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沅转了转眼珠, 立刻怼过去:“那臣掌管内帑,也是份内之事。”
内帑是皇帝的私库,按例归皇后或君后掌管, 商沅大婚后,连内帑钥匙的影子都没看到。
之前商沅还不太计较, 如今却觉得是时候要考验霍戎了——
他肚子里都有暴君的崽了,若是暴君处处隐藏保留,他更没勇气坦白了!
霍戎轻笑了一声。
某人胆子还真大,这是单刀直入找他要银子来了?
霍戎望着理直气壮的商沅, 心里浮现出微妙的情绪。
他们二人聊孩子,说银钱,倒真像是从未有过隔阂,一门心思盘算认真过日子的夫夫。
若是自己先把属于君后的所有权力都尽数给予向来胆子小的少年, 少年会不会更主动更自如, 他们之间,是不是就会更如同真实的夫夫呢?
霍戎挑眉道:“内帑本来就该由阿沅管,那钥匙就在冯公公处,你既没要,朕就一直没提。”
霍戎心底总是下意识觉得如今的日子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毕竟商沅如今所做的一切, 他都没有找到切实的动机。
他在心底深处,已经做好了商沅随时背叛的准备。
便觉得不想牵扯那么多——
以免到最后收场时, 徒惹麻烦。
眼前的少年却哼唧道:“陛下您没提过,我怎么要嘛!”
他的语气那么理所当然, 好像并不畏惧逐渐加深这份关系。
霍戎望着少年,忽然又想起一事——
本朝惯例,帝后大婚皆要出宫祭祀太庙, 昭告天下。
可他一直没有和商沅驾临民间。
毕竟昭告天下之后,若是二人之间再有荒唐之事传出,那将是天下人的笑话。
可霍戎望着少年的笑颜,心里微微一动。
如今,他忽然想再试一次。
若像从未受过伤那样再爱一次,结局会如他所愿吗?
霍戎轻声道:“过几日,君后随朕出宫一趟吧。”
商沅警惕的看着面前的暴君——
上次出宫都是让他看杀人,这次不晓得又是什么!
霍戎察觉到少年的紧张,轻轻在他唇角印了一吻:“你……还真是朕的克星,放心,这次不带你看杀人。”
少年一直在后宫,还不晓得君后的重量。
全天下为证,两人执手祭祀,从此,二人紧密相连休戚与共,身份不能再随心所欲的更移。
是冒险,也无疑是束缚。
霍戎轻笑。
他怕什么?让所有人都晓得商沅是他的君后,让少年一辈子都逃无可逃……
于他,倒恰恰是想要的。
*
商沅拿到了内帑的掌控权之后,立刻让人先点出来五千两银子。
内帑库的太监过了四五日,才将银子如数奉给了商沅。
饶是好脾气,商沅也有些火了:“……这也不是什么大命令,你们内帑库的人,都是如此惫懒?”
那小太监欲言又止:“君后,奴才们也有奴才的难处。”
在商沅再三追问下,小太监才说出实情——
这内帑库里的银子,总共也只有不到五万两,君后开口就要五千两,对于他们来说,也算是伤筋动骨了。
商沅:“……”
暴君的私房钱还没他多?!
本来拿到内帑还有些得意和感动的商沅,登时有些同情暴君了。
还好他拿着这个钱别有用处。
有他这个君后在,很快就能给霍戎赚到银子——
那花水阁的愉儿姑娘在商号里存了不少银子,都是为霍从冉东山再起准备的,若是自己找个恰当的理由进去勘探查封,再将霍从冉的那些银子都上缴给暴君……
嘿嘿嘿,小气鬼暴君不看崽面看钱面,也会留他一命啊!
商沅一天都没耽搁,直接叫来南屏:“就我们上次遇到的那个,叫愉儿的歌姬,你过两日,挑个霍从冉苏二都不在花水阁的时候,花笔银子结交一下她。”
结交歌姬?
南屏吓得忙摆手:“公子啊,这别的事儿我都能帮你办,就这个……您……您想想,我一个未婚的大好男儿,若是在青楼过夜留了案底,哪家姑娘愿意跟我啊!”
商沅道:“……你想多了,没让你过夜,你若是不想结交,只要给她砸钱就成。”
商沅指了指刚从内帑拿出来的银子:“喏,本宫银钱都已经给你备好了。”
这也是商沅接收内帑的一个重要原因。
毕竟内帑里的都是宫中的银钱,上面都标有特殊的印记——
这些银钱都是陛下的御银,若是未经典卖,便由民间机构直接收下,便是查抄的大罪。
只是这么多年来,民不举官不究,也有不少人会拿着宫中的银子流通使用。
而他想对那商号动手,若是径直去查,自然会打草惊蛇。
但若是借着追查内帑银两之事追查,自然能顺理成章抄了那商号。
商沅含笑道:“你只要在花水阁一掷千金,等到那愉儿姑娘将钱存到商号后,立刻回来禀报就是。”
“没让你在青楼过夜,以后也能还你一个干净名声——此事做好,我替你在陛下面前讨赏,你若是娶不到媳妇儿,可别赖在此事上。”
若真的能借着查内帑之银,顺利查抄了那商号,并把钱归入内帑库。
那对暴君濒临破产的内帑库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这份生辰礼,送得不可谓不大。
商沅不由美滋滋的脑补着,查出了霍从冉小银库的所在地,并趁着暴君生辰将钱全部上缴给暴君——
到那时候,霍戎必定会对他刮目相看,并彻底消去对他的疑心吧。
*
这几日,商沅说的那几句话总在霍戎耳畔不经意的回响。
商沅应该是极怕自己提到那小细作的,平日里故意躲避还不及,可这次竟然主动提起。
而且竟然还提到了细作生子这般匪夷所思的细节。
难道商沅真的是看话本看得走火入魔了?
霍戎沉吟,脑海里掠过一个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念头——
“你去太医院一趟。”霍戎沉吟着吩咐冯公公:“去吧君后的平安脉案拿来。”
按照惯例,君后都有严格的平安脉案记录,身体状况一看可知。
简清一怔道:“陛下为何会突然看君后的脉案?”
冯公公笑道:“也许是……担心君后的身子吧。”
这太医,还真是没大没小,历来陛下要看君后的平安脉案,那都是为了备孕。
这种敏感之事,哪儿有他一个太医说话的份儿。
简清怔怔的看着太监拿着商沅的脉案,扬长而去。
看来陛下已经起了疑心,只是大约还没有最终确定。
即使商沅决心和他一起逃跑,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简清思前想后,直接给商沅写了张传话的纸条。
末了写到:“陛下历来多疑,您曾身为准太子妃多年,又怎会轻易摒弃前嫌?陛下生辰日前尚有机会重新来过,烦请认真思索,莫要抱憾终身……”
商沅看罢简清所写,也只是淡淡摇头不以为意——
他没想过离开,正全心全意给暴君准备生辰日呢。
这是个难得的特殊日子,他拼命回想,终于记起原书里,暴君在生辰日总是要吃一份饺子……
商沅想了想,大约是因为暴君少年时在冷宫缺衣少食,而饺子则是他改善吃食时最常见的食物,而霍戎小时候八成只有在生辰日才能吃到……
因此即使执掌天下,霍戎仍保留着特殊日子吃饺子这一朴实无华的习惯……
商沅绞尽脑汁——
霍戎不是要饺子么,好!那他就在饺子皮上做手脚,准备了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皮,准备在暴君生辰日那天亲手给他做一顿饺子届的满汉全席!
他这么煞费苦心的投其所好,试问谁不感动!
商沅正在御膳房配置饺子皮。
他发现不同颜色的饺子其实是不同的粮食。
比如紫色的饺子皮是紫薯粉所制,绿色的饺子是绿豆粉所制……
在御厨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商沅总算把原本定的十六色饺子皮减到了六色。
因商沅坚持绿豆健康养生,御膳房这次所制的绿色面团格外多一些……
商沅望着盆钵里花花绿绿的面团,不由道:“你觉得陛下会惊喜么?”
御厨:“……”
“这……咳咳,只要是君后的心意,陛下都会铭刻于心……”
这一顿五彩斑斓的饺子生辰宴,任谁都会记一辈子吧……
望着那绿豆粉做成的面团,御厨就觉得很闹心。
御膳房也有忌讳,食材,盘子的配色都有讲究,这绿色的饺子皮,按例是绝不会在生辰日这天奉给陛下的……
不过这是君后亲手所制,他也不好说什么……
君后在御膳房亲手准备陛下的生辰宴,自然引得不少人围观。
“哎,都说君子远庖厨,咱们君后却亲自给陛下做生辰宴呢!”
“咱们君后毕竟是郎君,给陛下做顿膳食也理所应当,不过这么早就准备,还令我们都保密,也真的是有心了……”
“陛下和君后如此和睦,还真是千古佳话啊……”
这些人都在门后窃窃私语,他们以为商沅听不清,但这些话字字都飘进了商沅早已泛红的耳朵。
“我看不见得——都大婚几个月了,陛下还没带君后去祭祀游行呢,没有昭告天下,民间都不怎么晓得君后这个人,怎能称得上千古佳话呢……”
商沅一怔。
他忽然想起,大婚时小进便给他说过祭祀之事,只是两三个月过去,霍戎仍从未提起过。
御厨看他表情不对,忙赔笑道:“君后莫要介意,陛下也许是最近忙于朝政,才……忘了此事的。”
其实他也无法说服自己,本朝惯例,祭祀是大婚的重要仪式,是陛下和君后二人真正的君临天下。
可陛下一直没有将君后领出宫……
商沅品了口饺子汤,却不以为意。
小气鬼暴君倒是很勤政,就连晚上也很难睡个安稳觉,甚至好几次都深陷噩梦。
他们二人的夫夫之事也不急,还是让霍戎先腾出精力把前朝之事处置好。
至于他……他可以等的……
不过作为妖妃,商沅当然不会放弃这个可以楚楚可怜装委屈的机会。
他回去后立刻在那小本本上写了一句:“按例,君后都要去祭祀并驾临民间,可陛下从未提起过此事,也许……也许是陛下对阿沅还心有芥蒂,毕竟往事已发生过,阿沅并不怨怼,若是阿沅能将商号一事办妥,想必便能让陛下心中芥蒂消失吧……”
“阿沅期待和陛下一同站在天下人面前……”
啧啧啧,商沅写着都快感动到眼角含泪了。
这么幡然悔悟,深情不移,也不知道暴君能信多少?
商沅叹口气,他要求不多,只想着坦白后能过清清静静,吃喝不愁的咸鱼日子罢了。
*
乾清宫,霍戎的脸色不善,坐在龙椅上听心腹汇报京城动静。
“昨夜又有人去给那花水阁的头牌送钱,这次前前后后砸了一千两银子,臣……臣发现一掷千金的,恰是君后的私人……”
花水阁,头牌,君后一掷千金。
这些词加在一起,霍戎的面色逐渐变得阴沉可怕。
展凌忙上前救场道:“这……这也不一定是君后爱慕那女子,打赏的那人是他身边的小厮,也许是那小厮痴恋那女子,拿着君后给他的赏赐……”
“这话你自己信么?”霍戎缓缓握拳,喉头干涩:“的确不是他爱慕那女子,因为他此举,分明是想暗中帮助霍从冉!”
花水阁是霍戎早就派人盯上的地方,也知道愉儿只不过是霍从冉一派的挡箭牌,所谓的打赏,皆是霍从冉亲信的效忠!
他之所以迟迟未动,不过是在寻找时机。
何其可笑——
他竟等到了商沅前去。
少年那样娇憨的要来他的内帑,却连片刻都未曾停歇,转身将银子交给霍从冉!
霍戎之前冷漠的想,自己和少年大婚只不过是一场局,他留霍从冉在京城,也是为了方便他和商沅接触,从而试探确认这二人究竟是否还在藕断丝连,商沅会不会再一次背叛。
可这一刻,水落石出,霍戎却难以相信——
几年前,商沅背叛他的理由,说到底大约只是因为权势。
可他如今明明已经有至高无上的权势了。
商沅为何还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他!
这于理不合,即使商沅拜高踩低爱慕权势,也该千方百计讨好自己才是……
“臣也有话要说……”
“就这几日,君后来给陛下送的那个汤,好像一直是蟹黄鱼丸羹……”那大臣看着霍戎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据臣所知,那是霍从冉最爱喝得汤,君后之前,常……常给他熬……”
望着霍戎逐渐冷厉的神色,那大臣再也不敢说下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沅沅:心心念念给老攻搞钱还被误会,狗逼茸茸
茸茸委屈:是谁要追妻了,是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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