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头黑线的留朱彻底疯了:“小姐!江嬷嬷可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啊!她暂无大过……而且,咱们昨天刚发落了陈嬷嬷她们……”
她语无伦次,连劝都不知道怎么劝了,小姐这一套操作彻底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安宁看向留朱:“安啦!我且问你,发落了江嬷嬷,我会受到宫中帝后的苛责吗?”
留朱的cpu已经开始冒烟了,一时转不过弯来,只好先顺着安宁的思路走,于是摇摇头:“到底是府中仆婢们的事,帝后怎么置喙这种小事。”
“很好,那王爷会为此,来找我的茬儿吗?”
“……不会,昨日下午,方长史就给王爷送了信去,他……”留朱顿了下,“他连陈嬷嬷的事都没过问。”
“嗯,朝中的御史们会参奏我吗?”
留朱无奈叹气,摇摇头。
“最后一个问题,这对我的名声有影响吗?”
留朱扶额,很想说“小姐,你现在在外,还有名声吗?”
新婚夜和王爷大吵,逼得王爷至今宿在京郊大营;求神拜佛一个月,用故去先人威逼王爷低头认错;威逼无果,又直接发落王爷乳母,将满府旧仆赶去庄子;而今又把自己远房姑姑,太皇太后的嬷嬷也送去庄子……
一桩桩一件件,留朱越数越绝望,只好继续痛苦摇头。
安宁打了个响指,不以为意道:“这不就得了,我事情做了,心里痛快了,还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多好!”
留朱怀疑人生:“……好嘛?”
“好!”凝碧的床上竖起一个大拇指。
京郊大营
“好!”一片雄武的鼓掌叫好声响彻校场。
马蹄哒哒,两道身影极速交互掠过,尘烟散去,一匹马上已经没有了人。
萧启明勒马回身,长枪收势,耀耀晨光下,一身墨绿常服衬得他剑眉星目,积石列松。
被他一枪挑落的参将翻身上马,笑道:“将军,再来一回合!”
“王老虎,你边儿去,三招都撑不过的废物!该换我上了!”又一英飒飒爽的黑面大汉纵马飞驰而来,“将军看刀!”
萧启明抬枪突刺,枪尖在大汉面前一晃,逼得对方低头闪躲,便过了这一回合。
他纵马离场:“今日就到这,你们练。”
众将士见他背影寥寥,不禁面面相觑,这才一个时辰不到,将军最近非常不在状态啊!
一白袍小将哇呀呀入场:“许千户,我来与你斗!”
那被称作许千户的黑面大汉用双刀格开小将的银枪,冲萧启明离开的方向扬扬下巴:“松清,将军最近是怎么了?可是府里又有什么不妥?”
松清继续持枪捅刺:“打完再说!”
许千户直接双刀猛砍对方的长枪:“说完再打!”
松清手腕剧痛,枪杆顿时脱手:“许黑脸!自家人用这么大劲!”
许千户揶揄他:“你又不善用枪,学什么将军,快说怎么回事!”
松清无语下马,一群人围上来,他揉着手腕,给吃瓜群众们解惑:“就咱王爷娶那婆娘……”
他话一出口,脑袋就被拍了一巴掌。
吃瓜群众之一的林副将没好气道:“叫王妃,没大没小的,怎么说那也是定国公的女儿。”
“好吧,王妃,”松清继续道,“昨儿府里送了信来,咱爷那王妃,把府里的下人全发落了,连王爷乳母都没放过!”
“什么!她把人全发卖了!”
“方长史也发卖了?”
“瞎说!方长史是王府属官,她如何卖得?”
“真是最毒妇人心,到底都是王府旧仆,怎能这般狠心?”
“昨儿送的信,王爷竟然没管!”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越说越乱,松清看好戏似地扫视一圈,这才神秘兮兮补充道:“没发卖,只是送去了王爷名下的庄子。”
“大喘气!”林副将又给了他一下子。
松清龇牙咧嘴地捂着胳膊,还欲说什么,就被栅栏外的一声唿哨打断。
山南牵着马,不悦地看他:“爷的事也敢嚼嘴,想挨军棍是吗?”
松清一缩脖子,小声嘀咕:“原不是什么秘密,今天只怕全明都都传遍了。”
山南示威地冲他挥挥拳头,松清连忙捂住嘴,再不敢多言,见山南牵着马离去才向众人摊摊手,飞身跃出栏杆。
场中一众将士重新围拢成圈,开始吃瓜大讨论。
萧启明走入帅帐,军师李峤起身迎他,顺手递过封信:“府里刚送来的。”
萧启明蹙眉接过,边拆边道:“府里她都清干净了,还有什么事?”
李峤摇头:“不知,但方长史非是啰嗦之人,如无大事,他不会一日不到就送两封信。”
方长史的今日来信很短,只有寥寥几行字,萧启明一目十行地扫完,表情变得十分怪异,似是不解,又似好笑。
李峤万分好奇,搓着手蓄势待发,等萧启明把信递给他,几乎是一眨眼就扫描完上面的信息。
然后也收获了萧启明同款表情,半晌,他磕磕绊绊给出评价:“……王妃还真是个……妙人啊!”
萧启明径自坐下,给自己倒了一大杯茶水,茶是李峤刚沏的,很烫,一时还入不了口。
他盯着杯中袅袅水汽出神,脑中思及方长史昨日晚间送来的长信,信中除了详细叙述了府中近日情形,还附加了超级长的个人点评——
“……陈嬷嬷受伤不重,精神尚好,一路怨声连连,不见疲态,入庄亦可携女占屋,指天骂地,气势颇盛,众仆怒不敢言……”
“……王妃虽手段雷霆,巧言令色,却非毒辣之人,行动间颇有主见……”
萧启明想想就笑出来,江明月可太有主见了!
昨日还用江嬷嬷威吓王府仆婢,今日就卸磨杀驴,如此做派,传出去不知道要被人如何编排,不知该说她没脑子呢,还是没脑子。
若不是江明月“发卖”全府的操作间接帮了他,只怕他昨晚就要回府,同她大战一场。
他萧启明从小到大没受过谁的委屈,若是从前,他岂能容她将自己府邸闹得天翻地覆?便是如今,萧启明微微咬牙。
便是如今,也该够了。
李峤坐到他对面,问道:“王妃如此,将军可是要一直这般下去?”
“自是不能。”萧启明轻啜一口茶水,“我择日回府,见见她。如今后院已清,她过得也能舒心,我便不欠她太多,总要让她有所收敛,不能把手再往前院伸。”
李峤点头称是,喟然长叹:“如此便好,将军如今处境尴尬,不能容王妃再闹下去。只是将军,恕我不敬,王妃如此,与王爷冷落不无关系……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你就不能试试接受王妃,方长史亦言,她并非毒辣……”
“军师,”萧启明打断对方的话,“你知道,我厌恶蠢人。”
李峤讷讷,只在心中叹息,昔日江状元辅佐太祖,开基立业,威慑四方,只凭一张嘴,便有兵不血刃,一日下三城之功。
其妻亦才名远播,太祖皇帝曾当面称赞“不亚乃夫”,怎么这样聪明绝顶的夫妻,生出的女儿却如此蠢笨?
真就是好竹出歹笋?
“何况,”萧启明再次开口,从怀中摸出枚玉佩细细摩挲,目光落在虚空,仿佛想穿越空间看见谁,“我当年没能救下她祖父,已欠她良多,她如今在宫中为我得罪皇兄,备受冷落,我又岂能与其他人恩恩爱爱,伤她的心?”
李峤:“……”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他张张口,想劝,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只问:“木已成舟,焉能刻舟求剑?”
萧启明不应声,垂下了眼睛。
李峤长叹,摇头起身,走到帐口,想了想,还是开口:“王爷,我说句不好听的,王妃委实无辜,她什么都没做错,只是不聪慧而已,何况,不聪慧也不是错。”
说完,他就出帐离去。
萧启明看着那猛然被合上的帐帘,眸中有怒火起,渐渐又蒙上一层酸意。
江明月苦,令仪苦,他也苦,生在这皇家,有谁不苦吗?
他只是想爱自己喜欢的女子,想过肆意潇洒的一生,可为什么都来逼迫他!
想着,他忍不住抹了把泪,把头埋在臂弯里,像一头受伤的幼兽,偷偷呜咽起来。
他父亲是大昭的太祖皇帝,母亲是父皇最爱的宸皇贵妃,自己是父皇母妃最疼爱的儿子,是明都城中最纵性恣意的少年将军。
他饮最烈的酒,爱最美的姑娘,打马过长街,满楼红袖招……
那样的人生,他原以为会很长,可再回首,却短得好似上辈子的浮光掠影。
父皇骤然崩逝,母妃殉情,二哥登基,覆灭西楚的战事失利,镇国老将军为国捐躯,老将军之子薛平被吓破了胆,狼狈逃回明都,也将他的“死讯”误传回宫。
薛平下狱,薛令仪为救父亲,选择入宫为妃,等他灭掉西楚归来,一切已不可转圜。
这一桩桩一件件,来得猝不及防,二哥不再是曾经的二哥,令仪也不再是曾经的令仪,连他自己,都变得面目全非。
可他却连一个可以怪罪的人都找不到,他要理解二哥作为君王不得已的防备,要理解薛令仪迫嫁的无奈,要理解江明月的无辜,要理解将士们的期望……
但谁来理解他呢?
第十一章,凝碧的年纪改了一下,可以回去再看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好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