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卯时(5:00)就爬了起来,继续昨晚未完成的工作。
对于她这个同事口中的变态卷卷来说,来到此方一无所有的古代,简直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那叫一个旷阔天地,大有作为!
她,安宁,首都大学医学院著名卷王,年仅二十九岁的云华神外三把刀,众多老师口中的“我曾经有个学生……”
取得如此耀眼成绩的天才少女(安宁自认为),岂能饱食终日,碌碌无为!
好吧,其实安宁想过碌碌无为的,一本书而已,又不是真正的古代,她就算发起工业革命,手搓核弹,沉没倭岛,冲出太阳系,制霸宇宙又能怎样?对于真正的中华后世,没有任何影响。
且按照原书的设定,以她的身份,只要不作天作地,安心当个吉祥物,肯定能平安终老。
外因内因齐全,似乎当一只混吃等死的米虫也没什么不好。
可安宁发现自己根本闲不下来,不是因为她卷王成性,而是因为,她只要一闲下来,就克制不住地想爸爸妈妈,想老师同学,想没做完手术的患者,想回家路上的煎饼果子……
就连上幼儿园时,老师奖给她的小红花缺了一个角,角上还有一点毛边这种鸡毛蒜皮都被她想了起来。
那夜夜打湿的枕头,让她不敢再这样想下去,她怕自己变成精神病。
所以她给自己列了一大堆待办事项,企图用无休止的工作填满接下来的人生。
但是,今天似乎出了点意外,安宁才写了两页纸,眼皮子就开始不受控制地下沉,继而心率加快,手脚哆嗦,四肢温度迅速降低——
低血糖!
要命啊!江明月女士,你怎么连点多余的脂肪都没得!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这么薄的本钱怎么够本卷卷花——
咚!
安宁跟条死鱼似的砸在案上,伸出一只抖成筛子的爪爪,向端着早餐进门的留朱发出最后的求救:“……快给我块儿……白糖糕!”
十分钟后,安宁一手白糖糕,一手千层酥饼,嘴里还嚼着一整个透汁酱肉包,烫得嘶哈嘶哈。
留朱在旁边拿着两只大海碗,把鱼肉小馄饨倒过来倒过去,边倒边劝:“慢点吃,慢点吃,噎到就不好了。”
连病号凝碧都拿着柄扇子对着桌子呼呼扇,好让满桌食物的温度快点降下去。
安宁:“嗝——已经噎——”
留朱哎哟一声祖宗,连忙过来给她捶背。
安宁嘴巴鼓鼓,眼泛泪花,可怜又委屈。
这一个月来,她上山拜佛,涉水求卦,鞋都磨破了四双,也没出现这症状啊!现在好容易不那么执念回家了,怎么还低血糖了!
转念一想,其实也合理,刚来那时,她满脑子都是穿回去,全凭一口气硬抗。回家的念头撑着她,别说一天跑十几公里,哪怕泰森挡路,她都敢去挑上一挑。
现在骤然一放松,她才发现,江明月这具身体,实在娇弱得不像话——
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连九十斤都没有,一摸一把骨头,纤若细柳,风吹就倒。
这怎么行!人没脂肪可是容易落地成盒的!这地方可没有ICU!
于是在乱七八糟地饱餐一顿后,安宁赶紧把增肥增肌,锻炼身体提到了长期计划的首席位置。
短期计划也有了本周要完成的一二三——
第一,她要去点点江明月的嫁妆,得先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钱,有什么东西,才方便开展日后工作。
第二,她得从各个渠道收集下本朝的信息,疆域版图,皇亲国戚,律令诏书,工业水平等等一大堆东西,她都要了解一下,既然短时间内找不到回去的办法,她必须了解自己生活的世界。
第三,得给自己搞根铅笔,钢笔也行,不管什么笔,得整出个硬笔。
这一个来月,她都快被软绵绵的毛笔逼疯了!写了二十多年硬笔的人实在驯服不了柔软的笔头!
如今她用的是自己拿毛笔杆削的竹筒笔,加了个棉花团储墨,勉强像个钢笔,但写不上一句话就没墨,写得她那叫一个火大!
无论如何,十天之内,她必须拿到一款不断墨的硬笔!
安宁想想都要被自己气笑,人家穿越都肥皂,玻璃,水泥三件套走起,她却在跟小小的一支笔较劲。
正想着,门外自晨起就没断的隐隐喧哗愈发大声,留朱捧着账本从门外走进来,安宁就问她:“外边怎么了?”
留朱蹙起一双纤长的柳叶眉,汇报道:“是江嬷嬷,一大早就素衣披发跪在院外,说求见主子,我原想跟小姐说的,但小姐饿得紧,我没顾上,吃完小姐又让我去取账本,这才误了,是我的错。”
“的确是你的错,”安宁毫不客气道,她话一出口,留朱的精气神肉眼可见地蔫下去。
安宁连忙告饶:“逗你呢!你这人,怎么不经逗呢?开朗点儿,学学陈嬷嬷,外耗别人,不要总是内耗自己。”
见安宁在开玩笑,蔫下去的留朱花朵又立起来,旋即陷入迷茫:“小姐,什么内耗,外耗的?”
“嗯——”安宁觉得解释这个问题有点复杂,干脆略过,“简而言之,就是你现在是内院的第一大管家,只负责看账监督,安排别人干活就行,事事都亲力亲为岂不是要累死?以后像什么跑腿传话,端茶倒水的活计都安排出去,再找两个小丫鬟照顾你和凝碧起居,就这样。”
“那怎么行?”留朱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她从小到大活着的意义就是把小姐伺候得舒舒服服,为小姐排解一切问题忧虑,如今小姐在府中立足未稳,她怎么能做甩手掌柜?自己还找人照顾,那不是倒反天罡吗?
“留朱,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能力再强也不能面面俱到。”安宁劝她。
留朱依然不情不愿:“小姐,我以后不会了,真的。咱们初入王府,事务繁杂,我一时有些适应不过来……”
“所以才要改变作风,适应环境嘛!”
留朱:“小——姐——”
安宁拒绝了美女撒娇,表示这事没商量:“就这么定了,明天就让我看见留朱的手下在干活,而不是留朱在干活!如果明天你还什么都干——”
留朱睁大眼睛,紧张握拳。
“我就跟你一起干!”
留朱崩溃跺脚:“……小姐,你怎么这样啊!”
凝碧的床铺里传来轻轻的嗤笑。
留朱更抓狂了,啊啊啊,一个两个帮不上忙还捣乱!
安宁:不为所动,冷漠,邪恶领导脸JPG。
其实细细想来,留朱工作量剧增全是因为她,宫中的小姐只需要吃吃喝喝,当好一个端庄持重的贵女就行,有太皇太后撑腰,她既不用太多的人情往来,也不需要管理一宫事宜。
但做了王妃的小姐就不同了,一个王府仅府中侍候的仆从就有上百,堪比一个中型公司。王妃不仅要火速上手总经理职位,还要担当财务总监,日常还有人情往来,祭祀拜神,节礼福利,招人用人等等一大堆拉拉杂杂的事务。
安宁如今还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闲来无事搞发明,全赖留朱替她承担了属于王妃的职责。
瞧给好好的姑娘累成什么样了?
她自己肯定是不能给萧启明当管家婆的,留朱也不行。
所以,她要逼着留朱学会放手用人。
这边留朱还在纠结叹气,门外的呼声又大了起来,这回所有人都听清了江嬷嬷的声声悲泣:“老奴有罪,求见王妃!”
安宁的脸色唰地冷了下去,这次不是逗留朱的假冷,而是真的面色阴寒。
她不喜江嬷嬷,她理解满府仆婢对人权乃至生命的不甚尊重,因为她们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
但上位者有将枪口抬高一寸的权力。
小姐是天,小姐是地,小姐是一切的留朱也只做到参考宫规的地步,谨守红线,不敢逾越。甚至没怎么读过书的小丫鬟们,在看到陈嬷嬷臀部惨状后,也有几个不忍下手,敷衍了事的。
如此行为,跟她们是否圣母无关,这是人类骨子里对同类惨状的共情悲悯。
但这个简历里看似德高望重的江嬷嬷例外。
她识文断字,在宫中浸淫二十余载,再无人比她更了解宫规,更知每样刑罚的后果。可她直接就想打死陈嬷嬷,完全不顾江明月在外的名声,更不顾萧启明的颜面。
安宁思及昨日此人话语神情,不觉后背生凉,噫,有点怪怪的。
算了不管了,江嬷嬷是什么人她都要让她滚蛋,如此残忍心性,她决不允许留在自己身边。
留朱见安宁浑身冒寒气,小心劝道:“小姐,我知你仁厚,对江嬷嬷的所作所为很生气,但她到底是你远房姑姑,昨日情形,也是一时激愤……”
安宁了然,原来也是个关系户,难怪敢用苦肉计威胁我。
她喊来在门外值守的小丫鬟:“春和,你先去找刘校尉,让他带一队府兵跟着你,然后你去告诉江嬷嬷,让她也给我滚去庄子。”
春和:“是!”
留朱:“啊?”
春和到底是小孩子,腿脚就是快,没多一会,门外乍然响起女人的凄厉嘶吼,旋即湮灭。
不多时,春和领着刘校尉前来复命。
安宁美美地长出一口气:“这个世界终于清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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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她们滚,你也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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