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镇上人们普遍比较轻松一点儿，尤其是看到树荫下三三两两乘凉的大爷大妈，会让人好生羡慕，恨不得也坐过去休息一会儿。
可真坐下了，又会听到她们重重复复说些不爱听的八卦，烦得很。
姜菀笙牵着知意的手，和陆离一起到楼下。
本来正在跟人聊天的胡老师，也就是陆离母亲，眼尖一下看到他们，顿时起身上来迎接。
“可算回来了，知意走累了吧？”胡老师一张脸笑得慈祥，从姜菀笙手中把陆知意接过抱起来，“奶奶抱你，哎，妈妈都不知道心疼你，让我们知意宝贝走了这么长时间路。”
说着，侧眼看了姜菀笙一眼。
陆知意闷闷的。
姜菀笙刚想开口，孩子大了，不用一直抱着，可看到知意刚坐完车，有点晕车，还苦夏，不太精神，她就把话吞了回去。
陆知意在奶奶怀里闭上了眼。
胡老师正满足地拍着孙儿的后背，却听旁边说闲话的女人们越说越没谱了。
她们刚开始聊，胡老师享福啊，儿子儿媳妇经常来，孙子也常见，陆离还是大学生呢，当初学习那么好，没想到大了也没留在外地，反而回到父母身边了。
这是她们经常拿来说的话题。
可后来，不知谁先说了一句，“陆离这小子上学时一直不开窍，也没见和哪个女人谈过恋爱，没想到这么快结婚，还一结婚就找了个这么漂亮的老婆。”
虽然陆离长得不差，但姜菀笙却绝对是小镇里人人看了，都忍不住多看两眼的大美女。
“说不定小姜就看上我们小陆这个木讷的性子呢，老实。我跟你说，男人一旦跟女人面前能说会道，那绝对有一肚子花花肠子。”
“反正小陆这样的，也挺招女人喜欢的。”
陆离和姜菀笙还未反应，胡老师赶紧过去打断他们，手急切地摆到：“胡说什么呢，我们陆离就是到了年纪结婚，正常娶老婆生孩子，哪有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的话让众人一愣，都没明白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大家也没乱说话啊？
胡老师抱着孩子赶紧走了，顺便招呼后面的两人跟上。
陆离心里烦透了，恨不得这些女人再说说，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可表面上，还要做出一副不耐的样子。
姜菀笙站在他身边，走了几步，又回头望了她们一眼。
到家后，胡老师手脚麻利地招呼姜菀笙一起做晚饭，幸好姜菀笙平日里也做惯了，胡老师的指挥，她也能一步步跟上。
陆知意在客厅里疯玩胡闹。
一家人没一个说的。
姜菀笙长记性了，陆知意长这么大，她无数次教过，不可以调皮胡闹，不能乱扔东西，不能穿着鞋踩在沙发桌子上，可每次要是在这里这么说，胡老师都会严厉地打断她，“哎呀你不要把孩子管的这么严吗！他还小懂什么，让他玩好了，东西我会收的，不用你操心。”
姜菀笙默默咽下责备，准备回去好好教陆知意。
正是因为这样，陆知意有时候也觉得奶奶说得对：妈妈对他不好，总是冷脸教育他。
厨房里忙忙碌碌，客厅里陆离在和他父亲陆老师下棋，过了一会儿，胡老师突然想起什么，状似不经意地跟姜菀笙说：“你上班那个地方，是不是经常能见到人家男主人啊？”
“不是妈说你，这种工作最好就不要做了吗，就算去做，也把自己打扮得保守一点儿，不要穿裙子了，”她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裙子。
“谁知道那家有钱人是不是安好心，我们这也叫不立危墙，避免瓜李之嫌。”
虽然胡老师说得对，林法的确不安好心，可她的话，却让姜菀笙非常不舒服。
“妈，知意下学期要报兴趣班，一学期两万块钱，我的工资正好能负担地起他的学费。”
胡老师顿时不说话了，她也知道，陆离的工资一个月就几千块钱，有一半还会上交给他们，俗称赡养父母，姜菀笙这么能挣钱，她毕竟理亏，也不好继续说了。
胡老师拿着菜刀，去客厅里。
父子两人都低着头看棋盘，胡老师戳了戳老陆，然后看了眼厨房，压低声音恶狠狠道：“我之前跟你说的，你好好跟你儿子说说。”
陆离刚要抬头，她已经走了。
陆老师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过了一会儿，他弯下腰小声说：“陆离啊，你妈就是担心你媳妇给你戴绿帽子，我们可知道，那家老板新闻上经常不干好事。”
陆离心里的怒火一下奔腾而出，什么样的父母，会在儿子面前说小心你媳妇给你戴绿帽子。
陆老师还在唠叨：“你也上点心，好好看看那个林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实在不行就让姜菀笙辞职吧。”
陆离突然一下起身，掀翻了棋盘。
“怎么了怎么了？”
听到动静的胡老师立马出来查看。
陆老师和陆知意都吓了一跳，呆愣在原地。
“没什么，我去卧室了。”陆离冷漠地说。
他父母也习惯了他的性子，竟没什么疑问，由着他走了，陆知意睁圆着小眼睛，默默站在妈妈身边，陆老师弯下腰捡棋子。
胡老师，一直到她做完这顿晚饭，还在嘴里嘀咕，“遭报应的，生来就是给我们罪受的。”
饭桌上，今晚的气氛比较沉闷，可能是之前陆离发了脾气，陆知意也胆小不敢再胡作非为了，妈妈夹到碗里什么他就吃什么。
连着夹了三筷子蔬菜，陆知意吃得委屈巴巴的苦着脸，胡老师一看这样子，立马用筷子打落了姜菀笙要夹的第四筷子蔬菜。
“孩子不爱吃你强喂什么！”
“那么爱吃你自己吃啊！你不吃的东西就不吃！孩子不吃就不行！”她大声说着，顺便恶狠狠地往姜菀笙碗里扔了一大块红烧肉。
姜菀笙僵住。
大家都停下动作，接着陆知意本来就要哭不哭，奶奶一把他抱在怀里，柔声哄着，“我们宝宝吓着了，是妈妈不好，奶奶替你教育她！”
“来，我们乖宝再吃一块肉，奶奶做的可香了。”
他一下“哇”地哭了出来。
就这，还不忘吃下奶奶喂到他嘴边的肉。
然后越来越来劲，在胡老师抬杠的几句里，他也跟着学：“妈妈不好！妈妈讨厌！”
声音又尖又利，气呼呼地把脚往桌上的碗筷招呼。
陆离擦了擦嘴，突然一把提起陆知意的脖子，胡老师被他扯的一趔趄，然而他压根不在意她怎么了，小孩被他惊恐地拎在手里，哭声一下回去了。
“不识好歹是吧，”陆离边说边打他屁股，“让你吃菜你就吃菜，是为了你营养均衡！跟谁学的别人说一句你学一句，小小年纪不学些好的，见风使舵的本领倒挺强！”
他一点不客气地指桑骂槐，陆知意当然听不懂了，只知道疼了要哭。
胡老师却被说得满脸害臊。
小孩被收拾了一顿，往奶奶怀里躲时，看到爸爸全身冒着黑气，一下吓得退回去了，直到扑到妈妈怀里，看爸爸才黑气少一点，他终于伤心地呜咽，就这还不敢大声哭。
姜菀笙对陆离教育孩子稍有点微词，可紧接着，陆离又把剩下的那盘红烧肉，全扣着他妈的下巴往她嘴里灌，“这么好吃你全吃了好了！”
“啊啊啊啊！”胡老师被油腻胡了满脸，尖叫道：“要死了要死了！陆离你就是这么帮你媳妇折磨你妈的吗！”
陆离今晚是谁都不敢惹，他狠厉地环视了一圈，最后把视线落到胡老师身上，“你这张嘴不要了就捐了！”
然后又看看他爸，“再也别让我听见你们之前说的那些话！”
他们又说什么了？姜菀笙抱着孩子，低着头猜测，陆离这一闹，她突然心情好了一些，不过：陆离不正常，这个想法更在她脑海里扎根了！
胡老师和陆老师最后还能怎么办？还不是表面听话，背后去说小话了吗。
“孩他爸，你说这是怎么了，他不是一向对他媳妇儿不上心吗，我看他对知意也就那样，这些年，要不是我教着知意让他亲爸爸，他指不定都不认这个爸爸呢。”
陆老师叹了一口气，“可能是他想好好过日子了。”
“哎，”两老人同时叹气。
对这个儿子他们也愁啊，从小到大优秀了二十多年，一直是他们夫妻俩对外的骄傲，可陆离竟然在他大学毕业后说他是同性恋！他谈了一个男朋友，以后准备结婚！
这还了得？
胡老师哭天抢地，最后拉着陆老师以死相逼，终于把陆离逼回家了！
陆离听他们话，乖乖结婚，婚后还有了孩子，可就这一两年他们才知道，他跟他那个男朋友竟然一直没断过！还背着姜菀笙经常去找他！
他们能怎么办，只能一边装不知道，一边哄着替他瞒住姜菀笙。
“好好过日子了也好，”胡老师整理脏衣服准备待会儿洗，“这么下去也不体面。”
陆老师点头，“以后你就少说小姜两句吧，他们能过得好也好。”
“哼，”胡老师气不顺，“我为了谁啊我……”
姜菀笙洗完脸，突然被陆离拦住，“妈叫你有话说。”
姜菀笙疑惑，“好，我过去一下，”然后把孩子塞他怀里。
陆知意刚被爸爸打过，还很怕他，可久久和陆离目光相对，他渐渐软和下来，不排斥爸爸的怀抱了，越来越委屈，抱住爸爸的脖子抽泣。
陆离拍拍他的后背，他带他去了阳台那边。
没人听到，他一字一句坚定地告诉他，“陆知意，要对妈妈好，只有妈妈是永远爱你的。”
不嫌麻烦似的，陆离把这句话对陆知意重复了无数遍。
陆知意终于听懂了，他小脸上挂着泪问他，“那爸爸呢？爸爸不爱我吗？”
陆离没说话，他被小孩搞得竟然也有点无措。
“爱，我最爱你妈妈。”
后来，他小声对他说。
这是这辈子陆离唯一一次说出口的，对姜菀笙的告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