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同学唰刷抬头看向讲台,只见两个容貌出众的年轻男人站在讲台上,右边那位气质冷冽凌厉,光是看一眼就知道不好惹,左边那位青年倒是笑容和善友好,一看就莫名的令人——
心生不安。
那几名率先看到他们的学生中,其中一个剃着寸头的方脸男生先开口说:“你们最好马上离开这,不然就永远出不去了!”
尽管它极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但微微颤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它内心的恐惧。
“啊,我记得你。”薛淮浑不在意地点头,在对方越发不自在的表情中,他说:“刚才你不是还冲我挥手吗?怎么又不让我进来了。”
它硬着头皮说:“我挥手是提醒你不要过来!”
当时它以为又来了两个倒霉鬼,谁知道这家伙身上的气息这么可怕!
他都还没进入教室,那股可怕的灼热气息就扑面而来,就像回到了那个怎么也逃不出去的火场中,可怕的窒息与灼热感让它下意识想要远离这个男人,离得越远越好。
薛淮笑容愈发明显,眼神带着些许嘲弄,“这么说是我误解你了?”
它飞快地点头,装傻道:“是的,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这里真的很危险。”
其他同学都感受到了那股可怕的气息,听到这话纷纷附和:
“对啊,你们快回去吧。”
“你们原路返回就好,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走吧走吧,留在这里不是什么好事,等会儿老师来了,你们就真的走不掉了。”
薛淮根本不接它们的话,直接道:“我是来找人的,那些活人都在哪?”
见他全然不把它们放在眼里,有几名性格比较叛逆的学生忍不住怒了:
“都跟你说让你走了,你听不懂吗?”
“进到这里来的没有活人,就算是活人现在也死了,快走吧!”
“你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薛淮来了兴致,他兴致勃勃地看着那名放狠话的学生,“我就是不走,你能拿我怎么样?”
后者顿时恼怒地涨红脸,这一幕让薛淮有些惊讶,他解决过这么多怨灵,那些怨灵无非是变成铁青色或者青紫色,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涨红脸的。
见他惊讶地看着自己,表情中丝毫没有对鬼魂的害怕,它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战!
那学生的身上迅速浮现出焦炭似的黑棕色印记,短短一秒钟之内,原本还算清秀的脸伤痕斑驳,显得惊悚可怕。
薛淮好整以暇地看着它,“我给你一个善意的提醒,遵从内心的感受。”
该怂就要怂,别为了一点所谓的尊严和面子犯蠢。
一直默然不语的牧长野听到这话勾了勾唇,他姿态放松地靠着黑板,静静地看着薛淮的侧脸。
反正这些怨灵连近薛淮身的本事都没有,更不要说伤害他了,不如让他玩玩。
坐在它四周的学生立刻抓住它,同桌更是劝道:“别犯傻,这人身上有古怪!”
寻常人见到它们不是尖叫逃跑就是傻站在原地,哪有敢这样和它们说话的,他旁边那位也是,这两人明显有所依仗。
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一个教训的怨灵逐渐冷静下来,脸上的黑色印记渐渐消退,它仍旧愤怒地瞪着薛淮,只是目光没有了之前的疯狂。
见它们不动手也不透露相关消息,薛淮有些失望,“好吧,既然你们不说,那我去别处看看。”
众学生:“他终于要走了!!!”
“哦,对了。”
薛淮想起来这黑板后面就是通往现实的路径,他从背包里翻出纸缯和朱墨,直接用手指蘸墨画了张驱灵符,反手把符纸贴在黑板上,看着台下拼命缩着脖子想要往后躲的众学生,他不紧不慢道:“你们都安静在教室里学习,不要到处乱跑,知道吗?”
鬼蜮不能留,等他找到那些活人就把这些厉鬼怨灵交给地府处置,没了厉鬼怨灵,所谓的鬼蜮自然不攻而破。
靠靠靠!
怪不得他胆子这么大,原来是个道士!
察觉到那张符纸上传来的灼热气息,学生们根本不敢反对,一个个都瑟缩着脑袋做乖巧学习状,等两人都离开了教室,它们才大着胆子抬头往门口看了一眼,见人彻底没了踪迹,这才小声和周围人说起了话。
“我们不会真的要听他的留在教室里吧?”
“你们刚才和我一起上啊,我就不信他一个道士还能同时对付我们这么多鬼!”
“别犯蠢,就算我们一拥而上那肯定也有被他弄死的,要是再死一次就真的没了!”
“赶紧跑吧,这里这么大,我们就算跑了他也找不到啊!”
……
有几个学生一听到这话立刻作出回应,七八个学生都跟着起身准备跑出去。
就算它们不能穿过那个通道,它们也能离开教室去别的地方躲起来,反正绝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为首的学生刚走到门口就被一股灼烫的力量击中胸口倒着飞了出去,原本空无一物的门口忽然浮现出一道金色的透明屏障,屏障上有许多散发出盈盈光泽的奇异纹路和古文字。
这屏障就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罩子,正好把整间教室都罩在其中。
就连压根就没打算逃跑的学生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爆粗口:
“靠,他根本就没有给我们逃走的机会!”
……
薛淮和牧长野出了教室就准备去找那些误入鬼蜮的活人,然而这片鬼蜮基本上和现实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现实中的学校被拆了一半,而这里的学校却是完整的。
先不说这校园里能躲人的地方有多少,他现在连鬼蜮的边缘尽头在哪都不清楚,如果真要一个个地搜索寻找,这种行为无异于大海捞针。
薛淮正要掏出罗盘寻找,忽然看到走廊前面有一道四肢僵硬不便行走的身影正艰难地踱步,他眼睛一亮,立刻提高声音道:“诶,前面那位先生请留步!”
只见那身影顿了一下,像是忽然治好了双腿疾病一样,健步如飞地跑了。
薛淮:“?”
薛淮顿时来了脾气,但凡他的武艺还在身,他就自己冲上去抓鬼了,然而他没有。
不过就算没有武艺,那他还有子慎啊!
薛淮咬牙切齿道:“子慎,帮我把它抓过来。”
牧长野强忍着笑意,帮他抓住那只两腿跑的飞快的怨灵。
牧长野举起手,五指成爪做了个抓取的动作,轻轻一抬手,那怨灵就“噌”地被拽了回来。
被迫拖回来的怨灵一脸见了鬼的样子看着他们,薛淮皮笑肉不笑道:“我刚才喊你,你没有听到吗?”
“没有没有没有!”怨灵缩着脖子,“我刚才想事情太投入,没听到你说了什么。”
它果然还是慢了一步,这个人身上的气息真的太可怕了!
这种话薛淮连个标点符号都不信,“那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怨灵磕磕绊绊道:“我,我想起来我还有点急事。”
薛淮暗自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是因为找到活人是当务之急,他这会儿一定要教教这怨灵什么是基本礼仪。
他耐着性子问:“我问你,你有没有见过误入这里的活人?”
见他没有追紧不放,怨灵这才稍微放松了点,它诚恳道:“哪有活人会到这种地方来,就算来了也变成死人了。”
薛淮闻言又问:“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当然知道!”那怨灵的语气格外的理所应当,“你们连这是哪都不知道就跑进来,这也太危险了!”
“我告诉你们,这里啊,就是阴间!”
薛淮心里一惊,他强调着重复道:“你是说这里是地府?”
“嗯!”那怨灵颇为认真地点头,“不然你怎么解释这里和阳间一模一样,这地方活人来不了,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薛淮还真没想到它居然会以为这里是地府,“那你在这里应该见过鬼差吧?”
怨灵用力地点头:“当然见过了!”
在阴间肯定见过鬼差啊,不然怎么叫阴间?
薛淮下意识看了眼牧长野,恰巧牧长野也看向他,彼此眼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看来他还小瞧这地方了,说不准这次又能抓到假鬼差。
又或者,这就是那个假地府。
薛淮问:“你在哪见到的鬼差,能带我去见见吗?”
怨灵讪笑着摇头:“这鬼差哪是我们相见就能见的,人家忙着勾魂,我也就刚进来的时候见过一次。”
薛淮装作好奇地询问:“哦,那它长什么模样?是不是穿着长袍?”
那怨灵渐渐放下了恐惧,眉飞色舞道:“嗐,怎么可能,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人家现在都是便装,上次我看到的时候它们穿的还是校服!”
薛淮:“……”
所以他是被那群学生吸引进来的?
“嗯,我知道了。”薛淮应了声,考虑到这只怨灵的确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他下意识说:“你可以走了。”
那怨灵眼睛一亮,还没等它动弹,就听薛淮改了口:“不了,你还是跟着我吧。”
它一个鬼魂为什么要跟着活人走?
薛淮拿出一张纸缯,“我看你的腿脚不太方便,你就呆在这里面,我带着你走。”
怨灵张嘴就想说不,然而嘴巴还没撅起来,薛淮就把纸缯按在它的头顶上,这只怨灵倏地就被吸进了纸缯之中。
把纸缯踹进口袋里,薛淮彻底绝了问路的心思,直接掏出罗盘开始演算具体位置。
罗盘在法力的驱动下开始转动,薛淮算了下距离,忍不住皱眉。
这距离在五千米以上,等他走过去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薛淮把罗盘指示的方位指给牧长野看,不等他说话,后者就十分自觉地搂住他的肩膀,带着他跟着罗盘指示的方向迅速穿去。
罗盘的精密度有限,只能给出一个特定的范围,想要真正找到活人,他们只能靠别的方法。
在罗盘的指引下,牧长野带着薛淮穿过了一片寂静的街道,最后抵达了市区里的某个居民楼小区内。
迎面走来了一位拎着菜篮子的老太太,见她颤颤巍巍地往这边走来,薛淮主动询问道:“您好,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太太的动作一顿,大概是以前经过了不少大风大浪,看到他们后倒不像之前那些怨灵来的慌张惊恐。
老太太上下打量他们的同时,薛淮也在观察这位老太太,她既不是厉鬼也不是怨灵,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阴魂,神情五官看着和寻常的老太太没什么区别。
老太太不紧不慢地回答说:“这是地府,你们俩活人是怎么进来的?”
这位也说这里是地府?
薛淮试探着问:“这么说来您见过鬼差?”
“见过啊,地府怎么能没有鬼差?”老太太没有丝毫迟疑,语气肯定地说:“当初就是鬼差带我到这里,不过这里的鬼魂不多,就这一片地区也就住了十来户人。”
如果这片小区真的住了十来户人家,那真正的地府也不过如此。
薛淮面上不动声色地继续问:“您指的是这个小区里吗?”
“是啊,”老太太给他指了指,“这些户我都认得,你看那是老胡家,还有老邹家、小张家…”
薛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几扇窗户外还挂着晾晒的衣服,看起来的确是有人住过的痕迹。
薛淮同牧长野交换了一个眼神,他问:“那您最近有看到活人进来吗?”
“有啊!”
老太太点头应声,薛淮眼睛一亮,就听老妇人说:“你们不就是吗?”
薛淮:“……”
如果非要这么说的话,其实也没什么问题。
哪想到老太太忽然笑了起来:“哈哈,我就是开开玩笑,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你们是来找那小伙子的吧。”
薛淮心中无奈,好脾气地说:“是的,还请老人家告诉我们他在哪。”
“哎,你们就不应该进来,这地府是活人呆的地方吗?”老太太说话时直摇头,它叹了口气继续说:“刚刚我下楼准备去买菜,就在这,正好碰上一个女人带着一小伙子搬进我们小区,说是他们是母子。”
“我一眼就看出那小伙子是个活人,但是带他们进来的是鬼差,我也不好在鬼差面前乱说话,打了声招呼就当没看到了。”
又是鬼差?
薛淮皱眉追问:“您说的那位鬼差长什么模样?”
老太太说:“鬼差能长什么模样,牛头马面都是骗人的,他们长得跟人差不多,就是身上的气息和鬼魂啊、活人啊都不一样。”
“哦?”薛淮装作好奇的模样,“那您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吗?”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当时听那小伙子说,他们就住在2单元。”老太太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栋楼房,“喏,看到那盆花了吗,就是那一栋。”
“好,谢谢您了。”薛淮先道了声谢,随后才问:“冒昧的问一句,您是什么时候来地府的?”
“算起来……”老太太顿了下,神情有些恍惚,它皱眉又展眉,思来想去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到的这里了,“我……只记得是一个冬天,那年的雪特别大,我心梗倒在家里,但是交通堵塞严重,车辆没办法出入……”
“等我觉得舒服了,鬼差就来接我了。”
安市属于南方城市,下雪都是比较少见的天气,如果下大雪还堵塞了交通,那应该是八年前的那次安市雪|灾了。
看来它已经在这里待了至少八年,陆陆续续地看到老邻居出现在这,它更加深信不疑地认为这里是地府。
薛淮客气地笑了笑:“我明白了,谢谢您了。”
“没事,”老太太挥了挥手,“你们赶紧带着人走吧,跑的越来越好,这不是活人该来的地方,赶紧走吧。”
薛淮和牧长野道别了老太太,抬腿刚准备走人,老太太又叫住他们,“等等,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薛淮步伐一顿,语气温和:“好,您说。”
老太太紧张地抓着菜篓子,不太好意思又有些期待地看着他,“我儿子工作忙、年纪轻轻身体就各种毛病,我这心里总是放不下,你出去之后能不能去帮我看看他现在过的咋样了?”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倒也没什么不行的。
薛淮很干脆地答应了:“行,没问题,您儿子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出生的?”
老太太连忙把儿子的名字和出生日期,包括之前的家庭住址都告诉他,说:“顺便再看看我老伴吧,他要是……哎……”说到这,它沉沉地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薛淮把全部信息都记在空白的纸缯上,把纸缯叠好收起来,说:“您放心,等我出去了就帮您看看,到时候我把消息捎给您。”
老太太精神一振,“诶,好好好!谢谢你了!”
和老太太道别之后,薛淮和牧长野径直走向那栋楼房,只听牧长野忽然开口问:“你为什么不把它收起来带出去?”
薛淮道:“我原本以为只要把这里的阴魂都带出去交给地府,这地方自然而然就破了,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这地方明摆着有问题,我不如想办法让鬼差进来,说不定还能顺便把这里弄清楚。”
那栋楼楼道狭窄阴暗,薛淮刚踏进去忽然脚下踩空,整个身子本能地往前面坠去,阴暗的楼道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天台边缘,他一只脚已经悬空踩了出去,下方那堆裸露直插着钢筋的建筑垃圾陡然引入眼中。
“!”
跟在他身后的牧长野注意到他半个身子忽然消失在空中,像是钻进了另一个地方,他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捞了回来,“你有没有受伤?哪里不舒服?”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薛淮刚才也惊出了一声冷汗,他迅速冷静下来回神,眼神微沉:“我没事,它是想趁机要我的命。”
这次是他大意了,寻常的鬼蜮没有自我意识,刚才那个出口一定是有人在操纵控制。
要不是这次子慎跟他一起来了,刚才那一下就算不能弄死他,也能把他摔个半残。
直到腰部传来的力道勒的他有些难受,薛淮才回过神,拍了拍牧长野的手背,“我没事了,你先松手吧。”
“哇…”
前方响起一道惊叹声,薛淮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相貌和“老方”有着几分相似的年轻人正惊讶地看着他们。
见他们看过来,后者连忙举起手,看向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惋惜:“我没别的意思,没想到你们这么年轻就……”
走个路都要抱在一起,这两位生前感情一定很好。
啊,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古人诚不欺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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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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