个人就要上去显摆一下。
翁子渡款款落座,笑道:“这般冷的天,祁公子也要来蓬门面馆?”
祁牧野不答反问:“这般冷的天,翁公子不也是雷打不动地来吃面?”
翁子渡给两人倒了茶水,低头含笑:“我是今日与许姑娘碰巧碰到,干脆一同来吃碗面。”
“那我是······”来看许朝歌的。祁牧野一时语塞,展开双手转移话题,“看我的新衣服!”
翁子渡丝毫不吝啬他的赞美,由衷赞叹道:“很好看,贴合你的气质。”
祁牧野听着舒服,眯着眼睛喝着茶水。
许朝歌从祁牧野身侧走过来,她俯身端到翁子渡眼前,柔声道:“刚出锅的,小心烫。”
翁子渡顿首:“谢许姑娘!”
“你慢慢吃。”她在祁牧野身侧一顿,板着脸,冷着声音,“你出来。”
事发突然,祁牧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她回过神,许朝歌已经走向门口。
翁子渡也被这句话吓到,他看向祁牧野,用气声问道:“怎么了?”
祁牧野又看了眼门口的许朝歌,耸耸肩,以最无辜的语气回答:“我也不知道啊!”
她像个被班主任叫出去谈话的捣蛋学生,提溜着眼睛,观察周围的环境,一步一步拖延自己的动作。
见祁牧野向她走来,许朝歌一个转身,带着她往一旁的巷子走去。
祁牧野低着头,默默跟在后面。
许朝歌在巷子尽头停下,转身等她走上来。
祁牧野一直低头思索许朝歌生气的原因,一个没注意,走过了头,与许朝歌撞个正着。
“可有伤着?”祁牧野关切道。
许朝歌站在原地,目光越过祁牧野,望向巷子口道人流,她抿着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有时候,没有表情就是最可怕的表情。
“你为何还要来这?”十九岁的许朝歌不像十七岁那般喜形于色,她沉着嗓子,听不出任何情绪。
明明祁牧野比许朝歌年长几岁,可不知怎的,她被许朝歌的气场吓到。祁牧野低着头,偷瞄许朝歌的脸色,小心翼翼。
此刻她肯定不能说些“来见你”的玩笑话,脑中不断思索着措辞:“你给我买的新衣服,我总得穿着过来让你看看吧?”
许朝歌才不会相信这些说辞,她盯着祁牧野,一字一句道:“回家去。”
“在家待着,和在面馆待着,不都是一样的吗?在你这还有人陪我说话。”
许朝歌轻叹一声,柔和了语气:“回家好好歇着。”
她牵起祁牧野冰冷的手指,用自己的手掌温暖它:“你比我大,怎么还这样任性?”
“回家睡觉。”许朝歌如哄小孩一般。
“知道了知道了。”祁牧野无奈道,“我真的就是过来给你看看我的这身衣服。”
她勾着许朝歌的手指转身:“那我回家等你。”
许朝歌轻声回应。
“衣服可还合身?”她突然问道。
“合身,你从哪买的衣服?刚刚好,穿上去暖和不少,改天我再去买一身回来。”
许朝歌心中窃喜,眼神明媚了许多,勾着嘴角语气轻快:“有空了我再给你······买一套。”
“那我回去了。”祁牧野站在巷子口,晃动许朝歌的手臂,虽说觉得奇怪,但她还是说出口,“你早点回来。”
“知道了。”
-
来铭朝三次,她的生活都被自己制定的任务支配,都没好好逛逛尹江的集市。
在现代,祁牧野就是个喜欢独处的人。相比与朋友一起逛街,她更倾向于独自一人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不用将就,不用成全,一切听从自己的内心,想去哪就去哪,累了就坐在椅子上,看着人来人往,闭上眼细细感受这个世界。
现在祁牧野便也是这样。穿着许朝歌送的衣服,抵御了不少寒冷,让她能悠闲自在地游荡在尹江的街道上。腰间挂着这些日子攒下的钱,看看杂耍,买一些小玩意,累了就坐在路边,靠着矮墙看着那些为生活奔波的大铭百姓,就好像是看一场3D版的大铭生活纪录片。
她觉得她是幸运的,能有幸成为大铭历史中的一员,能参与许朝歌的生活。
祁牧野估摸着时间,在钟声未响之前冲回了家。就像是偷偷溜出去的小孩,在“妈妈”回来之前跑回家,营造一直在家的假象,乖乖地在沙发上等待“妈妈”开门。
祁牧野一回到家,就立马脱掉氅衣,钻到被窝里,弯腰特地将被子揉皱,枕着枕头,装出一副安详的睡姿。
被窝还没睡暖,门外就传来许朝歌的脚步声。祁牧野紧紧捏着床单,屏息凝神,竖起耳朵留意外面的动静。
许朝歌在门外叩了两声,为了营造熟睡的假象,祁牧野硬是忍着没应。
许朝歌在门外等了好久也没有听到祁牧野的声音,她挂心祁牧野的身子,内心纠结一会儿,终是选择推门而入。
祁牧野安静地在床上躺着,被子随着她的呼吸,有规律地上下起伏。靴子被整齐地摆在床边,床头还放着几本书,最上面的那本半开着,似乎睡前还在翻看。
比起两年前的祁牧野,她瘦了很多,眼窝深邃了不少,嘴唇依旧是没有一丝血色,许朝歌想起她拥抱她时,那硌人的骨感,心疼得快要滴血。这两年,祁牧野应该也不会好受,不然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得如此疲惫。
她伸出手,指尖描摹着祁牧野的眉眼。这两年,她日日夜夜都在思念这对眉眼,思念越深,却愈加模糊。今日,她总算真真切切地触摸到这人了。
“祁牧野。”她忍不住唤出声。
“嗯?”祁牧野下意识回应。
许朝歌并未料到祁牧野已经清醒,手指像是触了电一般弹开,匆忙掩于袖子中。
祁牧野也被自己的这声回应吓到,此刻若再装睡就有些过头了,她只能装作睡眼惺忪的样子,哑着嗓子问:“怎么了?”
“我吵醒你了吗?”
祁牧野摇摇头,坐起身:“我睡饱了,自己醒的。”
许朝歌低着头,抿着嘴,欲言又止。
“你吃饭了吗?”许久,她才找出这样一个由头。
“吃了个馍馍。”
“可吃饱了?”
“吃饱了。”
……
相顾无言。
许朝歌神情窘迫,她环顾四周都没找到继续留下来的借口,从脖子漫上一大片红润,直逼耳垂。她急促地站起身,舌头有些打结:“那你,那你先休息,饿了跟我说。”
说着,就要往外逃。
“朝歌。”祁牧野拉住她的手腕,将她重新带到床上,“我有东西给你。”
许朝歌将碎发拢到耳后,不去看祁牧野:“什么东西?”
祁牧野从枕头底下掏出个做工精美的铁盒子交给许朝歌:“路过香粉店,就进去看了眼,觉得这香味特别适合你,便买下了,本想着偷偷给你,但既然我们现在见面了,不如早些送你。”
铁盒上镂着一个站在枝头昂着高傲的脖子的凤凰,它展开翅膀,眼睛望着不远处的太阳,好像随时都会展翅高飞。盒子里是细腻的香粉,仔细闻,还有一股橙花的香味。
“为何要送我这个?”
“我看城里女子都喜欢这个,既然大家都有,你也不能少。”
许朝歌关上铁盒,婉转笑道:“城中女子可喜欢不少东西,你都要送我?”
她眨动着双眼,眼波流转,凝视着祁牧野的眼眸,隐约透出的调皮神情仿佛让祁牧野见到了十七岁时的许朝歌,在她心底荡起了涟漪。
“送!待我有钱了,你想要什么,我都送给你!”
“朝歌。”祁牧野牵起许朝歌的双手,郑重道,“平常都是你照顾大家,体贴大家。但我想让你知道,在我这,你也还是个孩子,你也是个姑娘,你也理应得到照顾,得到别人的体贴。江姨不在了,这个别人可以是我,也应该是我。我也可以给你幸福的生活,我们依旧可以像以前一样。我答应过江姨,要照顾你一辈子,我说到做到。”
许朝歌垂着眼眸,注视着两人紧握的双手,含着羞赧的笑意问道:“此话当真?”
“我何曾骗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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