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响曲的曲调忽然变了。

响彻在展厅里的声音变得怪异而难以名状。

顾烨缓缓收回推门的手掌，他屏住呼吸，站在展厅的门口，看向了那座棺木、安睡在其中的元昧，以及他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

人群面无表情，不约而同地看向顾烨。

这个场景极为恐怖，纵然顾烨经历过许多......却仍是在此时感受到身上生起一阵鸡皮疙瘩。

那是什么——

然而顾烨尽可能地遏制住恐惧，就像方才来找他的那个曾吾所说的，如今要带走元昧，只剩下那一种办法了。

“元昧！”

他大声呼喊道，尽管那人并不能听见，但是此时，顾烨手中已然将道具甩出。

那是一张【通行证】。

作用是能让人脱离正在进行的诡异游戏。

对玩家是起效果的，但是元昧是npc，不是玩家，顾烨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出多大的作用。

但......这个世界的故事似乎也应该结束了，所以，还是有些效果的吧。

顾烨几近于安慰般想到。

虽然场馆无风，但是那张符纸却穿过人群的间隙，来到了棺材前，最后飘然落下，覆在了元昧的手掌中。

曾先生低下头，他看了眼元昧，神情不变。

也是此时，棺材中的人微微眨了眨眼，似乎将要苏醒过来。

忽然，曾先生说话了：“我本可以得到他。”

“......”

那不只是一个人的声音。

而是成千上万个“曾先生”的声音。

展馆里那些密密麻麻的围在元昧身边的人都发话了。

声音混合在一起，不大，却叫人根本听不懂，传进耳朵中，只剩下混乱而嘈杂的噪音。

顾烨双眼通红，他看见元昧从棺材中坐起来了。

少年似乎还很茫然，他转头，望向曾先生，声音颤动着问道：“你要对我做什么？”

曾先生沉默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元昧，又看了一眼顾烨，最后他发出一声叹息。

曾先生说道：“我要带走你，但是'我们'意见不合。”

曾先生顿了顿，他低下头，看向元昧，露出一个自以为很是安慰的僵硬笑容：“所以——”

“我下次再来接你。”

那副画展正中的画像开始燃烧起来。

有人支撑着，用最后一丝力气放下打火机，从画像背后露出疲惫的脸庞，那是小四，“总算点着了。”

曾先生没有看他，也没有看向顾烨，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闭上了眼睛。

然而元昧却觉得曾先生的视线好像还停留在自己身上。

曾先生的衣角燃烧起来。

人群似乎在一瞬间也燃烧起来。

数息之后，展馆里只余下烟尘的气息，曾先生以及人群都消失了。

元昧愣住片刻，他忽地开始抽噎起来，这其中有些是因为难过，更多是因为恐惧。

顾烨早已跑到他身边，伸手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元昧身上，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在进入这诡异的世界后，元昧一直担惊受怕，如今顾烨说一切结束了，他似乎放松了下来，于是抽噎声更重。

顾烨队伍里的另一名成员小四托着半瘸的腿过来时，也看了眼队长的脸色，难得没有嘲讽元昧。

元昧哭了半晌，他突然问道：“这是什么？”他拿下了那张【通行证】。

小四在看到那张【通行证】时脸色大变，最终还是忍住。

顾烨说道：“能够让玩家脱离这场游戏，但对于你的身份起不起效用......很难说。”实际上，他猜测应该是有用的，不然即便小四烧了那些画像，那个恶灵也有足够的时间能将元昧带走。

而那个恶灵没有做，便说明如今元昧受到了系统的保护。

他能够离开这里。

顾烨想到这里，心中却又有了另一个担忧的事情，他问道：“元昧，你......不想留在这的吧？”

元昧立刻回答道：“当然。”他才不想留在这里，继续住在那阴森可怖的公寓里，曾先生看似走了，但是他仍旧恐惧那个人再次回归。

顾烨松了口气，他笑道：“那好，等会你跟我们一起上车，离开这个世界。”

元昧怔怔地看着他，而后说道：“好。”

......

片刻之后，一辆残破的大巴车停在了画展的门口。

顾烨带着仅剩的队员和元昧一起上了这辆巴士。

直到这一瞬间，元昧听见了脑海里系统的声音。

【062号，你的任务完成。】

元昧在心中悄悄问它，那自己能回去了吗？

系统没有回答。

元昧的心中生出很多不安。

在大巴车行驶的一瞬间，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揪住，好似有人贴在他的耳边，以沙哑的声音问他：“为什么要离开？”

元昧吓了一条，下意识地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透过大巴车的车窗玻璃，他看见有人推开画展的大门，从里面走出。

那人撑着一把黑伞，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大巴车上的元昧。

元昧几乎吓得惊叫出声，那正是曾先生的面孔。

顾烨听到了他的尖叫，便是立刻坐过来安抚他，也是此时，顾烨注意到了窗外的景象，他先是皱眉不解，而后安慰元昧道：“没事了,我们离开了这里，他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元昧轻轻地嗯了一声，其实......他也并不确定曾先生是否真的找不到自己了。

大巴车行驶起来。

瞬时间，画展以及曾先生的身影都被抛在后头，再也看不见了。

元昧贴着车窗玻璃，他看见外界的景象由亮变暗，似乎驶入了一个狭长的隧道。

他听见顾烨在自己耳边念叨：“过了这个隧道后，我们就到了现实......”

窗外的天亮起来了。

耳边的声音戛然而止。

元昧眨了眨眼，眼前的车窗玻璃映出他身后的景象，巴士里空无一人。

只有他自己。

元昧惊慌失措地回过头，他站起来，环顾四周：“顾烨——”

没有回答。

只有他脑海里的系统回应了。

【已锁定。】

【063号npc，即将进入下一个世界。】

【3......2......1——】

白光在元昧的眼前炸开。

仅是瞬息之间，他便消失在大巴车上。

......

“说好了，今夜要完成仪式的，你可不能半途而废啊。”

元昧的意识昏昏沉沉，他试图睁开眼睛，然而眼前还是一片漆黑，身旁好像有人扼住了他的手腕。

“咔擦”。

火光亮起来。

“快许愿吧。”

元昧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笔以及身边围着一圈的纸人。

纸人们脸上挂着蜡笔涂出的眼睛和嘴巴，它们的嘴唇开合着，不断说着。

“快许愿吧。”

“快许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