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你不知道你也是祭品吧?”
孙霞冷笑道:“如果不是我装死,她们都不会让周家姑娘上轿子,会直接把你打晕了绑上去。”
沈鸢柊点点头:“我得谢谢你救我,可是孙姐,你带我回家,真的只是好心,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孙霞突然就大声笑起来,笑得不可抑制,可她再把脸抬起来的时候,眼神却有些恍惚,像是透过沈鸢柊再看其他人。
“……她有你这么聪明就好了,干嘛要回来呢,好不容易离开了干嘛要回来呢?”
“因为你在这里啊。”
沈鸢柊叹了口气,还是递了纸巾过去。
“所以你们信仰的到底是什么?还有所谓的祭典到底是什么?”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说了我妹妹孙芳就会回来吗?”
孙霞捏着手里的香炉,背对着沈鸢柊:“你自己找地方躲起来吧,我要做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你就自己沿着原路离开吧。”
血液的腥甜气味更加浓烈了一些,那些带着香气的烟岚扶摇直上,引得那只格外巨大的眼睛再度闭合起来。
不止如此,孙霞一步步走向山壁,手里提着桶子,向着周围泼洒着某种液体。
鼻端微动,沈鸢柊知道那是汽油的味道。
看样子,孙霞说的处理办法就是一把火烧掉这里,甚至不惜搭上自己,只不过这法子可能没办法对付那位所谓的山神。
更何况,那位山神自己还有用,把它留在这里也可以用来牵制那些人。
哪怕真的是个垃圾,也得发挥完应有的价值,再被处理不是?
撒好了油,孙霞才发现自己带来的灯笼,在沈鸢柊手上。
昏暗的洞穴内,沈鸢柊的脸和孙芳高度重合。
时光像是从未远去,孙芳永远是那个刚考上大学,对未来还有无限期望的小姑娘。
“姐姐,我想好好上学,等我学了知识,就回来带着村子里的大家一起赚钱,让咱们的日子都过得好一点……”
离开的前一晚,孙芳唠唠叨叨的说了很多关于自己,关于村庄,关于那个美好的未来。
孙芳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乖孩子,自己和她的老师只教会了她善良、诚实、守法这些美好的品质。
可没有人告诉她,这世界不是乌托邦,还会有看不到的罪恶,而这世上最为不可控的……是人心。
孙霞抬头看向洞顶的眼睛以及那些摇晃的茧,孙芳也许就在某一个里面,可是知道能怎么样呢?
进入茧的祭品会成为山神的一部分,有着永远不会衰老的容颜,可也不能再算是一个人。
“所以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的神明为什么要去供奉它?”
孙霞摸着衣兜里的火柴,并不说话,眼神怀念的看着眼前的山壁,视线却没有集中在这里。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我们祖祖辈辈信仰的神明,在那么多年里支撑着我们走下去的山神居然是个怪物。”
火柴的光芒在洞里造出一方小小的空间,那样温暖的颜色的却是死神的丧钟。
“我们是依靠着神的力量活下来的,作为它的子民,我应该去信仰它爱戴它,可是我今天要做的却是亲手杀死它。”
“就因为它和之前不一样了,就因为它没有办法回应我们的祈愿,就因为我发现它和人一样,有着令人作呕丑恶的**。”
“所以,你向它许了什么愿望呢?”
哪怕孙霞手里举着火柴,沈鸢柊也丝毫不在乎,不在乎这个山洞会燃烧,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根本不像一个正常人。
“你当时也许愿了吧,你的愿望大概率是,让你的妹妹留下来,因为你害怕,害怕她出去接触了更大的世界就会忘记曾经的约定,和那些要离开的这里的人一样。”
哪怕外面的世界是未知的,有着村子里的人想象不到的事务,兴许还会遇到危险,但是它同样充满诱惑。
“你说的没错,我当时是许愿了,因为我们这里不过是个偏僻的村子,虽然能够自给自足,日子过得也不算差,但是……”
火柴被丢向汽油,火焰冲天而起,那些火焰瞬间把山洞染成火海,在那灼热的火焰中,黑暗的山壁被照亮。
山壁描绘着一副接着一副的图画,图画里描绘了属于山神的故事。
村里人人因为大旱逃难而来到这里,长途跋涉再加上没有食物和水,眼看着村里人即将要死在此处。
在生命终结之前,孙霞的族长,也是这场逃难的领头人,遥遥地望见了这处山洞,那一刻,对于生的渴望,指引着所有人进入山洞,想要寻求一点生机。
没有人知道当时为什么会选择进入山洞,到底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们。
走到山洞的尽头,那里有一座小小的石像,识相很是潦草,只有用石头做的头和身子,甚至看不到五官和其他装饰。
……它和逃难的这些人一样,一无所有,已经很久没有人给它上过贡品了,甚至摆在它面前的香炉,盖满着厚厚的灰尘。
这是一座被遗忘的神像,那一刻,族长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反正人都要死了,想起自己的包袱里还有几根线香。
抱着同为沦落人这样的想法,族长用衣摆擦去香炉上的灰,点燃线香,恭恭敬敬的跪在神像前对这位无名神进行了祭拜。
“咱们萍水相逢一场,倒也算有缘分,这点香火就算是我们打扰的一点歉意,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的族人们都能活下来,哪怕用我的生命去换。”
族长说罢,带着村里人准备在这里休息一晚。
那一晚,有很多很多人都跪在神像前,许下自己的心愿。
“让我的母亲活下来吧……”
“可以用我自己的生命换我的孩子……”
“求您救救我的丈夫……”
“妻子她很好,我想和她一起活下去……”
“求您……”
……
所有人偷偷摸摸的来到神像前,却不是为自己求一个愿望,所有人都是替对方许下的愿望,甚至愿意为此付出自己的所有。
那一点伤心,将沉寂许久的神像唤醒,因为愿望,神像再次有了生命。
等到第二天,所有人醒来,山洞的石壁上有泉水,点点滴滴的渗落下来。
“水!是水啊!”
这样难得一遇的大旱天气,还能碰到水源,简直是奇迹,不知道是谁喊的第一声,所有人都为这神迹欢呼雀跃。
泉水很好的缓解了干裂的嘴唇,五脏六腑都因此舒展开来。
昨天队伍里明明有很多人已经濒临死亡,今天的状态却好了许多,大家为自己亲人的劫后余生而欢呼雀跃。
只有族长在这狂欢中看向那座石像。
自己昨天为了安全,进来前有检查过这座山洞,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泉水的源头,喝痰山洞顶上那些甘冽的泉水。
更别说那些奇迹般重获新生的人。
神像依旧普普通通,没有任何异常之处,但是族长莫名觉得温暖。
这一切是神的恩赐,又不算神的恩赐。
当然,这一点不止组长想到了昨天和族长一起进来检查的几人,同样想到的此处。
“我们愿意供奉您,只要您能满足我们的愿望,我们愿意带着子子孙孙一起供奉您!”
有人起了头,就有更多的人选择跪在那座石像之前。
在这生命如同飘摇的浮萍的时候,不管是玄学还是邪神,只要能够活下去,信奉什么都不重要。
再后来,村里人供奉着山神,山神同样护佑着它的子民。
那是一段很好的日子,山神有了香火,村民有了依靠,但是很可惜,在吃饱穿暖后,人就产生了更多的**。
姻缘、钱财、权利这些东西每一样都有人渴求,明明靠努力就能得到的东西,却想要更快的以一种更省力的方式去拿到它。
“我喜欢隔壁的小云,但是她不喜欢我,山神求您让她嫁给我!”
“ 李家那口子,居然因为我家的鸡吃了他家的菜,就把我的鸡杀死了,山神我希望他家的鸡也死掉。”
“我家那个老不死的,一天干不了活,还浪费粮食,简直是个拖累,能不能让他早点死掉啊?”
“我希望他死……”
“我想她死……”
“我不希望他过的比我好……”
“凭什么!”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简单的吃饱穿暖,风调雨顺,已经没有办法满足村里人的愿望,恶毒的负面的情绪,像是水蛭一样,一些美好的、善良的愿望清楚的一干二净。
直到那一天,那对夫妻选择亲自送上祭品,那祭品是他们十二岁的女儿。
那年幼的女孩穿着嫁衣,提着一盏白字红灯笼走进山洞,那是他们送给它的新娘。
女孩既惊恐又害怕,你还是按照父母的要求,走进这个漆黑的地方,成为山神的新娘。
“我……我家想要盖大房子,可是家里的钱都没了,您能赐给我们一些钱吗?”
可怜的女孩,抖着声音,磕磕绊绊的说完她的请求,亦或是她父母的请求。
为了压惊,她摸出出门前,父母递给她的一块糖塞进嘴里,这是她第一次独自向这个村里人信仰的神明许下心愿。
既害怕,又担心。
害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对,说的不对,担心自己没有办法完成,父母交给自己的任务,回家会挨打。
山神觉得可笑又悲凉,那些人甚至不知道它的性别,就用自己的方式,给它送来自以为是的祭品。
“砰!”
还没等它反应,祭品自己已经一头倒在地上,嘴角还带着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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