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小夫子”

日落黄昏,天边一片火烧云,将万物都染上余晖。学堂里一群孩子陆陆续续与许秀才道别离去。

池清对许秀才拱了拱手,这才与沈诩一同离开。

二人背影越来越模糊,许秀才心有思量,池清虽不如沈诩聪慧刻苦,但也非孙夫子口中的顽劣不堪。

莫非池清突然开窍,还是其中有隐情?

且再瞧瞧。

他们刚走出村口,就看到一辆马车,车把式对池清挥手:“少爷,这儿。”

沈诩顺势与池清告别,然而却被池清拽住胳膊,池清道:“从此地回涟水村,至少得两刻钟。”

沈诩:“不妨事,我日日走,早已习惯。”

池清不松手,面色微红,嗫嚅道:“其实,我是有不懂的地方。”

池清是秋收后入学,学习进度自然跟进学班其他人不一样,今日许秀才讲《易经》,池清学的很吃力。

车把式见两个人拉拉扯扯说悄悄话,也没凑过去,还跑到车后,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秋风吹过枯草,沈诩与他四目相对,池清一脸期待。

“好罢。”沈诩叹气。

上马车的时候,池清笑道:“请。”

沈诩踩着小板凳上车,池清跟在他身后,视线陡然一暗。马车寻常,车内也不算宽敞,尤其中间还置有一个小案几。

池清与沈诩对坐,车把式坐在前室回头道:“少爷,这就走了。”

池清:“嗯。”过了会儿他又道:“慢着些,太快了晃的厉害。”

“好嘞。”车把式爽快应声。

池清看着对面的少年,他们两人同岁,身形也差不离。沈诩眉眼略细,脸型饱满,是古典审美里最典型的书生模样,只是年岁不够,稍显生涩。

而池清则不太一样,他肤色不似沈诩冷玉般的白,是白里透红的白,更有朝气和活力,眼型略圆,瞳仁却很黑,有种微妙的违和感。

因此池清笑起来时不觉有甚。一旦板下脸,便有些阴翳。

沈诩问他:“夫子讲的内容,你哪里不懂?”

池清翻出书,找到今日学的内容,“后半部分都没懂。”

古代没有拼音,学生们认字全靠跟夫子念,死记硬背。

池清不免郁闷,既然都蝴蝶了唐以后的朝代,为什么不推广拼音,有了拼音多省事。

池清忽然顿住,他又不是古人,他会拼音为什么不用。池清懊恼捶头,今日怎的这般蠢钝。

他的手腕被握住,沈诩不赞同的望着他:“没懂慢慢学就是了,伤害身体并不会有任何作用。”

池清面色一僵,他现在说开误会沈诩会信吗?

沈诩深深看他一眼,这才收回手,池清讪讪。

不多时车内传来念书声,今日许秀才讲的是《易经·系辞上》的形而上,沈诩念一句,池清就跟着念一句,随后沈诩为他讲解释义,不同于许秀才一对多。

沈诩讲解的时候,池清遇到没懂的可以举手示意,“沈诩,这一段我不懂。”

沈诩好脾气的停下,为他讲解,池清明白释义后再去背句子就好背多了,当马车停下时,池清还意犹未尽,他感觉再给他一点时间,就可以把今天内容学会。

池清邀请沈诩到池家做客,预料之中被拒绝。

“我家里还有活计,不好逗留。”沈诩朝池清颔首,背着书箱朝村内走。

池老爷和池夫人听到动静,早早在大门处等候,旺儿第一个冲过来:“少爷,书箱很重吧,我来我来。”

少爷念书不带他 = 以后少爷不需要他了。这让旺儿产生了危机感。

“清儿冷不冷?”池夫人握住儿子的手,手心传来暖乎的热度,将她到嘴边那句“要不要加衣裳”堵了回去。

他们往院里走,池老爷问他:“夫子严厉否,可有苛责你?今日累不累?”

“晌午你吃的什么?有没有荤腥?”池夫人更关心儿子的物质质量。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池清走到花厅时都没插上话。此时旺儿背着书箱跑来,即将对他尊敬的少爷展开问候,池清赶紧抬手,众人如同被按下暂停键,连走到花厅门口上点心茶水的翠翠也立在边上。

趁拉过众人注意力,池清忙道:“给我一点时间,我来回答。”

“我不冷,晌午在学堂吃的午饭,吃的白菜豆腐。”这是回答他娘。

“夫子比我想象中更开明,讲学也很好,也并未苛责我,我有一点累,但可以接受,以及回家时,我恳请同村的沈诩为我讲解白日里没听懂的内容,我对他很是感激,不知如何道谢。”

池清一口气说完,望向众人:“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池老爷和池夫人齐齐摇头,旺儿摇到一半又甩了甩头:“少爷少爷,我我我我有问题。”

池清抬了抬下巴:“说。”

旺儿背着书箱讨好笑:“明日我可以陪少爷去学堂吗?”

池清:“不可以。”

旺儿顿时垮了肩,像个霜打的茄子。可惜池清不为所动。

池老爷和池夫人顿时笑出声。他们在池清左右落座,翠翠这才端上点心茶水。

池清吃了两口,对池老爷道:“爹,沈诩那边,你说我送他什么好?”

沈诩比他聪明,比他刻苦,学识比他牢固,对于池清而言犹如一位小夫子,性子还极好。池清打着灯笼都难找。

他不能心安理得接受沈诩的好意而不表示,更怕失去这样的机会。今日他在学堂正经念了一天,方知古代念书有多难。

对于普通人而言,师资匮乏,书籍短缺,大多数时候全靠学生悟性。难怪有人年少高中,有人垂垂老矣还是童生。

池家虽然是小地主,但却没有这方面人脉,之前的孙夫子是童生,他爹都对人客客气气,逢年过节送礼,不敢短了半分。

而池清每次与孙夫子对上,不管是不是池清的错,池老爷都会赔礼,池老爷舍不得委屈孩子,私下里对人弯腰赔不是。

池老爷做这些事背着儿子,池清只偶然撞见过一次,那时他是个真正的小孩,感触不深,如今回想才觉处处辛酸。

池清明白的道理,池老爷也明白,他略略思索:“诩儿那孩子秉性正直,断然不会接受财物。”

“文房四宝也不行吗?书呢。”池清拧着眉,沈诩是读书人,应该不会拒绝这些东西。

池老爷摇头:“诩儿那孩子随他娘,颇有骨气。”

旺儿也帮着想法子,“点心呢,烧鸡烧鸭呢?”

池清嘴角抽抽,“沈诩又不是好口腹之欲的人。”

父子二人冥思苦想,被一阵笑声打断,池夫人白了池老爷一眼,哼笑道:“你们只盯着沈诩做什么,要看沈诩在乎什么?”

沈诩在乎什么?

池清默了默,扭头和池老爷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沈诩他娘。”

池夫人点点头:“没错,就是沈诩他娘。”

她起身掸了掸衣袖,矜持道:“这事交给我,准保办的妥帖。”

池清激动的扑过去,把他娘抱了满怀:“娘好聪明啊,谢谢娘。”

池老爷撇撇嘴,有点儿酸。他只是一时没想到。

池清回到自己小院念书,今日所学内容要背下来,夜幕时分,小院里还亮着灯。

旺儿急忙忙跑来:“少爷少爷,你让我做的东西做好了。”

那时一根巴掌长的柳枝,前端墨黑,池清接过在纸上写了写,字迹略粗,不过也可以了,定然比毛笔写的快。

池清把桌上一盘糕点都给他:“好旺儿,再去给我弄几根柳枝来。”

旺儿得了糕点,干劲更足。

池清在自己院里学到亥时两刻才歇下,捧着书迷迷糊糊睡过去。

次日天不见亮,池清就一个激灵醒了,他麻利的穿好衣衫,戴上方巾,正好旺儿打水进屋。

“少爷,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担忧时辰晚了。”

“不晚,这会儿才卯时三刻。”

池清洗漱后去饭厅,池老爷和池夫人竟然也在。

“清儿快来,刚出锅的鸡蛋饼,正香咧。”

他们出门时村口静悄悄,空无一人。池清没有看见沈诩。

车把式笑道:“少爷,你坐马车去学堂,用不着这般早。”

池清不语,他依靠车壁,随后又想起这样会揉乱他的衣衫,不得不正襟危坐。

他吹亮火折子,映出书上一段内容,随后盖上火折子,心里默默背诵。

池清去的早,进学班只有两人,都是本村人。池清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屋里颇暗,众人坐在凳子上摇头晃脑背书。

一刻钟后,愈来愈多人来了,沈诩进来时,池清看了他一眼。

随着天边泛起亮光,整个学堂都传来读书声。

辰时四刻许秀才来进学班,今日天色阴沉,也仿佛给许秀才的脸上蒙上一层灰,更显清瘦。

他行至池清身侧:“背诵昨日内容。”

池清下意识站起来,手指耷在桌面,其他人自动噤声,屋里只能听见池清的声音。

他开始还算背的流利,背至后半部分时开始磕磕绊绊。不过好在也算背完了。

许秀才点评:“差强人意。”

池清松了口气,看来他没有给夫子坏印象。随后许秀才又去抽背其他人,然而其他学生还不如池清,只有年纪最大的那个学生和沈诩背出来了。

池清记住了对方名字,辜成,很特别的姓。

巳时初许秀才继续昨日讲学,池清拿出纸和柳枝笔,遇上不认得的字,他在下面画一横,然后在纸上写上拼音,回头可以对照着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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