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悦酒店大厅的正前方，舞台上聚焦着蓝色的灯光，配合环形屏幕动态展示循迹V的流线车身，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做着最后的调试准备与细节确认。

朱莉从一丛蓝色光束中迎面走来，黑色的长发整齐地夹在耳后扎了一个低马尾，腰背直挺，看到祝芙时嘴角扬起一个明显的弧度，随即又落回了原处，推了推眼镜，“祝总。”

自从祝蕖升为代理董事长后，27楼所有人不约而同把原本的“芙总”改成了“祝总”，祝芙第一天听时还不习惯，纳罕地问他们怎么换了称呼，殷兰时笑着说：“芙总听着像是副总，不吉利。”

祝芙挑起眉梢，默许了这个称呼。

“灯光、麦克风、音响、投屏以及幻灯片已核对完毕。”

祝芙点头示意，抬腕看了看时间，六点四十五分，距离发布会开始时间只剩下十五分钟。

“联系陆砚深经纪人了吗？”

“十分钟前，乔先生来电说大概还需要十五分钟抵达会场，应该差不多……”朱莉微微踮了脚，抻着下巴向门口点了点，“来了。”

祝芙回头，陆砚深单手插着兜，正阔步向她走来，看到她时，眼尾短暂地弯了一下，嘴角挂上了散漫的笑。

他今天穿着一身Révélie的早春高定，苔藓绿的戗驳领双排扣西装，扣子懒散地松着，内搭是浅黄色的深v领衬衫，敞开的衣襟之间露出了小麦色的胸膛。

他好像瘦了一点，可灯光投射下来，他的身影叠印在她的身前，依旧可以轻松地笼罩着她的全部。

“来了，”祝芙扬唇，“辛苦了。”

他低头轻轻一笑，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职责所在。”

朱莉左右探了一眼，十分有眼力见地后退一步，“祝总，那我先走了。”

“去吧。”

四目相对，沉默，空气中的因子停滞不动，明亮的灯束涌进来，只瞬间便湮没了他们之间短暂的过往。

“最近还好吗？”

“你今天很漂亮。”

异口同声的寒暄打破了沉寂。

“谢谢。”

“挺好。”

祝芙并没有穿正装，松绿色的衬衫掖进了墨绿色的灯芯绒阔腿高腰裤里，腰间系着黑色的皮带，掐得腰细腿长，利落有力，原本黑色直发卷成了大波浪，懒散又优雅。她只化了淡妆，没有勾出过分锋利的眼尾，露出了自身偏圆润的眼尾，看着温柔又无害。

陆砚深从未看到过她现在的模样。

但和他今天的着装格外地搭，站在一起就像是情侣，他意识到后莞尔一笑，很快又扯出一抹苦笑。

祝芙偏过头去不想看他的眼神，又觉得实在欲盖弥彰，抬头瞥了一眼，抿了抿唇，“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下飞机就赶来了，还好没迟到。”

他们就好像是和平分手之后仍要共事的甲乙方，尴尬，介怀，又不能临阵脱逃，还得好生招待着，偏偏她又能在眼神的对视中窥到一些曾经的情谊，很浅，但也清晰。

记忆一边向后逆溯，一边向前推进，她咧嘴笑了笑，继续找话，“要在国内待几天？”

“一两天吧。”

“噢，好的。”

“嗯。”

一问一答，听着好像再正常不过，可祝芙不问，他便也不说话，任由空气变得寂静，像是冷风过境，走时依旧弥留着冷意。

“快到时间了，我先去准备了，等会见。”祝芙笑了一下，没等他回应，呼气，转身快步离开。

陆砚深看着她的背影终于消失，嘴角轻轻地勾了一下，扬起一个浅笑，倚着墙垂下了眼。

“各部门准备，倒计时，五、四、三、二、一。”

祝国荣掸平黑色西装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昂首挺胸走上舞台，一如既往地笑着和镜头打了个招呼，“大家好，我是祝国荣，今天，循迹为大家带来了全新的、全方面升级的产品……”

门外回荡着低沉的男声，孟知聿松了一口气。

祝芙昨天邀请他的时候，他并没有给出准确答案，只说“赶得上就来”。最近的研发到了关键阶段，临近过年，他不想把工作拖到第二年，所以只能加班加点地带着手下的人一起，今天的工作一结束他便立刻赶了过来，好在没有错过她的重要时刻。

孟知聿轻轻地推门而入，从侧边的过道上悄悄走了进去。

“接下来，让我们请出负责本次的发布会主持人，祝芙。”

祝芙踩着矮梯走上舞台，接过祝国荣递过来的话筒，微微颔首，在舞台中间站定，“大家好，我是祝芙，目前主要负责循迹新能源相关生产工作，今天主要有两件事，第一，是大家翘首以盼的V2026版的发布会，第二是计划2026年第二季度推出的循迹Z的技术发布会……”

孟知聿不是第一次看到舞台上的祝芙，可今天，知性，优雅，专业，侃侃而谈，和以往在隐鸩里看到的唱歌弹贝斯的她一点儿也不一样。

不，不对，是一样的，一样的自信且张扬。

掌声哗啦一片，他停下脚步一起鼓掌，目光专注地看着台上的人，笑容自豪又得意。

忽然，有一道与众不同的掌声闯入了耳内，沉闷，缓慢，但有力。

他循着声音望了过去，看到了陆砚深。

“本次V的主要改革有三点，第一，车机系统的升级，大家都知道，前段时间循迹自主研发了太初系统，其优异的表现已经在最新的Verve R8上得到了证实，我们的车机系统也一并更新成了太初系统，可以轻松实现手机与车机的联动。”

孟知聿下意识放轻了呼吸，闪身藏进了墙后面，思绪漫散像闹水灾，唯一清醒着的那条神经像是浮草。

祝芙知道他会来吗？

如果知道，她邀请自己来是为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潜意识里没有列出她不知道的可能性。

虽然她看上去好像没心没肺的，根本就不在意，可他知道她有多么重视这一次发布会。昨日晚餐结束，她像以前一样窝在沙发里抱着手机，孟知聿一直以为她和以前一样在玩种田小游戏，可走进了才看见她的手机界面播放着PPT，嘴里还念念有词地练习复诵重要的内容。

所以，她不可能不知道他今日会出席发布会。

所以，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出现在这里。

孟知聿下意识握上脖颈，手指顺势搭在领结上，刚想扯松领带，转念反而把领带系得更板正了一些，他舔了舔唇，从隐蔽的角落里走了出来，缓缓踱步到他的身边，站定，没有说话。

陆砚深瞥了一眼，移开目光，轻笑了一声，淡淡地开口：“好巧，好久不见。”

“嗯。”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你的订婚宴上，”陆砚深转过头，慢条斯理地屈肘整理袖口，好似没有察觉自己说出口的话多有冒犯，粲然一笑，“现在你分清了吗？”

孟知聿眼神一顿，咬了咬牙，看到他手腕上和他相似的手表又是一愣，连他的冷嘲都没来得及反讽回去。

“这个？”陆砚深察觉到他停留的目光，故意伸手看了看腕表，“祝芙送我的，我们一起在港岛买的，你不是也有一个？”

孟知聿握住手腕，西装袖口下，坚硬的表盘膈在掌心，像是直愣愣地戳在心底，让人膈应。他顶着腮不甘心地嘴硬回应，“我知道。”

他其实并不知道，一直以来他把这一块手表当做珍宝，无论穿什么都搭配着，他以为自己的礼物是独一份的，是她特意为他带的，可如今才知道，原来只是顺带，原来还是同款。

心情明朗不起来，他垂眸扫过他的手腕，故作轻松地说：“很不搭。”

“是吗？”陆砚深不怎么在意地耸肩，“比上一次你拍杂志的那套应该搭一点。”

孟知聿冷笑一声，面色不豫。

“同时，在智驾系统上，我们将全面覆盖topuⅡ最新升级版，老车主明日起可以在循迹app上预约挑选就近的4S店入店升级，升级预计用时6小时，不会产生新的费用，以上，是针对V的升级介绍。接下来，正式公布V2026版的价格。”

祝芙清脆的嗓音透过话筒，放大，萦绕在耳畔，但他有些心不在焉。

“我其实很讨厌你，我认识她五年，却只换来了五天的交往，而你……”他转过身摇了摇头，带着嘲讽的轻笑和眼神一起抵达，“甚至还认不出她。”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浮萍，没有着落点，险些被前面扬声器里传来的清透的声音掩盖过去，可孟知聿还是听清了他说的话。他不解的蹙了蹙眉，纳罕地重复道：“五天？”

“我们其实是合约情侣，真正在一起的只有五天，”陆砚深好心解释，还不忘挖苦，“就是你处理订婚的那几天，我去新西兰找了她，回国之后就分开了。”

“她没和你说？”

“后驱版，20万9千！四驱版，23万9千！”

他的声音夹在因为报价而稍显激动的背景声音里，让孟知聿分不清究竟是诧异还是嘲讽。

朱莉走来提醒道：“陆先生，马上就轮到你出场了。”

“好的，谢谢。”陆砚深朝孟知聿点了点头，整理好袖口，跟着朱莉离开。

“接下来，让我们欢迎循迹全球代言人——陆砚深！”

孟知聿终于回过神来，他好像应该高兴，他从来都不是她的情人，也没有插足别人的感情成为可耻的第三者，可心底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反而有一绺怒火不可控地燃起，那抹喜悦显得微不足道，逐渐化为灰烬。

“大家好，我是陆砚深，很荣幸能出席循迹的发布会。”

陆砚深侧脸看向祝芙，盈盈一笑，祝芙也露出了一个笑容。相似的穿搭，并肩的身形，在蓝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刺眼。

孟知聿沉了脸色，转身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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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