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昭的离去从事实上让赫连霄对他的行为有了深刻反省，他终于可以同一个月前的赫连昭感同身受。
不可谓不煎熬。
直到几天后赫连昭重新回信报平安，赫连霄悬着的心才算真正放下，重新有了同人风花雪月的心思。歪腻地依靠在黎戈身侧，遗憾道:“真是的，我胆子怎么这么小，不过一句话的事情，都和我哥说不明白。”
黎戈低头擦剑，垂着眼道:“其实不急。”
“不急?哪不急了？”赫连霄拉过黎戈的手，故意学着不甚入流的画本子角色腔调道，“总不能让你一直没名没分跟着我吧。那也太委屈你了。本公子良心不安呐。”黎戈的左手并不用剑，只覆有一层薄茧，赫连霄捏着他的指尖把玩，微凉细腻的触感像是什么美玉，赫连霄越盘越顺手，玩得不亦乐乎。
黎戈想了想，却认真道:“那时不算什么坦诚公布的好时机。”
“哪不算了？”
黎戈语气平缓:“起码要等我备齐一对大雁。”
“这是不是太急了?”
黎戈瞥了一眼赫连霄，一字一顿道:“没名没分?良心不安?”
“唉唉唉——”赫连霄无赖般一耸肩，“那你还是接着无名无分去吧……良心?什么良心，我可没这……欸——不说了不说了，你别把手抽回去嘛，我还没玩够。”
“玩什么？我也要玩。”叶枫的声音忽然冷不丁出现在二人身后，本着不能教坏小孩的原则，赫连霄一个激灵，挺直腰板，转身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野了一圈回来的叶枫脸上还沾着草渣，道:“就刚才。师尊，我们什么时候回天和宗，万仙门虽然大，但我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我已经玩腻了。”
赫连霄和众天下所有的长辈一样，语重心长道:“小枫，师叔把你带过来不是让你来玩的。你这些天在万仙门，看看那些青年才俊，难道就没有学到些什么吗？就比如说那些器修姐姐，她们看上去是不是相当不得了?你得向她们学习，这样未来也能来万仙门念书。”
叶枫当机立断，捂了耳朵:“我来万仙门修习那是早晚的事，师尊你就别老是说这些老掉牙的话。我不信你小时候没烦过这些话，怎么有了我以后就变了?”
“行。”赫连霄一挑眉，“听你的口气，好像万仙门于你而言是什么板上钉钉的事，那未来的万仙门修士，把你的这些天写好的策论给我看看?”
叶枫脸色立刻垮掉。
“你不会一个字都没动吧？”赫连霄眯起眼。
叶枫没声了。
赫连霄扫兴就要扫彻底，又道:“回去管你诗文策论的李夫子若是生气，我和你黎师叔是不会再帮你抄策论的。”
“啊——”叶枫语气染了几分哀求，“真不能帮我抄了吗？”
“这是你该的。”赫连霄一说起此事，又没忍住翻旧账。
“那回夫子为什么会生气，你不接着回忆回忆吗？”赫连霄一挑眉，“他给你布置三篇文章，让你论述世间情意，你第一篇开头是什么。”
“……”叶枫顿时卡壳，“忘了。”
赫连霄一挑眉，对着黎戈一拍手，黎戈淡然道：“彼时年岁已不清，唯记冷雨滂沱。吾身染沉疴，寒热交缠间，师尊负我于背，涉深潭，破雨帘，只为求取一味汤药。”
“这是很标准的模板，作业嘛。套作便是了。”叶枫小声嘟囔道。
赫连霄道：“那你第二篇文的开头又是什么？嗯——”
叶枫不肯说，黎戈替她说了：“昔年稚子，虚实未辨。忽染疟疾，体若火炭，诸事皆忘。是日也，墨云垂幕，暴雨倾盆。师叔负余于背，涉泥涂于长街。求良剂于医坊，解重疾以汤剂。”
“也没有一模一样……”叶枫试图为自己辩解一二。
赫连霄没有惯着她，只是对着黎戈一笑，道：“第三篇。”
黎戈语气依旧平淡：“昔年疾作，昏昧不省。唯记师煎药，叔哺饮，是日大雨也，余事皆忘。”
啪——
赫连霄又是一拍手，皮笑肉不笑：“咱们天和宗真爱下雨啊。”
叶枫脸上尽做尴尬之色，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支吾半天就是解释不出来。
那天夫子被她的三篇套作气笑了，张嘴便骂。师尊恰好过来接她，原本还想和夫子辩解几句，结果夫子把她三篇文在师尊面前一摊。
师尊立刻就变了脸色，盯着她迟迟不说话。叶枫心慌，连忙把视线挪到在场另外一个始终没有情绪波动的大人脸上。
谁知黎师叔只是默默把三篇文看了一遍，然后淡淡道：“若是千字论述，第二篇还缺七个字。”
……
叶枫是真忘了那天她是怎么回家的，但肯定没有下雨。
夫子罚她抄优秀论述百遍，师尊脸黑归脸黑，但还是模仿她的字迹帮她抄了二十遍，剩下三十遍丢给了黎师叔。
“小枫，三篇论述于你而言，绝非难事。你如此敷衍，就不只是不尊重夫子了，你还给自己丢脸。”赫连霄把厚厚一叠纸往叶枫怀里一放，道，“没让你做的事情，不做就不做，但你既然应下夫子给你布置的作业，那就要好好完成。你怎么比我小时候还混球?我最多就是绞尽脑汁让夫子少布置点作业，可不曾被夫子逮住我课业有何敷衍。”
……
“看来你是更上一层楼了，先前还乐意敷衍敷衍，如今是要言而无信了。”赫连霄故意上纲上线，“你这样，对得起你的师叔吗？他把你带出天和宗，可不是让你给李夫子交几篇空白纸的。”
人果真不可貌相，赫连霄同第一世的判官叶枫打过几次照面，下意识就以为她生性严肃，理应是黎戈那一挂的靠谱之人。但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着叶枫是他自个的徒弟，这些年来对着叶枫事事看顾，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孩子聪明归聪明，就是身上不着调的习性全和赫连霄一个模子出来一样，出门一遭，都不用赫连霄细说身份，熟悉之人必然能直接猜出她师出何门。
赫连霄自己被管着的时候只觉得糟糕透顶，心中暗暗不爽。轮到他管别人后，个中滋味打碎牙也要咽下去。
“那也等我回天和宗再写，我在这里没心思。”叶枫狡辩道。
“巧了，明日就回。”赫连霄冷冷道。
“为什么？”叶枫大惊失色，无助地看向另外一位大人，“黎师叔，你先前不是说师尊还要准备考核，让我玩的时候安静些，不要打扰他吗？”
“他已经考过了。”黎戈言简意赅。
叶枫又道:“那么快?不是起码考十日吗……”
“哪来的十天，我又不是去参加他们剑修的考核，跟斗蛐蛐似的，非要把人关秘境里面让他们试炼十天十夜才肯放人，笔试一过，再提交丹药进行审核最多不过三日。”赫连霄道。
叶枫脸上仍是迷茫，赫连霄又是一记重锤落下:“别担心，以后你的策论不会再有写不完的情况了。这回师尊送你回天和宗，就不回万仙门了，之后我有大把时间管你的课业。”
“师尊!到底是谁立下的规矩，天和宗的修士十五岁前都必须每月去学堂报道。我们是修士，又不是凡间要去参加科举的书生。”叶枫痛苦道，“若说是要开悟习字，我平日查阅古籍也不成问题。引气入体和吐纳灵气的时候有你和黎师叔看着，并没有什么不明白的。至于我炼器日常，就更不用说了。”
赫连霄道:“没办法，修道先修心，除去天生圆满有慧根的奇人，我们一介凡夫俗子，生来就是不明白的。修心要悟情，悟情最轻松的方式，就只有念书。毕竟古往今来，情一字素来相通。你总要先明白这是什么，才能决定自己走哪条路吧？再忍忍，反正你今年也十四了，于十五不过一年之差。过了就不让你去学堂了，届时你看见李夫子，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叶枫道:“师尊，你真没弄错吗？”
“弄错什么？”
叶枫道:“弄错我的年龄。你看，四岁和五岁的孩子差别不大，你收养我时看走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赫连霄直接给叶枫一个爆栗:“且不说你入门修炼要先测根骨，本就看得出你的具体年龄。再者，就算我给你报小了一岁又如何，你还能年轻一岁。”
“您这也太过分了!怎么能给我说小一岁，十四和十五的学生都差一届了!”叶枫抱怨道，“倘若这样，我岂不是一直都在扮演比我小一岁的小鬼身份?这不好，非常不好，会影响我的人生!”
“果真还是小孩。”赫连霄一耸肩，道，“你越是强调自己不是小孩，其实越没长大，真正上了年纪的可是会天天把我想当回孩子，我要返老还童挂在嘴边的。你怕我给你记小一岁，我还想再小个十六七岁省得每天烦来烦去一大堆事哩。”
叶枫一算，又道:“师尊，你明明也不想再回去念书，扣去十七，你也比十五大。”
赫连霄笑嘻嘻。
倒是黎戈觉得赫连霄这话似曾相识，垂眼琢磨时，赫连霄顺着把手往他肩上一搭，道:“反正就这样说好了。别想着怎么躲。我可是有帮手的。喏，你黎师叔也要回天和宗。”
本人文盲一枚，古文部分纯纯瞎写，如果有啥语法错误请帮我指出来。
文里折磨叶枫，文外折磨我。幸好“我记得那是一个雨夜，雨下得很大……”起手很好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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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我不要念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