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清敲响王家院门，里面传来一道女声，“谁啊。”

“是我，池清。”

院门打开，王秀一身粗布麻衣，与面前的少年对比，顿时被衬成灰扑扑的麻雀。

她捋了捋碎发，垂下眼：“池少爷，你怎么来了？”

池清温和道：“你大哥让我试吃，我来给他反馈。”

王秀愣住，什么？

池清朝院里望去：“王明一。”

王明一严肃的眉眼松展，他一边擦手一边行来：“少爷觉得味道如何？”

“叫我名字就好。”池清强调，又道：“烧肥肠的味道不错，拌菜差点意思。”

两个人有说有笑，王秀愣在原地，什么时候大哥同池少爷关系这般好了？

王明礼端来两簇葡萄，清水冲过，乌色的葡萄上盛着水珠，新鲜诱人。

王明一示意：“少…”

池清：“咳。”

王明一眼里浮现笑意：“池清尝尝鲜。”

池清莞尔，一边吃葡萄，一边问：“这是你从山里摘的罢？”

王明一：“嗯。”

池清咽下葡萄肉，赞道：“很甜，你运气不错。”

屋内气氛意外和谐，王明礼和王秀大为不解。

葡萄吃完了，池清擦嘴，“我们去厨房。”

王多义以前靠打猎为生，家里多肉食，王明一烧菜自然比同村人好。但是拌菜就没经验，王明一加了寻常的盐，酱、油、醋、葱、蒜，以及辣椒。

他已是极为舍得放调料，一般人拌菜顶多加点盐醋葱。

王秀和王明礼尴尬的跟在他们身后。

王明一将拌菜调料展示给池清看，池清用筷子沾了沾油碗，尝道：“是麻油。”本地管芝麻油叫麻油。

王明一应道：“是。”

“不太行。”池清放下筷子，又捻起旁边的新鲜辣椒，“我记得拌菜都是辣椒油，还用白糖提鲜。”

这些在现代不算秘密，几乎是拌菜通用配方，池清偶尔刷过，记了个大概。

“白糖？”王明一默默记下这点，池清已经走向灶台，灶台上放着一碗刚出锅的醋溜白菜。

池清伸手：“筷子。”

王明一刚要动作，旺儿比他更快，“少爷，给。”

池清尝了一块白菜，王秀和王明礼从灶台后探出头，紧张的望着他。

池清摇头：“一般。”

王秀抿唇，这醋溜白菜是她炒的。

王明一不语，他自己也炒过白菜，味道同妹妹炒的差不多。

池清环视一圈，王家的厨房收拾的很干净，但杂物太多总显得凌乱逼仄。王秀和王明礼两个人都能缩在灶台后，足见瘦弱身形，池清微微皱眉。

“王明一，你换个素菜如何，你家的锅也不多，你要烧肥肠，又要煮猪肺再加一个炒素菜，时间太赶容易出乱子。”池清偏头问旺儿：“现在还有没有黄瓜。”

“有。”王明一应道，惹来旺儿瞪他，“少爷在问我。”

池清拍拍旺儿的胳膊，继续说：“反正天还热，做个腌黄瓜罢，省事又开胃。你要有萝卜，还可以加一个腌萝卜丁。”

厨房静默，只有灶膛里传来草木燃尽的噼裂声。

王明一吭哧道：“我做的不好吃。”

池清：……

事实上，王明一能做出一道口味中上的烧肥肠已经是极为不错了。

池清犹豫：“我也记不太清原本配方，你若有耐心，咱们慢慢试？”

王明一当即点头，池清乐了，王明一这人委实爽快。

池清吩咐旺儿回池家取白糖，干辣椒，花椒过来。

“好嘞少爷。”旺儿走到厨房门又被叫住。池清道：“再端一碗大豆油过来。”

制作辣椒油，要突出辣椒的香，花椒的鲜麻，就不能用菜油这种味儿大的。

池清在厨房里打转：“王明一，你可有买八角，桂皮。”

王明一：“……没。”

王秀偷偷扯弟弟衣袖，姐弟俩离开厨房，往自家菜地摘黄瓜。

池清暗道自己失算了。八角和桂皮一般在医馆售卖，价钱不低。王明一没买情有可原。

王明一能凑齐现有的调料都不错了。也就王明一家庭情况与别人不一样，现在家里应该是王明一半当家。否则换其他半大小子这么干，早被抽了。

池清不知道上午时候田氏见儿子买回一堆东西，眉头紧锁，一直念叨。

田氏认为大儿子该老老实实去镇上找活，而不是动歪心思。她心里憋着气，午饭都没来堂屋吃。

王明一反而舒口气，在厨房继续同池清试验。

王明一让妹妹熄火，他舀出锅里的油，分次倒入调料碗中，伴随着滋滋声，调料的香味被激发出个十成十，霸道蔓延。

众人齐齐咽口水，王明一拿来煮熟的猪肺，酱醋蒜末葱花全加上，再放一小勺白糖，用筷子来回搅拌，甚至还无师自通一个颠勺的动作。

他将拌猪肺放在池清面前：“再尝尝。”

猪肺本身的滋味算不得好，寡淡偏软，但此刻被各种调料一裹，油亮亮浸入，一口下去满嘴生香。

众人期待的望着池清，王明一眼神明亮又含忐忑：“怎么样？”

池清咽下食物，笑着给予肯定：“美味。”

厨房内顿时响起一阵欢呼，纷纷食之。

王明礼和旺儿吃的头也不抬，王明一仔细品味，这一次只有鲜香，无一丝糊味儿。

“不过。”众人欢喜中，传来池清的声音。王明一心里一紧：“不过什么？”

“好像还缺点什么？”池清抱臂在厨房里来回踱步，“缺什么呢？”

其他人大气不敢出，唯恐打断池清思路，偏池清一时想不起。

申时左右黄瓜条腌好，池清尝了尝，“腌制时间略久，不够爽脆，但大体方向没错，你再琢磨琢磨。”

王明一点头。

事情告一段落，池清之前压下的燥热一股脑儿拱出，他拿着手帕频频擦汗。

王明一见状打来一盆水，经过烈日曝晒，水温温热正好用。

池清受意：“谢了。”

旺儿蹲在他身边，念叨回家，王明一带弟弟妹妹收拾厨房。

失败品留着之后吃，王明一在心里算成本，发现还是有赚头，忍不住露出笑。

“王明一。”

王明一放下手边活跑出门，“怎么了？”

池清刚洗过脸，一张脸白里透红，斯文秀气，他问：“你可想好租赁谁家板车，碗筷可有准备？”

王明一：“都想好了。”

池清经过上午王明一送肥肠那事，已经不意外。

“王明一。”

“嗯？”

“你本钱够不够。”池清这会儿才发现他今日还未见到田氏，王多义不良于行，田氏莫不是避而不见？

屋里屋外就三兄妹忙活。池清不认为田氏出门干活了。

日光洒了池清一身，连那身蓝色褂子都显出忧郁。

王明一不明白池清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他有什么，最后只能归结于池清心善，池清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亦如池老爷。

老天并未薄待他，虽有血缘的长辈刻薄奸诈，但乡邻却是仁善，弟弟妹妹也乖巧，是他的幸运。

池清：“王明一？”

王明一敛目低笑：“够的。”

池清张了张嘴，到底顾忌王明一的自尊心，没再说什么。

池清道：“今日也不早了，我回家了。”

王明一：“我送送你。”

池清啼笑皆非：“不用，咱们一个村儿的人，你歇会儿罢，你眼底都泛青了。”

话虽如此，王明一还是将池清送出门，待池清走远了，王明一往身后某个地方瞧了瞧，地里长出的野草丰茂翠绿，无风自动。

他收回视线回屋，在厨房看见田氏，她嘴角还残留红油。

王明一道：“我已经跟大林叔约好，以每日八文钱租他家牛车，送我去镇上跑来回。”

王大林负责赶车，定时去镇上接，还得搭把手帮王明一搬东西，这个价钱不算高。

但田氏不这么想，她想阻止儿子，但王明一只是知会她。

另一边池清回到家，不想池老爷在前厅喝小酒，池清刚好撞上。

他笑盈盈走过去，在池老爷面前坐下：“还没到晚饭爹就喝上了，待会儿还能吃下饭吗？”

池老爷乐呵呵笑：“少食多餐，大夫教的。”

池清不置可否。

池老爷望向儿子：“我听旺儿说你去王明一家，连午饭都不回家吃，可是玩开心了？”

“尚可。”池清夹了一颗花生米，他下午试吃太多，一时没改过来，嘟囔：“花生米火候过了，要……”

他突然起身，把池老爷和旺儿都惊住了。池老爷唤他：“清儿？”

池清笑着摇摇头：“我就说拌菜缺点东西，原来是炒花生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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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花生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