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嬷嬷没好气地瞥了圈快原地团成鹌鹑的众管事,暗骂一群没出息的,一个宫中的嬷嬷就吓成这样。
她挂上一副热切地笑脸,快行几步走到众人最前,扎扎实实行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常礼:“嬷嬷安好,快请进来喝茶!”
“不必。”江嬷嬷肃声拒绝。
陈嬷嬷热脸贴上冷屁股,却也不恼,依旧笑道:“老奴斗胆,敢问嬷嬷贵姓?”
“江。”
“江嬷嬷,这边有礼了,老奴李陈氏,乃王爷乳母,也在宫里伺候过几年。大家都叫我一句陈嬷嬷。”
江嬷嬷淡淡瞟她一眼,一双古井般深沉的眸子未露出任何情绪。
陈嬷嬷再次落个冷脸,硬着头皮继续道:“敢问王妃此行为何?怎还围了院子?”
江嬷嬷继续面无表情。
陈嬷嬷陪笑:“……嬷嬷莫怪我多嘴,毕竟是王妃入府首次召见,我们也想准备一二,总不能在主子面前失了礼数不是?”
江嬷嬷,冷脸JPG。
陈嬷嬷:“……”
她自以为体面,却被王妃的嬷嬷屡次无视,王妃实在无礼!
她咧咧唇角,干笑着退回队伍中,低头的一刻,恭顺的神态险些维持不住——
小贱人,装神弄鬼,真以为这就能吓住我们?
“小姐,再考虑考虑吧?”留朱一想到安宁的计划,一张俏生生的脸就忍不住泛起愁苦来,今日这事一出,小姐在这明都可就彻底出名了。
“放心吧,包顺利的!”安宁信心满满,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留朱:“……”头痛啊!这是顺利不顺利的事吗?
她用目光示意硬撑着跟来的凝碧,让她也再劝劝这位“大聪明”小姐,凝碧接收信号,解析,解析失败。
留朱,信号加强ing!
凝碧接收信号,解析,解析成功。
于是她开口:“小姐,时辰差不多到了。”
留朱:“!!”就知道你靠不住!
她还要再劝,就听她家小姐豪迈地一挥手:“时间到,走!”
留朱:“……走,走吗?”
太荒诞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啊啊!
看着龙行虎步,带头向前的小姐,她的痛苦面具更加扭曲,但考虑当前情况,只好肃起神色,紧紧跟上。
一行人踏入雍和居侧院,满院子人立时看过来。
“请王妃安!”陈嬷嬷带头俯下身子。
“请王妃安!”重重声浪迭起。
安宁强忍着唇角的抽动,在重重或好奇或探寻的目光中拾级而上,转身扫视众人,心中紧张暗爽交织——呼,怪道领导开会都喜欢晚来呢,这登基一般的感觉!
只是一想到待会要干什么,她就忍不住想笑。
打工人们,请接受天底下最残酷的制裁吧!哈——哈——哈!
安宁在心底反派狂笑,面上却冷着,两个小丫鬟为安宁抬来一把沉重的太师椅,安宁淡定一坐,没管下面乌泱泱的人群,只看向远处没跟进来的江嬷嬷,点点头。
江嬷嬷会意,转身离去。
众人不知这主仆两个打得什么哑迷,都老实地低着头,保持着行礼噤声的状态。
站在门口的陈嬷嬷正偷眼看离去的江嬷嬷,腰间猝不及防传来阵熟悉的刺痛,她浑身一颤,额上瞬间沁出层薄汗。
她忽然有些后悔,不该行常礼的。
大昭的常礼沿袭前朝,女子为弯腰叉手,俯身而拜,这对腰有旧伤的陈嬷嬷非常不友好。
王妃首次召见,给她行个大礼又何妨?陈嬷嬷暗暗懊恼,现下倒自己吃了哑巴亏,被小贱人拿起架子,半天不叫起。
其实安宁倒没有为难下人的心思,以她的想法,今日她就要秋风扫落叶,从此眼不见为净。
耗着众人是留朱提出的补充意见——这府邸到底是王爷的,万一萧启明亲自来保人,也不能完全不给他面子,总要留下些懂事的。
安宁转念一想,说得也有道理,虽然按照书中描写的萧启明的性格,他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不会因为此事同她这个王妃翻脸,但也有百分之零点零一的可能,事情不按她预计发展。
于是同意了留朱的意见。
眼下留朱正在快速点人,虽然大部分人都追随陈嬷嬷只给王妃行了常礼,但也有少部分耳聪目明的没有随大流,规规矩矩跪拜于地。
不知过了多久,陈嬷嬷面上已经冷汗涔涔,实在忍耐不住,忽得站起身来。
安宁目光立即降落过来,陈嬷嬷眼底划过一丝恨色,面上却笑着,她咬牙走到人群最前,纡尊降贵地跪下叩首,抬头对安宁说道:“王妃恕罪,老奴早年抱王爷抱得太多,以至……”
她话未说完,就见留朱冲安宁点点头,旋即扬声叫起。
陈嬷嬷:“……”
安宁抬下颌冲陈嬷嬷示意一下:“你继续。”
陈嬷嬷咬肌绷紧,继续开口:“……以至腰有旧伤,还……”
这时凝碧又冲安宁耳语了什么,安宁一扬手,凝碧就带着几个人转身就走进了里屋。
安宁再次转回陈嬷嬷:“继续。”
连续被打断施法的陈嬷嬷差点破防,她原想拿自己乳母的身份给王妃施压,结果这贱人根本不听她说话,简直拿她当猴耍!
还有那凝碧,进屋翻什么去了!那可是她日常起居的内室!账本钱财可都没来得及好好藏起来呢!
她呼吸微促,赶紧结束耍心眼,进入正题:“还望王妃恕罪。”
“哦。”安宁淡淡回她一字。
“回王妃,老奴惭愧,暂时领着管理王府内院的差事,王妃想问什么都可以先问老奴。”
“行。”
“王妃,恕老奴唐突,凝碧姑娘进的,是老奴卧室。”
“嗯。”
陈嬷嬷:“……”
安宁:“……”高冷看戏JPG
小样,姐还拿捏不了你了。冷暴力哎,连最热情的大金毛都受不了好不啦!
关于冷暴力的使用方法,还是她邻居妹妹告诉她的,唉,金毛,邻居妹妹养的大金毛多多最乖了。
每次她下晚班,多多都在自家窗户那热情地给她打招呼,偶尔碰见邻居遛多多,她还能幸福地撸两把狗头,这该死的穿越,害得她连个能撸的狗子都没有……
跑题了,安宁迅速压下眼底一瞬的酸涩,继续今日战斗。
陈嬷嬷眼见着王妃不主动不拒绝,始终一副看猴戏的神情,方才甚至还出神一瞬。
面上得体恰到的尊重表情终于开裂。小贱蹄子!她好歹也是王爷的乳母,半个亲娘的存在!纵是当今天子,也要给三分薄面的,她竟敢如此敷衍轻蔑!
陈嬷嬷死死捏着袖中衣料,也不再说话。
安宁直接晾着她。
满院子人疯狂地互相递着眼色,一点细如蚊呐的议论声不知何时出现,渐成一片嗡声。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大点声,给我听听。”安宁扬声发问。
方有起势的人头瞬时如被镰刀扫过的麦穗,马上又低下去,院中再次落针可闻。
王婆子原想趁着人群壮胆,出头给陈嬷嬷解围,可不知怎的,这迈出去的脚莫名就收了回来,又自觉隐蔽地退了小半步,又退了小半步。
安宁目光扫过悄悄缩回龟壳的几个婆子,冷哼一声。无聊,这群人,连直面权势的勇气都没有,哪来的底气跟她对着干啊!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离去的江嬷嬷快步而回,走到安宁身边说了什么,进房间搜查的凝碧也站回安宁身边。
被无数双眼睛暗中盯着的王妃大人终于站起身,清了清嗓子。
众人克制不住地抬头看过来。
安宁等得就是这一刻,她平静地开口,带着点压抑不住的兴奋:“诸位,往后,你们都去庄子里做事,不必留在王府了,即刻出发。”
咔嚓!空气传来被冻住的声音。
所有人都似被点了穴,僵硬地梗着脖子,仿佛没听懂安宁刚刚的宣判。
什么庄子?什么不必留在王府?
渐渐地,有人反应过来,如同一勺冷水浇进滚烫的油锅,人群登时炸开!
“王妃怎可?”
“我们可是王府的家生子!”
“我又没犯错,怎么能去庄子!”
“不服,王妃是在公报私仇吗?”
“天爷啊,没法活了!”
……
陈嬷嬷也愣在原地,她打破脑袋也没想到王妃居然跟她玩釜底抽薪。去庄子,简直天方夜谭!犯了大错的奴婢才会被发配去庄子,王妃竟想把满府奴才都发配庄子!
她疯了吗?
陈嬷嬷霍然站起身,目光如火,面皮抽搐,连声音都变了调:“王妃,您这般做法,是连脸面都不要了吗?”
留朱闻言大怒,上前一步,肃声呵斥:“大胆,竟敢对王妃无礼!”
陈嬷嬷并不怕她,索性王妃先撕破了脸,她还顾忌什么?直接阴阳怪气地反唇相讥:“留朱姑娘说礼,我便要跟你讲讲礼,论礼,我等可是王府老人,是王爷的人,王妃没权利处置我们!”
“嗬,好大的口气,王妃入府便是主母,这内宅仆婢都归主母管辖,如何处置不得你?倒是你,三番两次带头对主母不敬,合该家法处置!”
“家法处置我?我借你个胆子!”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