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颢说要去拍卖会转一圈，真的就只是转一圈而已，连拍卖会的门都没进。

他把柳莺等人扔在城中，简单说了说如何作为一个普通修士在修真界闯荡后，就不再限制他们的行动，嘱咐他们不是快死了别来找他。

雁城不算大，但是治安在修真界算好的了，适合他们慢慢融入散修的生活，就算被人坑也就是坑点钱财，不会丢了性命。

而常颢本人则是离开了雁城，按照名单跑到各个门派，核对名单上的人是否和魔头合作，是的话就直接杀掉。

这份名单还是他对外宣称自己要和贺景结契时，玄水宗掌门给他的所有有异动的人，如今一一核对，还真抓出不少知道魔头存在的。

以及一些不知道魔头，但参与围剿玄水宗、现在又陷入舆论风波的。

于是，在一个天气晴朗的夜晚，常颢靠在桥头栏杆上，一边擦着手中滴血的长剑，一边由衷感慨：“这个修真界完蛋了。”

黑鸟为了不与夜色融为一体，特地提高了两只鸟眼的亮度，但这样反而显得更诡异了。

它说：“还好吧，反正按照原著走完，这个世界就能彻底成为真实的。目前它只是一个半成品，为了符合原著逻辑，就会出现一些现实中不可能发生的现象。比如我之前去的一个玄幻位面，全世界都不赞成两个主角的爱情，他们与所有人为敌。但剧情一结束，追杀他们的人脑子都清醒了，发觉别人爱情关他们屁事？就各回各家修炼去了。”

黑鸟总是能讲出一些奇葩的故事，上次那个万人迷海王就够离谱了，这个更是让人无法理解。

“全世界的修士为什么要阻止他们谈恋爱？他们谈恋爱天是会塌下来吗？还费那么大劲追杀？”

常颢十分迷惑，常颢无法理解。

“原著就是一个救赎故事，所以需要别人为主角的爱情制造困难，好凸显他们有多甜多恩爱。不用太纠结逻辑，反正最后都能成为真实的世界。”

黑鸟解释：“逻辑正确的作品自己就能成为真实的世界，需要我们补救的都是有问题的作品。所以我说你不用看原著，那个没什么用的。”

他们这边聊着天，桥下路过几个修士。

几个修士顾及着现在是深夜，讨论的声音不大，但常颢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一个少女语气中充满好奇，问身边的男修：“唐师兄，你之前不是去过玄水宗吗？你发现什么异常吗？你有见到贺景吗？”

“你真正想问的是他那个传说中的道侣吧？”男修开口，语气无奈：“我都说了我见势不对没上山，当时万剑宗的半青长老在揍她师侄，我上去不是找死吗？我也没见过什么倾国倾城的男修女修。”

常颢听到这个有点耳熟的男音，目光从剑挪到路过的几个少男少女身上。

这几人修为都不高，穿着黑衣，夜色里看不太清脸。

常颢站直了身体，跟上了那几人。

黑鸟：“？这几个人怎么了吗？”

他们谈论的内容和街边修士差不多，常颢之前也并没有见过他们，那是什么吸引了常颢呢？

“莫非……”

黑鸟自认为已经挺了解常颢了：“你不满他们说你长得好看，想上去揍他们一顿？”

常颢：“……”

常颢：“不是，里面有个人，上辈子柳玉见过。”

他指的是那个回答少女问题的“唐师兄”。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像秘境中，帮偷东西的柳莺还钱的那个有钱男修。而他最后似乎死在了秘境。

之前常颢一直以为这是个路过的好心人，但刚刚听那几个少男少女提到对方去过玄水宗，常颢忽然又有些怀疑了。

怎么会这么巧？他居然在那几天去过玄水宗？而且想要上山？

为什么正巧就是自己和贺景回玄水宗的时间呢？他上山又是要做什么？

常颢又多疑起来，怀疑这个帮柳玉和柳莺解过围的“好心人”也是个不怀好意的。

于是他跟上了这群人，想要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然而结果出乎他意料。

一行人聊完玄水宗又聊魔头，争着问姓唐的师兄如何看待这件事，魔头真的还活着吗？

这位唐师兄在师弟师妹间很受欢迎，他认真回答了每个问题，没有忽视任何一个人。

他们说说笑笑走到了客栈，临分别时，和唐师兄关系最好的女修问：“师兄，你之后回仙云山吗？还是去别的地方？若是去桃花村，我们还能同路。”

唐师兄回答她：“都不去，我要去梁溪，那里妖兽发狂杀了好多人，之前派去的同门打不过，师父让我去帮他们。”

女修遗憾：“好吧，唐师兄，我们下次再来。”

说罢，几人分开，各自进了房间。

刚才这行人走在夜色中，看不清面容，现在进了灯火通明的客栈，这位“唐师兄”的脸被灯光照得清清楚楚。

然而这并不是柳玉记忆里那张脸。

柳玉记忆里的他容貌平平无奇，浑身上下只有“有钱”和“善良”两个特质，但在常颢眼中，这人眉目如画，颜值领先修真界。

“易容术？”常颢一眼看出：“大乘巅峰设下的，修真界除了我和万剑宗那个，没人能看出来。”

不仅如此，常颢还看出这位“唐师兄”的修为、天赋都有伪装过的痕迹。

别人常颢不敢说，但全方面吊打贺景是没问题的。

甚至常颢活了那么多年，都没见过这么高的天赋。

“这么‘完美’的人，在小说里不该没有名字吧？他是另一个主角？贺景那个命定的爱人？”常颢问。

“不是。”黑鸟一口否定。

它没看过柳玉的记忆，不认得各个角色的脸，但这个“唐师兄”特征太明显了。

“另一个主角弱于贺景，贺景是原作者认定的‘修真界第一人’。而原文里只有一个姓唐的角色，还是个女修。”

“不一定姓唐，修为和脸都是假的，名字也一定是假的。”

常颢摸了摸下巴，灵力变化出一只黑色蝴蝶，悄无声息附着在“唐师兄”身上。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常颢看到这姓唐的年轻修士跑到梁溪，击退作恶的妖兽，发现妖兽忽然发狂的原因是有修士偷走了它们的孩子。

唐姓修士又根据妖兽描述找到偷了幼兽的修士，对方躲到了一座凡人城池里，企图让其他修士替他冲锋陷阵。

唐姓修士直接把人揪出来打了一顿。

之后唐姓修士又去了很多地方，有时是接到旁人求助去帮忙，有时是到凡人村落里，帮忙治治病。

沿途还送被拐卖妇女回家。救下不慎暴露、被仇敌追杀的玄水宗修士，看着也不像是和玄水宗有仇的样子。

这个人……不会真的是个好人吧？

常颢看得出来，这人不是像贺景那样带点作秀性质地做好事，而是真的不求回报。

他甚至不会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号门派，帮完人就走。

也就是常颢一直盯着他，才在青年同门口中拼凑出了他的大概情况。

唐浅，无父无母，十几岁时被人捡回仙云山，跟随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长老修习。

天赋、课业、修为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因为脾气好性子软在同门中挺受欢迎。

于二十岁下山游历，一路帮助了无数百姓和底层修士，几个月前去玄水宗也是察觉出气氛不对，和师兄弟以及药宗的朋友结伴驻守在山下，准备打起来了救人。

甚至被常颢丢在山下的半青长老就被他们帮了一把。

表面上看这就是个泯然于众人的普通修士，和修真界大事扯不上任何关系。

就连常颢都不得不承认：“修真界中还是真有好人存在的，他身上的伪装大概是仙云山长老弄的，怕自家优秀弟子出门遭人嫉妒。”

不过可惜，唐浅最后好像还是死在了秘境中，而且以他的真实修为来看，大概率是魔头动的手。

常颢忽然想起一件事。

黑鸟和他吐槽过原著里有一个和贺景不对付、消失了大半本书后又忽然和贺景称兄道弟的角色。

他问黑鸟：“你上次说的那个性情大变的角色，是在哪个情节消失的？”

黑鸟是人工智能，不需要翻书，直接回答道：“一个上古秘境，就是柳玉入魔那个。”

常颢：“那个应该就是他。唐浅应该不是死了，而是被魔头夺舍了。消失的时间是魔头在糊弄他的师长。”

黑鸟问：“夺舍有这么容易吗？魔头都夺不了贺景的舍，只能退而求其次让贺景给他做事。唐浅身上也有师长给的防御法宝吧？”

“也可能是贺景和魔头合作坑了他，这样的好人很容易被骗。”

自从确定唐浅真的不是什么白切黑后，常颢对他态度明显好了些：“我去把他打残，让他进不了秘境。”

黑鸟：“……”你帮人的方式还挺特别。

…

又是半月过去，上古秘境横空出世，修士们争先恐后进入，希望能寻到点机缘，一飞冲天。

按照正常流程应该是各大门派先控制住秘境，探测一下基本情况后再分配名额进入。

但这次秘境地址和进入方式不知被谁传了出去，普通修士们也一窝蜂涌了上来，就算门派想把控也把控不了。

常颢带着贺景和柳莺二人来到一个山村旧址，“一会儿进去后，你们想做什么做什么，但不要暴露我的身份，只把我当作一个偶遇的路人。”

柳玉这具身体虽然已经是合体修为，但常颢还是让黑鸟掩饰成筑基，好降低旁人警诫心。

等二人答应后，常颢直接撕开空间，把他们扔了进去。

进去前，常颢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大榕树，然后才跨进秘境。

榕树后躲着一个十几岁的少男。

他一身旧衣却洗得干干净净，长发利落扎起。

男孩缩在杂草后，探头鬼鬼祟祟看了一眼，见人走了，才松口气：“我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男孩手镯内发出：“呵，区区一个筑基怎么可能发现你？你担心他不如担心另一个男的。”

男孩被冷嘲热讽，心里不舒服，却装作乖巧道：“是，前辈，我都听您的。您让我弄死他，我一定会尽力。”

从树后走了出来：，男孩围着刚才三人站的地方转了两圈，奇怪道：“没有入口，他们怎么进的秘境？”

“入口消失了吧，残破的空间不稳定是正常的，你别管那么多，直接用令牌进去，你们大概会分到一个地方。”

在苍老声音不耐烦地催促下，少男丢出一块令牌，进入了秘境。

短暂的眩晕过后，是满目的水。

男孩不会游泳，狼狈地在水里扑腾了半天，才被人拉了出去。

贺景蹲在他面前，拍拍他的脸：“还清醒吗？”

男孩狠狠咳嗽了几下，才说：“能……谢谢前辈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贺景没什么泛滥的爱心，扭头要走：“活着就行，报答不需要，你也报答不了我什么。”

男孩连忙抱住他的腿，大喊：“等等前辈，我是误入这个地方的，您能让我跟在您身边吗？您赶我走的话，我会死的！”

他眼睛眨了两下，泪水半落不落，看起来可怜得很。

贺景犹豫了。

他想问常颢能不能把他扔出去，但想起进秘境前对方的话，又闭上了嘴。

“让他跟我们走一段吧，这看起来是个凡人，不知道怎么就被秘境拉进来了。”贺景征询两人——主要是常颢的意见。

常颢瞥了男孩一眼。

他早就发现这人在偷偷跟着他们了，还发现对方戴的手镯上寄宿着一缕残魂，不过常颢没当回事。

没想到这小孩居然跟了进来，这就耐人寻味了。

他进来的地方不是什么秘境入口，这小孩居然能跟着进来，明显是有秘境令牌。

魔头的人。

冲着他们中的谁来的？

“带着吧，多他一个不多，遇到危险了还能把他扔出去吸引火力。”

常颢用温和的语气说出令男孩后背发冷的话。

但他还是迅速顺杆爬：“谢谢哥哥姐姐们。我叫张善，你们怎么称呼我都可以！”

张善从地上爬起来，自认为不着痕迹观察了一下对面的三个人，在心里下了个判断。

女的看起来最好欺负，其次是救他的，最后是那个一身黑的男人。

柳莺在储物戒里翻了一下，只找到几条小点的裙子：“呃，贺景，你有小些的男装吗？没有的话他只能穿我留给师妹的裙子了。”

贺景：“没有，就让他穿裙子呗，也不会怎么样。”

修真界本就不在意男女，服装混穿是常有的事。

但这话听在张善耳朵里就不是那么个意思了。

这些人是在故意羞辱他吗？都说修士无所不能，储物法宝更是能收纳万物，怎么会连个适合他的衣服都没有？

或者就是图省事，觉得他一个凡人不值得费心。

或许那个黑衣男人刚才的话并不是在吓唬他，是真的存了遇到危险把他扔出去的心思。

张善不由自主攥紧了衣角。

浑身湿漉漉的感觉并不好受，他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要忍耐。

前辈说了，要是能弄死一个叫“贺景”的修士，就让他也能修仙。他只有秘境一个机会，他必须忍耐。

“好啊，不过我没穿过裙子，可能会有点害羞。”

张善扬起头，露出一个毫无心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