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行止看着她灰色的眼睛,诡异地沉默一秒。
按进……泡菜缸?
他有点惊叹于这位大小姐的出口狂言和她对于惩罚不挑的精神。
泡菜缸,被按进去可算不上是什么让人会心情好的事。
他笑容凝固一秒,确定唐非橘没有在开玩笑:“姑娘惩罚还真是让在下……意料之外。”
何止是意料之外,路行止都以为她会拿着匕首一刀捅上来了,却没想到她会说出把人按进泡菜缸。
出乎意料的,让他难以接受。
看到路行止宛若听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的表情,唐非橘满意地笑了起来:“是么,我还有更能让你意料之外的,想听听看么。”
举起手就要给他掰着指头细数,什么喂鸡养鹅通通都要往外说,以路行止的洁癖程度是完全接受不了的。
毕竟谪仙一样的人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还不等她介绍,少年剑修就斩钉截铁道:“不必,姑娘这一套还是留着审问旁人时再用吧。”
唐非橘不可置否,毕竟她一个颜狗,对着路行止那张脸还是有些下不去手的。
但她还是怒了,开口胡言乱语:“你说没有解药,但毒药是你做的也是你下的,必须你给我解!”唐府三小姐昂首挺胸,扬着尾音盛气凌人说:“我可不管,你若是解不了毒也别想走,给我留下来当面首!”
面首,属实侮辱路行止这个剑修了。
但他的关注点并不在这,反而神色淡然又重复了一遍:“留下来?”
少年微微稚嫩的嗓音带着一股莫名的压迫,看着她的眼睛肉眼可见顿了一下,仿佛在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空气凝滞下去,气氛不尴不尬地环绕着他们。
不知多久,路行止抬起眸子,神色认真说:“比起让我留下来做解药,你还不如期待我找机会杀了你。”
三十六计里,唐非橘平生最吃激将法,听他这么说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好啊,我奉陪。”
她灰眸半眯,含着十足的挑衅意味:“你来,我让你杀。”
口气比他曾经遇到过的妖怪还狂妄,简直坐实了外界传言她娇纵到不可一世的传言。
“噗嗤。”
路行止不明所以笑了一声,乖乖悄跟在她身后,看着比谁都可怜无辜。
完完全全的一个单纯小白花,除了唐非橘没人会知道他是个白切黑的雪莲。
黑心雪莲抵着眉心笑起来,抬手抚平被攥皱的衣领,装作一副明月清风的模样:“我以为你会让我放过你。”
虽然唐非橘在他面前一直都是能不吃亏就不吃亏,亏了也要赚回来的样子,但按照往日被他威胁的人,都是会痛哭流涕地求自己放过他们。
他还挺想看唐姑娘哭着求他,是不是也会像现在这样傲慢。
她拍拍宽袖的灰尘,婉拒瑟瑟发抖上前要领路的小丫鬟,带着路行止向长廊尽头而去:“我觉得你可能对我有些误会。”
半垂的发烧扫在她脸颊上瘙痒不止,唐非橘半垂眼睫,转着纤细的手腕,吧嗒响了一声。
她弯着眼角挑衅说:“本姑娘这辈子都不会求人。”
橘红色的衣袍在冷风中翻飞,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最终落回去安安稳稳待着,与之一起的还有少女同样飞起的头发,宛若画中美人。
路行止盯着她狂妄的眉目,弯了眉眼。
橘红色,的确很衬她。
说是要寻药膏,唐非橘带着他在府里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地方,反而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聊了起来。
已经第三次转回这颗梨花树下,第三次看到那小丫鬟惊诧的脸。
路行止脚步顿住,满是不耐烦:“唐姑娘到底要做什么?”
唐非橘抓着头发,僵在原地想要躲避这个问题。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不认识路所以才乱转的。
扶着梨花树干,她清咳了两声,有点尴尬说:“带你熟悉一下府中环境,以免日后走丢。”
但路行止不吃她这一套,黑色的眸中毫无波澜,不带感情地戳破她:“漫无目的地转悠,怕不是迷路了。”
被戳破心思,唐非橘启唇就要反驳,但发现无从反驳后又垂下脑袋。
她妥协了:“迷路又怎样,我家这么大还不允许我迷路了?”
这嚣张的质问,简直就是强词夺理。
路行止笑了一声,罕见地没有呛她:“允许。”
“?”
唐非橘觉得不对劲,这黑心莲今天怎么这么配合?
她疑惑地朝路行止投去探究的目光,少年的脸上挂着干净的笑容,眼睛一眯像是现代博物馆中的天使般纯洁,透着圣洁。
他的目光复杂难懂,唐非橘似乎从中看到了好几种情绪。
怜悯,惋惜,玩味,恶意。
全部都在他的神情中。
她猝不及防开口:“你是在可怜我么?”
离她一米远处,路行止被问的一愣。
唐非橘没得到答案,自顾自说起来:”为什么,因为我中毒了?还是因为我倒霉遇见了你?”
依旧没有回答。
两个都有,路行止在心里暗暗回答。
如果没有遇到他,这个大小姐就不会这些日子遭遇这些,也不会身负剧毒。
他舔了舔唇角,在心中无奈。
没办法,谁让她运气这么不好,偏偏遇上了他。
少年清淡的嗓音响起,出口的却并不是安慰:“原来一个自负的大小姐也需要怜悯么?”
唐非橘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她同样笑的温柔:“不需要,大小姐只需要别人的仰视。”
简直傲慢到无可救药。
他莞尔,的确,大小姐只需要被仰视,从来如此。
风悄悄刮过,梨花枝丫轻轻颤动,不多时落下许多纯白的梨花,如雨般密集。
猝不及防淋了一场梨花雨,唐非橘满头都是纯白,抬头一看,黑心莲也好不了多少,身上落了不少花儿。
她拍着身上的梨花,一下一下从身上拍下数朵枯黄的花。
两人狼狈地如出一辙。
躲在暗处的小丫鬟找到空隙,急忙上前说出来意,语速快的仿若有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
“三小姐,公子,夫人在前堂等二位用膳。”
用膳?
刚把自己扒拉干净的唐非橘一愣,仰头看了一眼天上悬挂的太阳,这才察觉早已饿的咕咕响的肚子。
腹中传来阵阵空虚感,消耗掉的食物无法提供能量,让她现在连抬手都是费劲。
原来已经午时了。
等等,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也就是说,她带着黑心莲在这院子里逛了整整一个小时?!
路行止显然对这件事不是特别在意,转头对小丫鬟笑了一下,温声说:“多谢,我们马上过去。”
然后就看到那青碧色衣裳的丫鬟红着脸跑开,离开前愣是不敢看他一眼。
“……”
黑心莲没用的魅力忽然出现了。
唉声叹气中,唐非橘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忽然失去掌控倒了下去,意识变得混混沌沌,模糊地接受着外界的信息。
她听不太清声音,只知道眼前的黑暗让人感到烦躁,她在黑暗中跑啊跑,一路没有尽头,好似一个虚无的牢笼。
她无聊地蹲了下去,躺在那里看着算不上天空的黑色世界,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就这样,就这样死掉就好了。
这样就没人会再来烦她,这样那些讨厌的人都会……
不!
唐非橘抓起襦裙,颤抖着腿再次站了起来,背上什么都没有,却让她感到浑身不适。
她不能死在这儿,她要出去!
发了疯一样的狂奔,死寂到渗人的寂静,一如既往地黑暗,每一点都让她精神紧绷。
越来越远,她看到了一点光亮。
黑暗中的少女加快速度,靠近了那点光亮,她扑在光亮中,重重跌倒在地。
“嗯哼。”
身下人发出一声闷哼,她觉得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垫着,像极了她以前家里的大抱枕,抱着舒服极了,但抱枕也会有体温么?
答案是不会。
唐非橘睁眼,面前是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世界,还有一双格外漂亮但阴沉地可怕的眼睛。
她目光渐渐向下,黑心莲一手抱着自己,另一只手撑在草地上,一只腿还被自己压着,很难直起身子,还有她似乎脑袋嗑上了黑心莲的下巴,那里此刻一片微红。
被人撞了满怀的路行止面色阴沉,身侧动物手忽然紧紧攥起,低着眉眼看着怀里一脸懵的少女。
他薄唇轻启,忍着怒气说:“该起来了吧,唐姑娘。”
后面三字刻意被咬重,身下温热不断,唐非橘被刺得瞬间跳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别在这质问我,晕倒又不是我想要的。”唐非橘拾起躺在地上的追月剑,扶掉上面的土块:“还有,我会压到你身上才更离谱吧。”
在她认知中刚成年的反派抿着唇,咬牙阴侧侧说:“我就该杀了你。”
本该暧昧的气氛因为这句话一扫而空,不愿甘拜下风的唐非橘抱臂冷眼看着面前的反派:“好啊,你现在就可以。”
“据我猜测,刚才的晕倒就是毒性发作,以后恐怕我还要经历很多次这样莫名其妙晕过去的情况,只要毒不解,我就永远不会好,”
唐非橘拿剑柄点着路行止的肩膀,一下又一下,“这就是散神香毒性发作的一种,对吧。”
“没错。”少年冷静的嗓音传过来。
唐非橘骤然松了手,释然一笑。
怪不得他没有解药,原著中出现的至毒之一,就连林岁月中了也只是艰难地活着,在后期想尽了法子才解毒,她又怎会这么轻易就问反派要到解药呢。
一种莫名的怒气涌上心头,霎那间覆盖了理智。
她转身去拽着路行止的衣领,睁着眼睛恶狠狠说:“我才不管是什么毒,我只要解药。”
“没有解药,你就留下来给我当面首,我死你也死。”
然后对上了一双映着阳光,一动不动的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唐非橘被气的牙痒痒,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见身后一声严厉的喊声,唤地她身体一僵。
“你要谁当面首?你要谁和你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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