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儿就算是在邑国，也没有收拾过恭房，此时想到恭房的恶臭，她眉头一皱，直接干呕了一下。

“哦？”邱邢知道冬儿干呕的原因，但他依然明知故问，“你是不接受我给你的惩处，想要反抗吗？”

“不是不是。”冬儿急忙摇头，脑袋中的慌乱一时间也取代了恶心，她连着给邱邢磕了几个头，表示自己很感谢邱邢，“奴婢感谢殿下对奴婢的大恩大德，只是刚才嗓子不太好，所以呕了两声，是奴婢的错。”

“既然你知道是你的错，就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了。”邱邢偏头看了一眼天色，发现现在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就挥挥手打算离开。

在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把身子转回来，正好对上松了一口气的冬儿：“既然你接下来的两个月都要打扫柴房和恭房，那你也不必住在原本的房间了，雪儿，你在附近找一间合适的丫鬟房，让她住下。”

听到邱邢的吩咐，雪儿立刻肃声应和：“奴婢晓得了。”

相比较于雪儿的沉静，冬日的面色却是又白了几分。

她现在居住的大丫鬟房，可以说是这个府宅除了主子之外最好的房间了，还是将军府的时候，这个房间是给夫人居住的。

夫人房的位置也好，不仅临近主子的房间，还自带一个小院子，院子不远处是一片人工湖，从窗户看去，一片湖光水色，看着颇让人心旷神怡。

可现在冬儿要搬出夫人房，到柴房和恭房附近的下人房居住。

想也知道，能够在柴房和恭房旁边的下人房，能好到哪儿去？

更别说负责这件事的是雪儿，冬儿敢肯定，在分配房间的时候，对方一定会给她穿小鞋。

冬儿愣愣地跪坐在地面上，眼神迷茫地望着邱邢的衣角，她想要伸手去拽住邱邢的衣服，向他诚挚的求饶，但雪儿的身影又跟了上去，邱邢也毫不留恋地离开了柴房的院子。

等到雪儿和邱邢都走远后，有个跟在雪儿身边的二等丫鬟笑着过来和冬儿打招呼：“冬儿姐姐，雪儿姐姐体恤你，所以让我们给你挑选一个临近柴房，条件好一些的下人房，省得你整天给恭房的味道白日夜晚地熏着，万一入了味就不好了。”

她的话语说是在关心冬儿，实则是在明里暗里地嘲讽冬儿。

冬儿在来到府宅后，仗着自己是邱邢身边老人，还是大丫鬟的缘由，整日对丫鬟们指手画脚，搞得她在下人里的人缘都不怎么好。

而且冬儿实际上也没什么能耐，却能够牢牢地霸占住邱邢身边大丫鬟的位置，这也让众多有机会角逐大丫鬟位置的下人们眼红。

如今冬儿总算是翻了船，这些二等丫鬟们一个个都铆足了劲想往上爬，因此在踩冬儿一脚的事情上，都不约而同地很用力。

“是啊冬儿姐姐，雪儿姐姐对你真的是特别照顾了。”另外一个二等丫鬟也阴阳怪气地凑了过来，“要知道你做的可是背主的大恶事，结果殿下和雪儿姐姐都只惩处了你这些，若是太子殿下或者旁的主子，估计早就按在恭房里溺死了。”

说到“溺死”二字的时候，这个二等丫鬟还抬了一下脑袋，双手把住自己的脖子，吐着舌头翻着白眼，做出一个吊死鬼的姿势。

这个丫鬟的动作做得颇为传神，冬儿看着就畏惧了下来，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脖颈。

还是另外一个二等丫鬟过来笑骂着，伸手拍了拍她们的肩膀：“好了，别再吓冬儿姐姐了，要是把冬儿姐姐吓出问题，可唯你们是问。”

说完话后，她又扭头看向冬儿：“姐姐，我们去帮你把行李搬到新房间去吧，现在我们都有空，还能帮你拿点儿东西，若是到了饭点，估计你就连饭都吃不上，得要一个人来回搬运行李了。”

这么着急地想要把她送走吗？

冬儿咬了咬牙，脑袋里忽然想到了一个东西。

于是她露出一个假笑，把丫鬟的好心推了回去：“不用耽误你们时间了，我手头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到时候我自己收拾就好。”

没想到冬儿如此不识抬举，说好话的丫鬟面色也冷了下来。

她冷冷地看了冬儿一眼：“既然冬儿姐姐不用我们帮忙，我们就赶快去做别的事情吧。”

“对了，冬儿姐姐，天黑前，你可一定要把行李都搬走，否则你剩下的东西就都要扔出去，给外面那条街的乞丐用了。”

几个丫鬟并肩离开，在她们离开后，冬儿还能听到她们隐隐约约的“好心当驴肝肺”“果然上不得台面”一类的话，虽然她们没有把话当着她的面说出口，可随风飘来的字句让冬儿更是难堪。

她狠狠地咬了咬牙，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想到大丫鬟房里的东西，冬儿冰冷的心头稍微火热了一瞬。

等着吧，她很快就要离开没有人情味的四皇子府，吃香的喝辣的了！

·

丫鬟们的后续角力，邱邢并不清楚。

雪儿揣摩了邱邢的心思，主动在他面前替冬儿求了几次绕，但话里话外都说冬儿实在是太过娇弱，不适合体力活，或者说冬儿一直在哭一类的事情。

听了雪儿的话，邱邢顺理成章地怒不可遏，表示不仅不能减轻冬儿的惩罚，还要加重惩罚，要让她再去扫一个月的恭房。

当听到邱邢的命令时，本就要被恭房的味道熏死的冬儿猛地翻了一个白眼，差点儿要晕死过去。

只可惜她觉得自己是个娇弱的小姐，实际上她是个身强体壮的丫鬟，就算是心脏砰砰地跳，她依然还能生龙活虎地干活。

可越是清醒，冬儿就越是绝望。

终于，她小心地走到了柴房角落的位置，把拇指和食指并拢在唇边，吹响口哨，叫来了一只信鸽……

邱邢正坐在书房，他对面坐着柯天翰。

“你在看这些书吗？”柯天翰有些惊奇地打量着书架，上面放着的基本都是有关大陆常识和文化的书籍，在大雍，这是十岁左右孩童要学习的书籍。

“嗯。”邱邢随意翻了一页，“之前在邑国时，脑袋不太灵光，又没有书籍给我诵阅，因此直到来了大雍，才得了机会学习一番。”

“到了大雍才开始的？”原本柯天翰是惊讶于邱邢明明聪慧异常，却在看孩童看的书籍，但此时听了邱邢的时间线，他忍不住又吃了一惊，不过这次是讶异于邱邢的学习能力和速度。

邱邢没太在意柯天翰眼底的情绪，他将手中的毛笔在砚台中蘸了蘸，然后挥笔在一旁的宣纸上写了几句话，然后又将书本翻了一页：“多亏了柯皇子帮助，否则我还要耽误一路的时间，现在估计刚刚启蒙。”

“相硕估计就是孩子心性，把要他学习的书本都扔给你了。”柯天翰无奈地摇了摇头，想到柯相硕带回来的厚厚一摞笔记，忍不住又看了邱邢一眼。

柯天翰喜欢聪明人，只可惜他最亲近的弟弟，却是个只知道偷懒的小莽夫。

在看到柯相硕一本子的笔记时，柯天翰很是难以置信地翻了翻，然后更加难以相信了。

本子上的笔迹字迹清晰优美，言辞极其有条理，在很多地方还有自己的见解，怎么看都不像是柯相硕能够写出来的东西。

他追问了柯相硕许久，最终柯相硕还是红着脸说出了实情，说他在马车上的时候，直接把所有书籍都扔给了邱邢，邱邢认真地做了笔记，他就把笔记要过来，想应付老师。

胡思乱想着这些，柯天翰面上却没显示出半分不同，他笑着翻开一本书，同时看似不经意地询问：“四皇子学习这些东西，是想在回邑国的时候，得到皇帝重视吗？”

邱邢正在写字的手顿了顿，随后他抬起头来，眼神专注地盯着柯天翰。

邱邢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以至于被他盯着的时候，柯天翰很是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总觉得邱邢的眼底藏着情意绵绵，若是他稍不注意，就会沉溺其中。

就在柯天翰干笑着打算找个别的话题圆场的时候，邱邢忽然又重新把头低了下去，手中的毛笔也重新落在了宣纸上，洇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太子殿下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好了，何必如此拐弯抹角，难道以为我是个满口谎言的人？”

“……不是。”柯天翰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邱邢居然能够如此直白地把话说出来，他略有点儿尴尬地轻咳了一声，然后稍微摆正了心态，主动上前一步，坐在邱邢近前，一面嗅闻着邱邢身上传出来的冷香，一面直接问邱邢接下来的想法，“要是四皇子真的只想在大雍终老，你也不必学习这些东西，便是整日混混沌沌，也能过的快活。”

“所以本宫觉得四皇子心头肯定是有抱负的，而四皇子无论如何，也是邑国的皇子……”柯天翰沉吟片刻，“既然你不是什么混吃等死之辈，那必然要争一争那个位置。”

柯天翰的话音刚落，就见邱邢笑眯眯地抬起头来：“不错，我的确是有心思，不过现在我势单力孤，又没什么拥趸，要如何争抢到？况且我的兄弟都在邑国，近水楼台先得月，若是父皇出了事，定是让他们上位，我远在大雍，又能做什么？也不过是妄想一番罢了。”

邱邢的话说得的确属实，他如今身在大雍，又是不得皇帝宠爱的质子，更没有表露出能够争夺太子位置的能力，估计就算是老皇帝驾崩了，也肯定无法将皇位远远扔到他的头上。

而他要是回到邑国的时候，估计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除了去送人头没有任何用处。

在大雍一向都是顺风顺水的柯天翰皱起了眉头，开始自我代入，想着若是他是邱邢，要如何凭借自己的力量回到邑国，得到邑国的皇位。

只是他思想前去，觉得除非邱邢得了天大的机缘，否则他非常难以成功。

“四皇子要是想拿到邑国的皇位，肯定是需要一些帮助的。”理清楚情况，柯天翰抬起头来，望着邱邢暧昧不明地笑了一下，“而本宫……愿意给出帮助。”

从柯天翰提到这件事开始，邱邢就猜到了对方的想法，因此听到了他的话，邱邢也不觉得惊讶，他神色淡淡地把毛笔放在笔架上，缓慢地抬起头来：“天底下没有白来的好处，既然太子殿下愿意帮助我，是想要得到什么好处？”

“四皇子果然聪慧。”柯天翰爽朗地笑了起来。

他走到邱邢身后，用一种半包围的姿态护住了邱邢，整个人的胸膛都贴在了邱邢的后背上。

现在的天气并不冷，因此二人穿的衣服都不算多，此刻柯天翰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猛烈的心跳传到了邱邢的身体里，邱邢的身躯平稳地端坐在椅子上。

柯天翰定了定神，用右手拿过笔架上的毛笔，在旁边的宣纸上圈圈点点：“本宫需要的东西不多，只要邑国和大雍建立商业连通，邑国将特产用最平均的价格运送给大雍，另外邑国每年还要进贡给大雍二十万两黄金和十万匹绸缎……如何？”

柯天翰倒还算是理智，没有直接狮子大开口，毕竟他也算是稍微了解了邱邢的性格，要是他直接要求许多东西，估计邱邢很有可能直接拒绝他。

因此，将分寸把握在线上，才是最好的事情。

在柯天翰说完话后，邱邢依然保持着安静，像是一尊漂亮的瓷娃娃。

柯天翰偏过头，注视着邱邢。

邱邢的眼睫毛很长，此刻正在轻轻地抖动着，能看出眼睫毛的主人也正在认真地思考着利弊。

柯天翰轻缓地呼出一口气，气息落到了邱邢脸上，连带着对方鬓边的头发和眼睫毛都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邱邢眨了眨眼睛，侧头看向柯天翰，二人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几乎要贴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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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三（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