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冲他勾了勾手

郁昭低垂笑看他。

这个顶替皇帝的假冒鬼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已经暴露。

冲他笑得那么温和无害,好像在等着江津灯去撕碎他,毁掉他……可是现实是他们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然而他不经意流露的从容自若像是在侧面告诉江津灯,他已经对这一切了如指掌了。

江津等厌恶这种受制于人,低人一等。

江津灯心里正充斥着不适和怒火。却见郁昭抬起下巴,对他轻轻勾了勾手指:“过来。”

——

一刻钟前,四侯前来觐见。

陛下令宫人们大摆筵席。

正是初冬,屋内燃了炭火,温暖如春。陛下又遣人去拿国库珍藏的好酒。

流水席大伙酒酐胸胆尚开张,觥筹交错之间,仿佛没了君臣之别。

四侯分别为忠勇侯、武穆侯,宣平侯、文信侯,他们都是京都的侯爵。

忠勇侯是武将,虽向来没什么脑子,但血统极贵。

御酒极烈,饮下的第一口好像五脏六腑都被燃起来了一般,烧得他神志不清了。

他毫不客气地问郁昭:“陛下,臣听闻您最近对政事很好奇,老臣欣慰。不过您知道何为天子第一要务吗?”

这话说得就十分放肆了,其他人不着痕迹地抬眼瞥向郁昭。

郁昭坐在上座,一名宫人坐在他身旁,手持长杓为他斟酒。

郁昭支手一笑,好脾气地问他:“你觉得呢?”

忠勇侯反被问住了,半晌想到自己的女儿,哈哈大笑:“您是天子,拥有天子血脉,绵延子嗣自然为最大。”

郁昭想了想,表示赞同:“说得很有道理。只可惜啊……”郁昭有些苦恼:“只是我实在不愿佳丽三千。”

忠勇侯想到宫中的江贵人,眼神一冷:“您身份如此尊贵,何必只局于一人。您现在只是一时意乱情迷,早晚会被您厌弃的,更何况我听闻,那人只是陛下微服私访所遇的一乡野男子。立后事大,陛下不必胡闹。”

“如果陛下不见弃,小女与陛下年龄正是相当。别看老臣一介武夫,小女生得花容月貌,与您亲上加亲,血脉可以更加纯粹。”

这忠勇侯正是郁昭的姑父,他的女儿说起来还是郁昭的表妹。

郁昭若有若无地点点头,“可是朕最近也听说了一件好笑的事。”

不等忠勇侯反应过来。

“有一名通政使司通政使,似乎是叫赵庭顺。他去年处理过一个案件,叫做慈州案,我听说那里多美人。”

陛下是什么德行,天下共知。

但忠勇侯的冷汗瞬间冒出来。

他心里七杂八杂的声音顺势响起。

【慈州,小皇帝怎么知道慈州这事的……】

【难道是赵庭顺这蠢货!】

其他几位侯爵一惊,快速地看了忠勇侯一眼。

忠勇侯努力哼哼地笑了笑,“陛下既然喜欢,臣一定会为陛下收罗收罗。”

郁昭也笑了,“我等着。”

可这时王公公从门外悄声走进来。

王公公这几天下来,已知道谁是自己的主子,面不改色地走到郁昭跟前:“陛下,江贵人来了。”

他说得很小声,几位侯爷没有听见。

却见郁昭拍了拍掌,“气氛正热,来奏乐吧。”

宫人们听了,立马去叫乐师。乐师就在隔壁候着,很快就如云般成列出来。

宣平侯忍不住看了看郁昭,他也说不上来,但却感觉这通来报,让陛下好像有了些变化。

乐师进行后,摆放好乐器就开始奏乐,可不知是有意无意。

这乐曲缠绵悱恻。立马就令室内的人皱眉,连有些醉酒的忠勇侯也清醒了不少。

简直就是……靡靡之音。

忠勇侯他们心想。看向郁昭,可郁昭居然毫无反应。

郁昭瞥了一眼他们,奇道:“怎么了?”

文信侯面色怪异。陛下如今露出真面目,按理来说不必在他们面前伪装,怎么还听这种不雅之曲。

郁昭却没有理他。

——

“陛下,江贵人来了。”很快外面传来王公公尖细的声音。

侯爵们错愕。

郁昭抬了抬手。

乐师立即让伶官们停下声音。

郁昭旁边的小太监上前,将郁昭靠窗的那扇窗扉推开。

外面的储灵监设了结界,倒也不冷。

屋内静了。侯爷们眼见着陛下同最近的爱妃讲话。

江津灯就站在门外。

屋外的人是个看上去脆弱、身形消瘦的少年,还疏冷寡言,可他的眼神,初看淡淡的,仔细看深不见底。

郁昭知道他脆弱,却永远不会倒下,好像有一根骨在支撑着会让江津灯永不停歇地追求他的大道。

一个魔,却是这样的设定。

郁昭坐在上面,他站在下面,仰头看他,就像初见那天。

他努力克制面色不发生什么改变,实际上他也做到了。

小说里郁昭能听到每一个人的心声,只有江津灯不能。

关于他的一切,郁昭已经大部分都知晓了,越知晓,但郁昭越好奇……

郁昭故意勾了勾手,待江津灯防备迷茫地走过来。

将方才一直把玩的一朵花,插在他的耳边。

刹那芳华。

郁昭听见江津灯呼吸一沉。

而然,他很快松开手,“王公公。”

“哎哎。陛下。”看到郁昭叫他,王公公眼观鼻鼻观心地立马回应。

“带江贵人在偏院等一会,朕和四位侯爷赏完曲,再陪他。”

帝王支着手,把话说得暧昧不明。

几位侯爷呆着脸,实在不知作如何反应。

保和殿外的人走了。

忠勇侯率先发问,他笑得有些勉强:“这……屋外的人就是那位陛下下江南得到的男子?”

郁昭侧头:“像爱卿说的,我这年纪还可以再玩几年。”

他话里是一种漫不经心的玩笑意味。

忠勇侯青一阵白一阵,已不敢再说什么了:“陛下,您别说笑了。”

郁昭温润一笑,“既然朕的爱妃到了,就不留爱卿们了。

“但是走前……朕不愿叫爱卿们空手……”他慢悠悠转了个弯,自然吩咐:“来人,去拿朕剩余的好酒来。”

四个人搞不清楚皇帝的用意。

等酒来了,郁昭却懊恼地点了点眉头:“酒只有三壶了。”

只见三壶酒被宫人们捧上来。

“我想想,哪位爱卿不必赐酒?”

按理来说,这正是个互相谦让好时候,但席上的人却突然都闭着嘴。

忠勇侯狐疑地瞧了另外几人一眼:“陛下,您这酒虽好,但臣愿为陛下分忧,臣愿意不要这酒!”

“这样正好。”郁昭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这样正好,朕时常感念忠勇侯对朕的挂念,已为爱卿准备了其他更珍稀的……赏赐。”

忠勇侯立马装模作样地叩谢圣恩,见今日慈州这事郁昭没有提下去,也暗中松了一口气。

走时,文信侯却被留了下来。

文信侯不同于忠勇侯,他是儒臣,一身文臣风骨。方才他在席上一直没怎么说话。

这会儿他已不敢小瞧陛下,听闻郁昭唤住他,心猛然一颤。

“听说你有个独子,叫肖斐?”

文信侯一顿,“正是,陛下,犬子名斐字且之,能被陛下知道是犬子的荣幸。”

郁昭:“这壶酒也让他尝一尝吧。”

文信侯不敢再见圣颜,跪在地上:“谢主隆恩。”

——

从宫里出来天色已晚,快要到了宵禁,街道零星只剩几个人。

马夫驾着车,通行无阻驶到了一处府邸。

门口石狮威严,廊檐下的牌匾上书几个大字:文信侯府。

门口站着人立马迎了上去,前面这人剑眉星目,气息内敛,整个人犹如装在剑鞘的一把宝剑,正是文信侯的独子,肖斐。

他见马车停歇,将父亲扶了下来,奴仆在一旁打着灯。

“父亲可在宫中用过了饭?”

“来人。”文信侯一下来,就吩咐左右,“把车上那一壶酒拿下来,到厨房温了。那是陛下御赐,可小心着!”说完,他回头拍了拍儿子的手:“今日宫中设了宴席,方方结束,不必再食,你母亲这会儿已睡了,你我父子到书房,且把这壶酒饮了吧。”

只不过说着这话,文信侯脸上显然没有喜悦的神情。

文信侯叹气:“我们四位要走时,陛下只将酒赐了三个人。”

肖斐皱眉:“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没明白陛下的意思吗?”文信侯叹了口气。“皇恩浩荡,不得不接,不接就要出局,可恨陛下之前竟能装这么久!”

“可叹忠勇侯这厮嚣张已久,竟蠢笨至此,没明白皇帝的意思。”

宴席结束,郁昭走进江津灯所在的这间屋子。

江津灯心里还有些抑制不住的震撼。

外面严寒,保和殿很暖。

江津灯还穿着外面披着的一件毛貂,但因为这段时间被折腾得气虚亏空,面色还是苍白得如同一捧雪,他手里握着方才那枝花,衬得他手指一艳。

江津灯见他走进,悄悄观察他。

郁昭将酒放到他的面前,言简意赅道:“一共四壶酒,为你留了一壶。”

江津灯看他又对着自己笑。

记忆太模糊了,真皇帝是什么样子,江津灯已经不太想得起来,但这个假皇帝一定比之前的温柔。

不过他能应对那些人间的官员,一定很有为君的手段。

想到这。

——一个想法突然从他的脑海里冒出来。

这个想法来得猝不及防,但江津灯恍若梦中惊醒。他注视着郁昭。

郁昭正在为他倒酒。神情很自然。

虽然才见了两面,但郁昭每次都是笑容浅浅,行动间玉树兰芝,不像那种很有心机的人。

江津灯确信他不知道自己是重生了,也还不知晓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他来这里的目的也许是为了谋国。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能利用他帮自己呢?

实际上郁昭让他感到很有安全感,虽然江津灯总是从郁昭眼神里感受到那股天然的高高在上,但郁昭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

他是属于变数之外的变数。

而这个新鲜的人,对他的态度既不恶意,也不惧怕。

他可以通过他,找到纯净火,恢复修为。

至于日后等他恢复修为,这个变数就能被自己扼杀。

“它的名字叫酿绿藏光。”

郁昭还浑然不觉,倒了酒,跟他说。

只见江津灯纤细的睫毛低垂,听话地去看桌上郁昭为他倒的这杯酒。

在郁昭这个角度,那双丹凤眼眼尾格外上挑。

江津灯伸出手白皙的手,拿起桌上那杯酒,先打量了那杯“酿绿藏光”。

接着就小小地饮了一口。没想到这名字取得很雅,但只喝了一口,瞬间就有股辛辣直串他的口腔。

江津灯压了压那股想要咳嗽的冲动,眼睛浸出点泪。

“好酒。”

看着他的眼睛,没想到郁昭突然想到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是江南人吗?”

江津灯的唇因为酒水变得殷红,他抬起头,顿一顿,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一样:“不是。”

郁昭大约有些明了,为什么龙傲天一心求道,却这么受欢迎。

像他这么外表疏冷寡言的人,谁都想要搞清楚他究竟真正在想什么。

江津灯提起他来时听到的话,犹豫地问他:“……你在等我?”

郁昭弯了弯眼睛,温和道:“想送你一份礼物。”

郁昭正等着问自己要送他什么礼物。

却发现江津灯突然倒在了桌上。

……江津灯竟然醉了过去。

郁昭愕然,甚至有些想笑。

但很快,郁昭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指尖探了探他的额头。

这捧雪浑身上下都在发烫。

他发烧了。

就在此时——

“报——陛下!陛下!出大事了!”王公公慌张地小跑进来,竟连殿前礼仪都忘记了,却在看到方才还好好的江贵人这会儿竟趴在桌面上。郁昭手指横在唇间,冲他摆了个“嘘”的手势。

王公公恨不得甩自己几个耳光,打扰帝王赏妃。勉强稳下来,但声音还是颤抖着:“陛下——忠勇侯遇刺了。”

郁昭低头去看倒在桌上的江津灯,哑然失笑。

“礼物刚到,你倒是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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