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呈想给我什么样的机会?”南岸朝嘴角噙着笑,望着他的那双眼睛饱含纵容,对谢呈的举动见怪不怪。
他们是师兄弟,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生活在一起,早已经摸清对方的习性,谢呈性子恶劣惯会捉弄人,看见其他人出糗就是他一天最大的乐趣。
师尊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谢呈的性子顽劣不堪,捉弄人和修行一样信手拈来,偏偏他认错受罚的态度极为诚恳,但下次一定还会犯,是他见过最难管教的徒弟。
师尊叫他好好管教谢呈,于是除却修炼,最多的时候南岸朝都是陪在谢呈身边,是最熟悉谢呈的人。
谢呈指了指最大的那棵桃树,微微抬起下颌,精致的美人面上露出几分恶劣的表情,艳红的嘴唇微动,语调上扬带着几分轻佻:“那就要看你的‘天偶’好不好看了,毕竟谢家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如若是跳地不好了,那可就没机会了。”
久违的,南岸朝被迷地失了神志,眉宇之间的愁容被瞬间驱散,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庞陡然间变得锐利,如寒剑出鞘,散发出阵阵冷意,令人不寒而栗。
谢呈眸色微暗,对南岸朝这副模样很是满意。
南岸朝没有沉沦多久,很快清醒过来,表情正常没有一丝被迷惑后清醒的愧疚和懊恼。
谢呈指的地方是一棵壮丽粗大的桃树下,粉白的桃花艳艳绽放,偶尔还有几片花瓣施施然飘落,在空中划出一道绚丽的弧度。
苍琅宗乃云洲第一大宗门,其弟子在修炼路上有着独到的执着,基本是有闲暇的时间就会修炼,接取任务那都是顺便的事。
这里很少有人来,通往桃树下的路只有一条,不巧的是他们所站之处没有路。
修行之人讲究品行端正,踩踏宗门灵草的事是万万不可以做的。作为苍琅宗大师兄,南岸朝深知这个道理。
当然,遵不遵守又是一回事了,所以他理所应当地直接踩着灵草的头就过去了。
湿软的草地凹下去一个个脚印,又很快趋于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桃树下站定后南岸朝转身。
二人双眸相撞,微风拂过卷起吹落的桃花。
一瞬间如梦似幻,时光止息,所有的尘嚣被驱散,细碎金芒盈盈环绕,如海市蜃楼,梦中幻影,更像是被人编织出来的,一场美梦。
梦中之人美艳如花,伶仃大醉之人沉迷此间,不愿意清醒过来。
谢呈乌黑的发丝上落了一片桃花,似粉黛落墨锦,周身散发着清贵出尘的气息,南岸朝一眨不眨地盯着谢呈,呼吸平缓。
他注视着谢呈的目光温和眷恋,多看一眼都要溺死其中。
南岸朝缓缓抬起修长宽大布满剑茧的手,指尖在空中划过弧线。
这支舞每个动作都裹着不经意的引诱和魅惑,勾人心魄,舐其皮肉。
与其说是祭祀乐舞还不如说是……催人心智的邪舞。只需一眼灵魂就会被吸引过去,所有的理智都被摧毁,只剩下一个念头——
和他长相厮守,想要不顾一切得到他。
将观赏者拖入泥潭,深陷其中,舍不得抽身,又害怕继续沉沦。
天人交战,心魔横生,灵魂被蚕食,躯壳成为容器。相爱的人永远在一起,你死去了,我成为你。
——于是乎,天偶佳成。
南岸朝总是带着几分笑意面对谢呈,对他有着十二分的耐心和纵容,自南岸朝内心深处就抱着不愿伤害谢呈的信念,就算“天偶”如斯可怖谢呈也感受不到半分。
天偶虽邪恶,到底还是祭祀舞蹈,邪恶的表面下依旧承载了浓浓的敬畏和祈祷。
只是心性坚定之人很少,只一眼便被表面迷惑,将对先灵的敬畏打破,踩在已逝之人的灵魂上放纵。
于是,情人阴阳相隔,两两不相见。
趁着南岸朝跳舞的间隙,谢呈已经走到他面前来了。
眼前的人身姿清瘦,细腰不盈一握,腰间的环佩垂落,闪着细碎的银光。
南岸朝维持着一个跪拜的动作,他抬头望着谢呈的目光虔诚温柔,不掺杂一丝冒犯,只有浓浓的敬畏谦卑。
一舞毕。
南岸朝并没有着急站起来,而是就着动作直接跪了下去,狭长的眸中透着期待:“小呈还满意吗?”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像是很害怕谢呈会说出不满意三个字。
最后一个动作是南岸朝自己加上的,他怀着不可言说的私心,想透过这支舞隐晦表达。
谢呈的视线落在了南岸朝的头顶——金色的发冠。
发冠很精致,镂空的盘柱腾蛇雕刻,顶部尖锐泛起寒光,中间一颗血红色珠子点缀,像是给腾蛇添了一只眼睛。
目光下移,对上那双虔诚的眼眸。
良久,谢呈才轻轻开口,声音平和,又隐约含着几分不屑:“不满意你想怎么样。”
南岸朝低低笑了一声,没有半分失落,甚至还带着笑意自我安慰:“我是被考核人,考核期间已经努力过了,如果还是不及格,那只能明年再战。”
南岸朝比谢呈高了半个头,每次望向对方时都要微微低头。
如今借着机会跪在谢呈膝下他自然不会马上起来,他这副模样像是在服从谢呈,随意被谢呈支配。
“努力是指,考核期间勾引监临官吗?”谢呈摸了摸下颌,认真思考起这句话。
空气霎时安静片刻。
“……”
南岸朝失笑,狭长双眸直勾勾盯着眼前人,“被抓到作弊了,怎么办。”
他眼底没有一丝心虚,脸上浮现淡淡笑意,好一副虚心求教的谦逊模样。
谢呈挑眉,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但谢家主是非常公平的人,所以他不会包庇这位作弊的弟子。
“为了公平起见,还是要取消你的考核成绩,终生不许再考。”
“啊……”南岸朝咂嘴,做出一副失落后悔的夸张模样,耷拉起眼帘,嘴角下撇。企图用这嘴脸打动监临官的心,求监临官网开一面放他一马。
“监临官,我还年轻尚未娶妻,很需要这个机会。没有通过考核已经让我很难过了,求您不要取消我的机会。”南岸朝语气低落,眸光却炯炯有神,舍不得离开谢呈脸上半寸。
温和的目光突然变得灼热,谢呈有一瞬间恍惚。
很快,谢呈回过神来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眼神满是谴责。
他冷声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今夜,游园灯会廊桥东见,过时不候。”
谢呈居高临下地望着南岸朝:“希望这位弟子能把握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毕竟不是谁都有第二次。”
“好,我一定准时到。”南岸朝低低一笑。
谢呈冷哼一声,说:“起来吧,堂堂九问鼎少主一直跪着像什么话。别到时候找上门来找我讨要说法,我可没有说法给你。”
“怎么会,小呈这么善良。”南岸朝笑道。
善良二字一出,谢呈蹙起了眉,很快又消失不见像是错觉一般。
谢呈狐疑地看了正在低头拍膝盖灰尘的南岸朝一眼。
这人……是在内涵他吗?
想法很快被谢呈否决,南岸朝这人对谁都是一副好脸色应该不是内涵他。
那是……实话实说?
谢呈悚然一惊。
这还不如内涵他,说他善良比杀了他还过分。
南岸朝拂去膝上的灰尘再次抬头时,看见谢呈满脸复杂地望着他,那副表情像极了吃到了老鼠屎。
南岸朝:“?”
“怎么了?”他低声询问。
谢呈心情复杂:“没什么,有点……恶心。”
“?”什么?
南岸朝迷茫。
谢呈摇头:“说正事,关于苍琅秘境的。”
作为苍琅宗大师兄,自从少年时同谢呈参与了一次之后,南岸朝已经有许久没有参与问道。
这回谢呈决定的突然,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事,谢呈不相信南岸朝是因为他才突然想参与问道。
南岸朝垂眸看着谢呈的脸轻声道:“小呈想问什么。”
谢呈:“今日之后想必所有人都知道苍琅秘境即将有神器现世。大师兄作为九问鼎少主,应当是知晓内情的吧?”
神器现世。
按照梦中的未来来说,方寸镜是几年后才问世的神器,如今九问鼎却突然安排少主进入苍琅秘境。
梦中他是以顾林安的视角见证所有事情的发展,并不知道九问鼎具体在干什么。
在梦里顾林安被看不顺眼他的弟子围剿,九死一生逃脱后闯入了方寸镜镜灵的栖息地,镜灵灵智初开性子单纯,对误入者顾林安很是好奇。
那会顾林安身受重伤是镜灵在照顾他,后来在镜灵的追问下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很是心疼。
又在顾林安的忽悠下被契约,然后方寸镜就稀里糊涂地被收入囊中。
之后镜灵不知道怎么回事,对顾林安哪哪都挑剔,死活不愿意告诉他开启方寸镜的方法,顾林安耐心告罄再也没理过方寸镜。
于是方寸镜就这样被顾林安遗忘了,再也没有提到过。
谢呈对这里很是疑惑,疑惑仙门为什么无一人知晓有神器问世,也疑惑方寸镜为何突然间挑剔起顾林安来。
梦中的神器现世是在苍琅宗为新弟子开启苍琅秘境的时候出现的,按理来说南岸朝还未出师可以用大师兄的身份进入秘境。
偏偏梦中没有任何关于大师兄的消息,就好像这个人消失了一般。
如今九问鼎却突然让他进入苍琅。
梦中的这个时候南岸朝参与了问道大会吗?是无功而返了吗?
谢呈想。
南岸朝思考了一会,说:“父亲说,有一面镜子会在苍琅问世,镜子能回到过去,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实。他说——”
“斯有镜,乱轮回,却拨反正。”九问鼎宗主浑浊的眼球闪烁着精光,“这面镜子不是神器,朝儿不要找错了,它不是神器,他只是一面镜子!”
宗主的话犹在耳边,他神色癫狂,周身充斥着兴奋的气息。
谢呈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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