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渐晚,山林半为暮色笼罩,半因绮霞朦胧,倦鸟归巢,清风拂过,一片林叶簌簌。
“嘎吱!”
门扉被人推开。
一袭素衣的男人缓缓转身,嗓音清冷温柔:“回来了?”
发丝如墨随意以一根绸带半束,这段时日扶风逐渐蓄起长发,配合他漠视众生的气质,瞧起来仙风道骨的,像极了传闻中的神仙人物。
不过,形容一位曾经的僧人仙风道骨,怕是整个佛学界都不答应。
雪昙也只是偶尔感慨他发丝的生长速度比起普通人快了许多。
携着一身晚露水汽,青年扑进男人怀中,软软地应了一声:“嗯!”
扶风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这几日的小昙越发黏人了。”
抬起小巧白皙的下巴,抵在男人的锁骨凹陷处,雪昙目光落在他的瞳仁里,皱了皱鼻尖,“怎么,你不喜欢我黏着你?”
“当然不……是。”扶风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漂亮好看的青年堵了回去。
雪昙娇纵地眨了一下眼睛,小模样傲气得紧:“臭和尚,就算不喜欢也没办法,你现在可是我的人。”
“……”凝滞了几个呼吸,扶风忍不住双指敲了敲他的脑袋,“还不算。”
雪昙气恼:“怎么不算!”
退后半步,见人气呼呼的瞪圆杏仁眼,搂着自己不肯松手,扶风倏地亲吻他的额头,极其短暂的逗留,果真感受到腰间的力道一松。
捂住白雪似的额头,雪昙脸上的小表情青涩又害羞,如同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亲昵一般。
从袖口拿出两条红绳,上头串着红玛瑙雕刻成的小剑,火烧似的,漂亮极了,扶风轻声道:“小昙。”
“嗯?”
刹那间,视线对上他眸中的情意深深,雪昙心底对他接下来即将说出的话语隐隐有了猜测。
“你可愿意与我成亲,携手共赴白头么?”
浅色的眼眸微垂,扶风温柔注视着他的清风与明月,等待着一个答复。
眼前无数画面闪回,跨越远远超过山海天涯的距离,世界轮转重叠,雪昙的眼尾微微泛红,他呢喃低语:“怎么我一见你总是想掉眼泪呀……”
真烦人。
可他喜欢这种烦。
“答案我早就给你了。”
瞧出扶风的不解,雪昙叹息:“某人喝醉了得寸进尺一口一句娘子,偏偏醒后什么都记不起来。
“你说是吧……相公。”
微微睁大眼,显然这一句相公将扶风一向清醒淡然的思绪搅了个天翻地覆。
伸出洁白无瑕的手腕,雪昙笑着催促他:“这就是你准备的订婚信物?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为我戴上。”
还未从青年那句软软糯糯的相公中回过神,扶风下意识手忙也脚乱地为他扣上玛瑙红绳,雪昙毫不客气地接过另外一串,握住扶风的一截腕骨,替他戴好系紧。
“约定既成,此生不负卿。”他说。
一句话,扶风眼底流露出对外人的悲悯无情,尽化作春水柔情,碧落银河染清辉。
…………
翌日一早,天将将亮,青山剑派又迎来了一位客人,顾清玄一路风尘仆仆,第一时间便前往拜会了剑派掌门与他的夫人。
“袁掌门,天越门掌门嘱托晚辈有一事相求。”顾清玄背负重剑,低头抱拳道。
袁启与清鸾对视一眼,随后叹道:“为了天越门的叛徒?”
天越门出了数名叛徒,还是长老级别,年纪渐长竟越活越糊涂,为追求那点虚无缥缈权力,不惜出卖宗门,勾结恶徒,意图谋逆。
顾清玄惊讶于他消息之灵通,竟知晓此等绝密之事,不过很快又摇头:“谢掌门道,叛徒一事,是天越门内豢养贼心,未能及时发现本就是他的过错,他甘愿承担责任。”
“但谢掌门如今身中剧毒,时日无多,弥留之际,他只希望能向朝廷证明,贼人叛逃,可天越门绝无反叛之意,还望袁掌门能够代为传达。”
一旦东窗事发,朝廷清算,必然会给天越门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谢老头年轻时身体便早早留下暗伤,只是袁启没想到他最后竟是死于自己人手中。
故人蒙难,他沉默良久,还是清鸾开口:“谢木为人清正,我们夫妇没有忘记他早年间的恩情,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此事你且放心。”
顾清玄悬着的心放下,但仍然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怠慢,他知晓眼前的夫人不仅仅是当朝尊贵非凡的长公主,同样也是雪昙的母亲。
一贯沉默独行的顾清玄此刻不禁表现得拘谨起来。
想着驱散沉重的气氛,清鸾问道:“既然是裴家小儿的朋友,那么顾侠士与我家小昙儿想必也是相识的吧?”
听她提及雪昙,顾清玄迅速回答:“是,晚辈与小昙初见是在南音寺,那日天气很好,晚辈虽不识人貌,但一眼便看出了他与所有人都不一样。”
若是王阳羽在此,定会感觉见了鬼了,有一天他竟然能在顾清玄身上看见殷勤卖乖二字的模样。
清鸾美目一闪来了兴致:“哦?有何不一样?”
顾清玄回忆起那一幕,阳光明媚,洒在青年身上,冷硬的眼眸不由变得柔软:“气息能辨出是习武之人,可他却温和干净,看不出一丝一毫江湖人的煞气。”
“咯咯咯!”清鸾欣慰道:“顾侠士当真敏锐,小昙儿自小就心善,习武也只是为了守护,而非打斗。”
袁启也道:“小昙儿山下的朋友不多,小顾侠士到时候收到喜帖,可千万要来参加喜宴。”
“喜宴?”顾清玄愣住。
什么喜宴?谁的喜宴?
他心中没来由的恐慌。
清鸾笑着为他解惑:“自然是小昙儿,他过段时日便准备成亲了,这不,早膳时还催着我办喜宴呢!”
想起今日早晨,雪昙羞答答给她看红手串儿的模样,清鸾便忍不住悲喜交加,悲的是孩子早晚成家离去,喜的是孩子眉眼中凝汇的幸福。
经历过冷落漠视,他终于找到了可以相伴一生的爱人。
顾清玄讷讷无言,直到看见独自在院中散步的好友,都没能挣脱内心钝痛。
“元柳,天越门出事了,几名长老带领门下弟子叛逃,借助与藏星楼的合作盗走玄机图纸,正逢谢掌门旧疾复发,那些叛徒眼看暴露,给他下了剧毒。”
“裴伯父很生气,现在藏星楼已经联合翎羽山庄、药谷,全力抓捕叛徒,追回图纸。”
久别重逢,遇见好友,刚准备问话一番,谢元柳猝不及听闻噩耗,僵在原地好一会儿,六神无主:“清玄,你说什么?”
默了默,顾清玄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
“怎会如此?那师父他如今怎么样?”谢元柳猛的扶住身旁的竹桌,他不明白自己只是昏迷了月余,天越门怎会遭遇如此折难。
“师兄!咦?顾兄怎么也来了?许久不见呀!”
就这这时,谢元柏回来了,远远便看见了二人的身影,只是好像师兄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少年身后缓缓而来的正是雪昙,不过他这次并非一人,与并肩而行的男人他们都很熟悉。
时光一别轮转,曾经的高僧此刻已然成了青年即将成婚的夫婿,当真是他们中谁也未曾料想到的。
趁三人还未走近,顾清玄低声快速道:“临别之际,谢掌门便几乎是油尽灯枯,如今恐怕情况很不好,天越门内现下十分混乱。”
“……”
薄唇紧抿,天越门清端如鹤的大师兄此刻再也维持不了面上的云淡风轻。
可他不能脆弱退缩,宗门突逢巨变,但他仍是宗门的大师兄,师弟年幼,身为师兄必须以身作则坚守住师门的风骨。
……
丹川殊从屋后走出来,他方才将二人的言论听得一清二楚,既同情于天越门遭遇之际,又不免为谢元柳师兄弟的未来而感到担忧。
“师兄,你怎么了?”走近后,谢元柏直截了当的问,奇怪为何他的师兄脸色看起来难看得厉害。
“元柳,你……”
拍了拍谢元柳的肩膀,丹川殊叹息着想要安慰他,没成想好友却挺直了略显佝偻的脊梁。
谢元柳看了一眼好友,目光清明坚定,接着又面向一无所知的师弟,道:“师门突发状况,元柏,抓紧时间收拾好行礼,随我回去。”
什么状况?莫非是师父出什么事了吗?
谢元柏心脏几乎提到嗓子眼儿。
还不等少年发问,他的师兄便冷了语气:“元柏,听见没有?”
谢元柏不作迟疑,立刻进屋收拾:“明白,师兄。”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好,谢元柳微微一愣,师弟年幼,天越门如今的混乱,他路上会慢慢告知。
站在几人身后,雪昙远远旁观,沉默无言,他知晓身为主角的谢元柳接下来会面临什么样的困境,也知道他坚强地扛起了师门重担,放弃与三两好友一起浪迹江湖的生活,选择了继承掌门之位,一人留守师门。
至于谢元柏,亦然脱去童稚之心,逐渐走向稳重成熟,不过在师兄的保护下,他也渐渐走出阴霾,空闲时还能与往日好友一同举杯共饮。
“小昙。”
回过神来,是谢元柳在唤他,男人眸色清明端方,身骨如松柏般屹立,但细细看去又能发觉出他一身松柏韧骨下隐藏的碎裂残渣,被男人一点一点拾起拼好,不让他人窥见一丝一毫破损。
“师父出事,师门一片混乱,情况紧急,我与元柏需得先走一步了,这段时日叨扰,你多保重。”谢元柳说。
“怎么能说是叨扰呢?”雪昙刚想出言安慰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说不出话来,眼前清端的男人注定要成长,青年无能为力,只能温柔地说:“你也保重,一路平安。”
渡过此劫,望你未来诸事顺遂,人生一片坦途。
谢元柏收拾包袱,推门而出,“师兄,行李都收好了。”
……
临别前。
“……小昙!”
“嗯?”
谢元柳语气有些落寞,“此番别过,不知何日再见,希望你百年琴瑟,连理同枝。”
字字句句宛如刀割心脏,绞痛难忍。
青年即将大婚,收获属于自己的幸福,他没有资格再留在左右,满腔爱意,能够说出口的唯余祝福。
雪昙点了点头:“会的。”
谢元柏更是不顾一旁扶风冷下来的脸色,一个熊抱抱住雪昙,他的身量高了恩人半个头,声音却撒娇似的,“恩人,再见啦,你可不能忘了我呀。”
雪昙失笑,“那是自然,元柏再见。”
……
山风料峭,野色茫茫,师兄弟二人的身影逐渐隐没于山林间,再看不见踪迹。
二人离去后,扶风冷冷瞥了眼顾清玄和丹川殊,一言不发地环住青年的腰肢,默默发出警告的信号。
雪昙还未走出离别的感伤,一时之间被他这番动作弄得哭笑不得,乖乖的倚在男人怀里,可手指还是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腰带。
这点隐秘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习武之人的眼睛,顾清玄唇线崩的笔直,忍不住道:“听说你要成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瞧见扶风眼底零星的笑意,雪昙这才收回作乱的手指,听到顾清玄的问题后,下意识回答:“时间定在下个月月初,是个相宜的好时候。”
这么快?
顾清玄眸色晦暗,连同丹川殊亦然。
常年待在寺庙,扶风习惯了一眼看破凡人内心的俗欲,自然不会错过他们眼底闪动的不忿欲.望。
轻扯唇角,他冷声道:“可惜二位近来似乎被俗事缠身,不然还能干嘛前来参加我与小昙的婚礼。”
话虽如此,可听他的语气丝毫,没有半分的可惜无奈。
背着双手,丹川殊活动了一下手腕,不过他深知自己体质比不过眼前男人,识趣地没有挑衅。
顾清玄沉声道:“最近江湖纷争,死伤无数,恐怕不适合办喜事。”
反倒是适合办白事,顾清玄恶意地想着,殊不知这将是他一生最后悔莫及的想法,每每思及此,都忍不住冲动扇自己一巴掌。
“顾侠士多虑了,青山剑派素来远离纷扰,这里山清水秀,岂是一般的风雨所能波及?”扶风微微一笑,反问回去。
顾清玄冷哼一声,不欲与他作答。
……
与此同时,雪昙正在识海内与系统讨论。
“统统,既然叛徒已经逃走,很快他们背后的那些官员便会被迫现身,到时候就是原身故事的结局了吧?”
“是的宿主,到时候天道一定会产生排斥,宿主请小心一些,只有没有受到致命伤,我就可以将你救回来,留在这个世界。”
“到时候就辛苦统统啦,我会努力完成更多任务的!”
“嘿嘿…咳!不用客气,宿主,我相信宿主以后可以够完成更多的任务,很快就可以收集复活的能量了。”
这几个世界系统跟着雪昙被投喂了许多能量,对现在的它来说,帮助雪昙留在这个世界不算什么。
至于为什么能量比它经历过的故事世界要多,系统想,大概是这位神明比较大方吧。
……
感受到气氛有些不对劲,雪昙脱离了识海,就看见场面的剑拔弩张。
“扶风说的没错,顾侠士不必担心。”
雪昙知道扶风这是吃醋了,连忙应和哄他,更何况男人说的没错,青山剑派素来不参与江湖纷争,也只在牵涉到朝廷的事情上出手干预一二。
这一次图纸事件,清鸾公主与袁启已然处理好所有,图纸的复制品早上交朝廷,听他舅舅的意思,这件事不到关头,最后朝廷不会过问。
雪昙想了想,还是告诉顾清玄道:“此次的图纸外传我也略知一二,顾侠士,依我拙见,整个江湖应该齐心协力,在朝廷追究之前将贼心不死之人一网打尽。”
“届时,方可与贼人撇清关系,不受猜忌。”
顾清玄闻言点头:“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此事缺一个契机,与朝廷相关的事情若拿不出有力的证据证明,那群江湖人不会轻易冒着风险与我等合作。”
“看顾侠士的模样,或许,你们快要找到证据了么?”雪昙佯装好奇。
雪昙心里清楚,江刃此刻在他们手上,他的口供必然算是有力的证据。
明白雪昙不是敌人,顾清玄自然不会瞒他:“是,不过还要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加以利用。”
丹川殊恍然拍手:“你们是想等到月底藏星楼的交易会?”
“没错。”
轻点下巴,剩下的顾清玄不便多说。
“那你打算何时离开?”
丹川殊谋算趁这个机会与顾清玄一同离开,即便答应了雪昙会带着祝福不打扰他的生活,可他仍然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心慕之人喜袍加身,红绸连理,与别的男人拜天地,行婚礼。
光是想到那幅画面,便是痛彻心扉。
“今日,没时间了,很快天越门的动乱消息便会传出,届时必然会再起风波。”情形所迫,顾清玄即便想要留下多看看雪昙也不能。
没想到这般急,丹川殊沉吟片刻 ,秀玉似的面容毅然道::“我随你一起,此事药谷必然会参与。”
顾清玄点点头,算是答应。
……
一天之内,主角们各自怀着不同心事,却都不约而同选择了离开 怀着同一份黯然神伤。
“保重。”
雪昙认真与二者告别。
尽管他很快也会动身前往藏星楼,但那也大概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
少年意气,策马扬鞭,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逐渐走远,只留下一句……
“来日再会。”
清朗悠远,飘荡在山野间,同样回荡在侠客的心头。
……
与此同时,从摇晃的马车向外看,已经可以看见青山镇的轮廓。
忽然,马车停下。
王阳羽和裴星迩二人收到了顾清玄的信件。
白纸黑字,血腥惨案,这下谁是叛徒真相大白,他们短时间内也再无理由前去见一面朝思暮想之人。
捏紧信纸,看着那“速归”二字,良久,裴星迩撕碎了薄薄的纸张,王阳羽看他一眼,身为翎羽山庄的少庄主,黄衣少年必须回去,以表达翎羽山庄誓不与贼人合谋的决心。
气氛凝滞的马车内,俊逸非凡的公子哥素来张扬叛逆,可这一次,他选择了担当起少楼主的身份。
“掉头。”
嗓音低沉暗哑。
……
嘿嘿,小昙花找回记忆后真的又撩又容易害羞
哇呜呜!我来迟了!!前段时间太累,今天直接睡了一整天,起来以后疯狂码字,明天双更奉上~
大概明天就是结局啦
很感谢宝贝们的营养液(感动、咬手帕)有幸与大家相识真是太好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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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婚约在身的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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